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忆奶奶

Zli

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们更容易回忆，回忆最多是自己的亲人和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

在我奶奶孙子辈中，我应该和我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最长。奶奶在老家住，我的堂表兄弟姐妹妹们身在外地，我哥我姐虽然年纪比我大，但他们工作早多在单位住。我奶奶去世时，我正在村里上高中。正因为如此，在我心里，我自认为我对奶奶的感情比她们谁都深。

我奶奶应该说是城里人嫁给我乡下的爷爷。我曾听说古代时她的祖先是朝里的大官，在设计城墙是把城墙改动了一点，把我奶奶家在了城内。这事不知是真是假，可能只是一个传说。我奶奶小时候的家境我不知怎样，也许不会太坏。因为我奶奶会读书认字。像我奶奶那个时代，女孩能认字的不多，也说明我奶奶的父亲很开明，很尊重知识，也不重男轻女。能从城里嫁给乡下我爷爷，大概也是因为我爷爷是举人的儿子，有文化也算是门当户对吧。不管我奶奶的父亲多么开明，也没有让我奶奶免了裹小脚之苦。小时候经常看奶奶拿着小剪刀修小脚，也没什么感觉。我现在时不时对我们祖先让女子裹小脚总是耿耿于怀。我女儿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妻子问我，你对女儿这么宠爱，要是在古代，看着女儿为裹脚哭天喊地的痛苦，你会不会就不让女儿裹脚了。我说我也不可能脱俗，不管是过去或现时，不管社会潮流正确以否，都是顺势昌逆势者亡，最多能做到不助纣为虐，不攀比、不要求裹那么小，减轻点痛苦就不错了。更何况几个世纪后看明白的事情，也不能说明自己在古代就能有现在的认知。

在我奶奶的教育下，我们家应该说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我的叔叔姑姑生活在天南海北，逢年过节不时回老家过年或聚会。有时候我奶奶会到叔叔姑姑家小住或照看小孩。不管我奶奶去谁的家总会带上我们姐弟几个中的一个。我姐姐小时候我奶奶带她，等我姐到了上学的年龄就带我哥，后来是我，再后来是我弟弟。谁都知道这是奶奶照顾我们几个的一种方式。姑姑叔叔在城市的生活肯定比我们农村的生活好。有一阵，奶奶还挺忙。我记得我大概4，5岁时，有一次我刚从北京叔叔那里住了几个月回来没几天，又要去湖南我四叔那里，我是特别不想去，大概是穷家难舍的缘故吧。在登火车后大哭。后来不知谁说孩子不想去就算了吧，要把我接下来，结果我父亲就在关门的时候把我抱起来一下给放到火车上。大概我父亲觉着我太不知好歹了。虽然奶奶在外，却对老家时常惦记。在湖南时，有一次接到家里的来信，说我哥在学校劳动时被铁道上的小车把腿给撞了。我奶奶知道后也不知道多严重，也看不到，伤心的哭了起来。

对我奶奶，我从小是有一种崇拜的情感。在家里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对我奶奶倍加尊重，言听计从。我没见过我们几个有谁给奶奶顶过嘴，也没有见过我奶奶大声训过我们。我奶奶不但在家里受我们尊重，在村里和街坊邻居也备受大家的尊重。

我奶奶这一生也很不容易。我在以前的文章里也经常提到过，我爷爷参加共产党搞敌工站、搞地下工作，使我奶奶整天提心吊胆，曾因逃避追捕跳墙把腿都摔骨折了。最小的叔叔得病没能很好的照顾而得病夭折，爷爷一解放因故不公平对待而坐了一阵子牢，五叔、姑父被打成右派，五叔还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死在了监狱。好在我奶奶是个坚强的人，她不但带着全家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走过来，而且还让我们感觉幸福满满的走过来了。我奶奶不但是一个坚强的人而且是一个很明智有见识的人。想当年划家庭成分时我不知道我们家有多少地但因家里曾经用过长短工什么的，村里有人要把我们家划为富农或上中农。我奶奶听说后赶紧去找村里的干部，说我们家用过长短工是因为我的叔叔姑姑们都去参加革命，就只有我父亲在家才使人手短缺，以此来定高我们家成分有失公平。最后我们家被定了个下中农。如果不是我奶奶的政治嗅觉和坚持，对全家在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可能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我奶奶一生可能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为她的母亲养老送终。我奶奶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有老慢支，后来发展成了肺心脑病。最后在医院的病床上神志还尚清醒时，已经不能说话了。几天不闭眼异常痛苦，像是有话要说又说不了。也许是对她过九十岁的母亲和我们放不下心。后来我三老舅，也就是我奶奶的弟弟到病床旁轻轻的给我奶奶说，请姐姐放心，母亲我会好好照顾的、家里也会一如既往很好照顾的。我们家一向受到我这个在市里做局长的三老舅照顾。能在临终前得到她弟弟的承诺，也许我奶奶少一些挂念。此后不久，我奶奶才慢慢闭上了眼睛。因为我奶奶生前的心愿就是不要死在医院而是家里。我们连夜我奶奶接回了家，当天夜里我奶奶就在家人陪伴下永远的离开我们。

我奶奶去世后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老姥姥还经常问起为什么她的女儿好长时间不来看她了，直到她去世也不知道她的女儿已先她而去。到死也没能再看到她的女儿，也带走了她疑惑和遗憾。

我奶奶去世后我也梦见过她。我记得我在休斯敦时有一次梦到我奶奶生活的很苦，还在帮人洗衣服。醒后心里很难受，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我还是给我娘打了个电话，问问给我奶奶上坟烧纸情况，并把我的梦告诉了我娘。因为我知道不管我信不信人死后的事，我娘是有点迷信的。我娘跟我说放心吧，每年都给奶奶上几次坟，奶奶不缺钱。虽然如此，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听说的，要是没有机会在坟前烧纸，在门后烧也可以。我就拿了点美元在我住的屋门后给我奶奶烧了。

对奶奶的感情，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忘。如果奶奶在天有灵，看到她这花甲之年的孙子在回忆她时还这么伤感一定会感到一些安慰，她也一定能看出我们对她的怀念将一如既往直至永远！

对于回忆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角度。有些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目睹，有些是自己听说的而记忆的。我姐姐也写过一篇回忆奶奶的文章（见链接我尊敬的爷爷奶奶）我很赞同我姐姐说的“其中的一些细节可能与家里的其他人的领悟有所小的出入，那就仁者见仁各抒己见吧。“

（于2020年4月16日，修于2021年4月4日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