富 农

木鱼石

　　

一段辛酸的往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怀念亲人泪湿襟。在这个悲伤感恩的节气里，几天来的心情，一直是低沉的，尤其是我的岳母在正月初九刚刚过世，我和老伴，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老伴时不时难过悲伤，我的心也在流泪，让时间来慢慢抚慰吧。永远感恩父母，怀念父母。

这是我的爷爷过六十三寿辰时，和奶奶的照片，听说当时挺热闹。

这是我的亲大伯，年轻时的照片，真帅气，大伯是种庄稼的能手，有一手好厨艺，并且爱唱戏，还上过乡上的大台子，听说还在城里的金铺子干过，个子不高，可在街上一走，是很威风的。

这是我父亲和我大伯的合影，解放初的几年，父亲和大伯都是种蔬菜的技术人员，还代表陕西，一同去天津参加过全国性的农业科技交流会。

　　提起“富农”这个词，四零五零六零年代的人，都有深刻的记忆，我想写这个话题的想法，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尤其是这几年，心里总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一种委屈悲愤，又无处倾诉的无奈，还是抓紧写一下，少留遗憾。

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成立初级社，家家定成份，我们家是上中农，也分到了农具资料，社员们参加集体劳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人们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那个干劲，那个豪迈，兴高采烈的走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

听父亲讲，到了一九六四年，全国开始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我们家被重新划定成富农，这里就得说说家庭出身成份的常识，农村分为贫农中农，还有下中农，是红色的革命家庭，是无产阶级，地主富农属于剥削阶级，是革命的对象，这下子，我们的人生轨迹被改变了，家里被抄，又把分得的农具资料退给队上，又从原来住的塬子，搬到本家的三伯家，把我家的房子归了村上，三伯家也是同样的遭遇，三伯还是党员，又是队长，最后成了富农分子，真是遭罪了。从那以后，我们好像被贴上了标签，低人一等，队上开会，母亲都不能参加，父亲在单位也挨过整，我们的身心遭受严重的伤害，一幕幕辛酸的往事，不堪回首。

其实，我们家在爷爷奶奶手里，只是因家人勤劳善良，日子过得比较殷实一些，有地有车，农忙时节雇几个人，家风正，爷爷奶奶威望高，爷爷是个大个子能人，村上谁家过事，都要请爷爷当管事的头，奶奶会捏拿正骨，常有人来医治骨折脱臼，我大伯是种蔬菜的技术人员，还和父亲一起去天津，参加过全国农业科技交流大会，那也是很风光的。

成份不好，上学工作，找对像，都受到影响，被人歧视，我的童年，就偿到了本不该承受的辛酸。于是我变的内向，人前不爱说话，羡慕那些家庭出身好的伙伴，同时也暗下决心，好好学习，多学才艺，即使人生再不顺，也要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我记得的童年岁月，国家的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什么三反五反，四清运动，地富反坏右，大跃进，打麻雀，大练钢铁，大干快上，亩产过千过万，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砸烂封资修，上山下乡，东风吹战鼓擂，台湾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什么靡靡之音，人们卖个鸡蛋都不行，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和三哥养的兔子，偷偷去卖，都怕被红卫兵抓住，我们的家都被红卫兵抄过，全国只有八个样板戏红火，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人们吃不饱，饿着肚子唱着我们的生活比蜜甜，人民幸福的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现在回首想想，只是一声叹息。

我的父亲，很早就参加工作，有点文化，工作勤奋努力，1955年，当选过省劳动模范。我是五八年出生的，在大哥的影响下，我也喜欢唱歌，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文艺队的骨干，获得过很多奖，我考上过市五一剧秦腔团，省京剧团，长安剧团，兰州军区歌舞团，最后都是因家庭出身，而落空了。上中学开始，我填表写的是富农，因父亲是干部，后面也填过干部，觉得和人一样了，成份对我的人生影响太大了，也没当成兵。

村上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记得本家一位大姐，考上了师范学校，被人挤掉了，一个门中的姑姑，因家庭成了地主成份气的精神失常多年，对门沈家，也划成了富农，三间大房，让队上占用多年，成了办公室，后有作为磨房，马达声振天，可想家里是怎样挺过来的。

那些年，还有个现象，每年有招工指标，很多贫下中农子弟，除了当兵，就是争着工作，能端上铁饭碗，那是人们羡慕的事。有一年，天发慈悲，有一个招工指标，招一个成份不好的优秀子女，当时还评选了，村南头为一队，我们北头为二队，如果招女工，就应该是我的姐姐，可最后听说招个男的，这天大的好事，就落在了我二哥当年的同学，张大哥身上，张大哥和我二哥同上初中，平时比二哥学习好，可考技校时，反倒差了几分，于是回村劳动多年，那真是个大能人，德才兼备的好人。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成份不好，被招工的。那些年，城乡差别的思想，根深蒂固，我先前谈恋爱，对方是个居民，最后还是吹了。后来，还是找个咱农村人，过着踏实，结果还好，我两儿子的成长成才，是我最大的欣慰。

其实，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酸甜苦辣，起起伏伏，悲悲喜喜，一言难尽，我也只是将自己的经历，看到感受到的，叙述一下，心里舒坦一些，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多说了。

下面这张全家福，应该是1969年拍的。

这张照片应该是1957年拍的，母亲抱着的是我的小哥哥，后来这个小哥哥有病夭折了，五八年母亲才生了我。

　　大哥一九四五年出生，帅气聪明，刚上初中，那时运动还没开始，大哥被省文工团招走当了演员，一路奋斗，最后也成了团里的万金油，独当几面，因家庭成份，对提干入党都受影响，最大的影响是找对像，曾经还找过农村的，还好，大哥的婚姻还是很圆满的，还培养出了女儿张玎苑，成了钢琴愽士后。

　　二哥是四九年十月一日出生的，后来上了技校，谈对象费了劲了，人家嫌成份不好，家里兄弟多，后来还是和工人阶级的二嫂对上号了，过的很幸福。

我的姐姐，上中学时，正在文革中，学校风气坏，高干子弟在学校横行，常常整这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恶作剧层出不穷，姐也没学多少文化，回乡劳动，最后找个比我家成份好点的嫁了，养了两个儿子，非常优秀，姐现在过的很好。

三哥上中学时，也在动乱中，受过不公正待遇，一把辛酸泪，没上高中就回乡劳动，三哥心灵手巧，在多年的劳动中，练就了一身的功夫，什么水电泥瓦木工，各项技能都是拔尖的人才，娶个本村成份好的姑娘结婚了，一路幸福好运。

这张应该是1992年春节拍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了。

　　我们的母亲，一辈子为这个家，为我们儿女，吃苦受累，运动中担惊受怕，熬到国家发展了，我们的日子都好了，母亲也老了，还好，母亲也享了几天富，八六年，父母坐飞机去北京旅游了一次，这是我们比较欣慰的。

这张照片是2015年春节拍的，父亲已经九十五岁了，老人家一生经历了风风雨雨，最后儿孙满堂，可谓功德圆满，我们可以告慰九泉，父母的恩泽，将护佑子孙，我们永远怀念，让勤劳善良，诚信自強的家风，永远传递发扬下去。

我的父亲在农林系统工作，爱好广泛，这是参加省系统蓝球赛。

这是父亲四十多岁时的照片，都说我长的最像父亲。

这是我二十五岁时的照片。

父亲最后的日子。

这是我的爷爷和我的堂哥堂姐堂妹。

　　这是我们和堂兄弟姐妹一起的照片，这张应该是1960年拍的，我们张家祖辈上就勤劳，耕读为本，我的堂哥张信生，就是六十年代大学生，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因为出身，因为运动，我们都受过罪，受过伤害，可我们一步步，熬过了黑夜，是非曲直自有后人评说，我们问心无愧，如今，我们抬头挺胸，铁骨铮铮，个个为父辈争光，我们大家族，始终很团结，家风家训在村上，也是有口碑的。

　　那个年代，家里还能拍这样的照片，说明家里富裕，这个大家在爷爷奶奶手里，那是过的相当好的日子，爷爷奶奶在南郊，也是有威望的，我们为祖辈的出色而欣慰。我们这代人也老了，盼到了国家的振兴，也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成果，虽一路辛苦，也算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该知足了，感恩祖国，感恩父辈，珍惜拥有。

这是2010年，父亲过九十大寿时拍的，老人家一辈子钢強，勤奋好学，吃苦耐劳，永不服输，乐于助人，教子有方，以德报怨。七十岁开始习书画，颇有成就，我如今也在习画，只图娱乐。

这是2019年春节，大年初三，我们家爷爷奶奶辈和孙子辈的合影。

　　下面这张大合影，是2020年10月5日拍的，当时是给我爷，我大伯大妈迁遗骨后，我们的大聚会，有三十九人，还有近二十人未到，难得的聚会。

今天的主题是以《富农》为题目，诉说了一段往事，填补了我一直以来的空白，了却一桩心事，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一去不返，打倒“四人帮”后，很多受打击的人，得到了平反，恢复了工作，这些年党中央也把文革，定型为是一场灾难。我七六年高中毕业回乡劳动，当过十多年的团支书和民兵连长，七八十年代，基层的政治文艺气氛还是很浓的，区乡经常开会，常搞文艺演出比赛等，我还是挺红火的，多次获得过区乡优秀团干部，雁塔区唱歌比赛第一名，也努力要求入党，可那个时候，虽说不讲成份了，可出身不好家庭的人，整体还是缺乏那种气场的，党组织内，也没人敢把我们这样家庭出身的人介绍入党，我们家族在村上也没有势力，后来也慢慢想开了，过好咱的日子，教育好儿子就知足了，也不想去埋怨任何人，让过去一切不愉快的，沉默在历史的长河里。

现在国家强大了，党风正了，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我们的夕阳还是很红的，我们的大家庭，经历了坎坷苦难，爷爷和大伯曾经被陪斗过，爷爷还被罚站在大太阳下，村上尹家的杨姓婶子，还是党员，同情爷爷，给爷爷送口水喝，过后因为这，党组织找这个婶子谈话，那些年好人还是有的，这个情节，还是我多年以后才听说的，感激婶子，这些都成了记忆。

还记得一件有趣的小事，我四五岁时，奶奶看着我，母亲下地时，给奶奶留一块锅盔馍，我玩饿了找奶奶要馍吃，到上房屋里，看到奶奶睡着了，也不敢大声喊，怕吓着奶奶，于是，摇奶奶的小脚，奶奶一看是我，我用手指指张大的嘴巴，奶奶就明白了，摸着掰一半馍给我，我拿着馍又跑去玩了，我从此落下个摇奶奶脚的娃。

这些年来，文学作品，影视作品，表现动乱年代内容不少，但没有一个描写类似我们这样农村家庭题材的，更没有描写富农这个不上不下阶层的作品，我们也是政治运动的受害者，我们的身心，都遭受了严重的伤害，房产被白白公占多少年，宅基被瓜分，我们的冤屈也没处申诉，也没人向我们忏悔，我也没干成个事，人轻言微，只能是一声叹息，抒发一下而已，这就是现实。但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像我们这样家庭走出来的人，都是有相当修养的，是很有志气的。

文章到此该结尾了，父母在，我们有牵挂有去处，父母不在了，我们只有归途，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我们也进入了老年，一生大半的路也走过了，心态也平和了，好好享受剩下的夕阳路，也不再抱怨什么，国家走了弯路，就像一个人，谁一生不犯个错，释怀了，只是运动中，有个别有权势的人，借着运动整人，这样的人值得记恨，当然也是大势所趋，难勉有小人使坏。天苍苍，人间正道是沧桑，我们问心无愧，再说了，人生大多不如意，事事只求半称心，好在我们个个自強不息，没有给祖宗抹黑，培养孩子，一代更比一代強，祖国是伟大的，共产党是伟大的，我们祈福祖国，祝福我的大家庭，更团结，更兴旺，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一生中，留下一些光彩亮丽的风景，习主席讲：幸福生活，是靠奋斗来的。愿我们用自己的勤奋，过上好日子，争当新时代的“富农”。

谨将此篇，呈现给我的亲人，以及有共同感受和经历的朋友。文中如有不妥之处，请多多包函。谢谢能看到此文的所有人。此文如能给大家带来一丝心灵上的慰籍，那我就欣慰了。

2021年4月6日 张 跃 信 于八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