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目送您渐行渐远的背影

BETTE

　　今天4月4日，农历2月23日。时间：今天的21:34；58，是2021年的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年年春草绿，又到清明时；

花木芳香时，草长莺又飞。

此时此刻，使我想起了龙应台的“目送”。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在小路的这一边，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昨天，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难道是为了应验“清明时节雨纷纷”？

从来，我只记忆阳历，对于阴历知之甚少。在我的脑海中，4月5日是垣古不变的清明节。直至今天朋友圈“清明祭祀”铺天盖地袭来，才第一次知道清明节不是固定的。

总以为大城市成长的自己，不做农耕、不懂农历天经地义。今天，重新认识到了传统文化在自己身上的“缺角”。

每个人都是生命的匆匆过客。独在异乡为异客，天涯海角思念远。妈妈，其实，我已放下了一切不舍，将您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遇见清明，还是撩起我若烟似雾的忧伤。

　　妈妈，您在世时喜欢花花草草，喜欢人间的一切美好。

记得每个冬季，您都会将水仙球种植在一个漂亮的花盆里，用心栽培，用心呵护。

记得每一个新年，家里总是水仙花盛开。还有寒冬腊梅，把家装点的春意盎然。

这是我的牵牛花（アサカオ）。每一个夏天的早晨，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已经美丽绽放。我喜欢它的娇艳，更喜欢它蓬勃向上。

妈妈，请把牵牛花和樱花🌸树都带去天堂。它们比水仙花更方便栽培，更容易开花。只要播撒种子，就一定能够在天堂和人间共同收获万紫千红。

　　1997年，妈妈第一次脑溢血住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虽然保全了生命却落下了残障。走出医院，妈妈又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

原本自信端庄的妈妈，面对人生挫折不言悲伤、不选择放弃。为了有尊严地活着而付出了极大的毅力和勇气。

我曾经问自己：遇到这样的人生坎坷，能像妈妈一样不畏艰辛、逾越一切吗？我迟疑、我不敢回答。但是，妈妈做到了。

在妈妈身体稍有转机时，我走出国门学习并开始异国创业。忙于事业和小家的我，已经少有精力顾及残疾的母亲。

2005年日本举行世博会，我们邀请妈妈和婆婆一起来日本小住。那时，正是创业最艰难的时期，沒有时间尽情陪伴老人而留下了遗憾。

更遗憾没有留下她们在此养老。如果可以，老人应该能夠更安心地生活，也许还能长寿地活到今天。但这一切遗憾，终归还是让她们带去了天堂。

　　妈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您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您带走了一切，也带走了我呼喊“妈妈”的权利。

妈妈带着脑梗后遗症顽强地活了18年。可是这18年对您而言，却又是那么的艰辛不易。

我步履匆忙地离开了上海，留下您孤独寂寞的身影，去独自面对生活的窘境。您用左手代替残疾的右手练习写字，吃喝拉撒全部依靠自力更生。您拖着残疾的右腿，好不容易地走过了18个春夏秋冬。

妈妈，您是生命的强者；是顽强自信的楷模。您默默地承受着命运中的一切挫折，勇敢乐观地直面人生。

我跟您曾经有过很深的鸿沟，您不乐于见我，我也不理解您。你永远革命向左，我却相反往右。也许这是代沟，却更像是特殊年代给我们母女烙下的深深印记。

　　今天，舅舅突然給我传送了一張旧照。这是一張我没有记忆，而且从未看到过的旧照。我既兴奋又伤感，赶紧美图一下让它变得清晰立体。

妈妈抱着可爱乖巧的弟弟，我跟妈妈一样烫着一头卷发，穿著漂亮的花衬衫和背帶裤站在爸爸的前面。那时，我正在上海宋庆龄福利会幼儿园全托。

这张62年前溫馨可人的旧照，一家四口幸福满满。看着泛黄褪色的旧照，心里不免隐隐作痛。瞬间，沉寂的思念沾湿了我的双眼。

照片上是值得羨慕的一家人。爸爸和妈妈二十多岁正当年，我三岁；弟弟一岁出头。

妈妈出生在舟山沈家门，她是外婆家10个孩子中的长女。历史上的沈家门，是东南沿海捕魚避风的港湾，也是闽籍人士聚集的地方。

1922年，福建人在沈家门创办了一所“闽侨私立惠群小学”，后来又开办姐妹学校“闽侨私立惠英小学”。外公原本就是福建人，我想妈妈有理由就读于其中一所。

妈妈从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特别喜欢上学读书。在迫于生計的压力之下，外公依然坚持让长女求学。現在想來，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我有时在想：如果妈妈不爱读书，她的命运会是怎样？是否会有我的存在？这无法想像。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沈家门，几乎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被封建思想和制度禁锢束缚的海岛，让一个女孩跨进学堂，去学习读书的几率应该可想而知。

妈妈在舟山完成了初中学业后，又背井离乡考入宁波的高中，最终落脚于上海。妈妈的读书经历，能够窥视到她性格的刚毅与独立。

妈妈的钢笔字写得特别漂亮，挥洒自如飘逸潇洒。有道是：字体彰显一个人的性格和命运。这话似乎在您身上得到了验证。

妈妈超凡脱俗、清新雅致，是一个对生活和工作充满追求的新女性。她一生勤勉自律、酷爱学习。总给他人以春天般温暖，却对家人过于要求苛刻。

妈妈刚正不阿，不迂腐、不献媚。凭借自身能力和50多年党龄，有太多被提拔和重用的机会。但是，她那不苟且、不入乌合之众的清高和孤傲，却差点在上海棉纺企业外迁时被送往大三线工作。

在社会动荡的岁月里，读书依然是妈妈最大的爱好。她持之以恒自学英语和日语，不仅博览群书，还喜欢抄写世界名著和各类文学作品中的经典。家中各种字典是她孜孜不倦、勤于学习的最爱。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原本可以分配上海工作的我，为了弟弟而跟随下放劳动的父亲去了南京。但是，最终弟弟却选择了参军。

临行前，妈妈特意送我一本「新华字典」，上面还有她娟秀的題字。这本字典曾经陪伴了我大半人生。

思念，是浪迹天涯游子的脚印👣，深深浅浅、弯弯曲曲，无限延伸而永无止境。

　　妈妈经历的年代是贫瘠和荒芜的。没有丰富的精神世界，更没有良好的物质条件。按现代人的观念，只能说是“活着”而已。

妈妈既便承受了生活不该之累、之难堪，却依然活得风采靓丽。她中年时适逢文革结束，走后门买了一辆永久牌女式自行车。那个年代，女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的风光潇洒，如同当下女人驾驶奔驰车一样时尚风潮。

妈妈生活在南京路的背面，上海最大的时装公司里却只有老土的白、绿、蓝三色服装。但是，妈妈的打扮在简朴中透出优雅知性。

妈妈曾经给我缝制了两件连衣裙。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我还在梅山工作。在几万人的单位里，好像是我最早拥有了连衣裙。

一件酒红大花的；一件海蓝白点的。棉质圆领的穿着特别舒适，一根腰带把少女的窈窕凸显的很美。至今，我还能够清晰地记得这两件连衣裙的花样和造型。因为，它承载了少女时代的青春美丽和人生曾經的美好记忆。

妈妈年轻时特别心灵手巧，会编织各式毛衣，会裁缝各种衣服和手工绣花。当年，我结婚嫁妆里就有妈妈精心放样，一针一线缝制的绣花用品。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如今，衣柜里还有一对的确凉绣花枕套，跟现在时尚相比依然好用且不落伍。我会留着纪念，把妈妈的温暖永远留在身边。

　　2014年，我出差回国。这次行程很紧，在上海和南通了却事情后 ，又和洋子小姐一起匆匆赶往岱山。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洋子小姐听说妈妈住在这里的敬老院，便执意一起前去探望。感动于她的真情和关心，放下行装便一起去了敬老院。

岛民自古以来习惯于早睡早起，敬老院更是吃过晚餐，洗刷完毕就早早地关闭了大门。

好不容易叫醒门卫大伯，我们便疾步走向妈妈住处。敬老院除了过道灯亮着，所有老人都已经熄灯休息。

每一次回国，我都不会提前告诉妈妈。生怕她焦虑等待而难以入眠。这一次依旧如此。

我迫不及待地轻轻敲门喊“妈妈”。睡意朦胧中的妈妈听到叫唤，似信非信地开了房门。她看到我早已激动不已，再看到日本友人更是手足无措。

洋子小姐和妈妈嘘寒问暖。原本，妈妈自学日语数十年，程度已达中级偏上。但此时，她连最简单的问候语都忘记的一干二净。我东拉西扯地又翻译、又解说，才缓解了妈妈的紧张和不安。

时间已经很晚了，洋子小姐要求我和妈妈一起合影。好在单人房间不会影响到别人，让妈妈挑选了一件喜欢的短袖衬衫，我帮着她穿戴整齐。

我和妈妈极少合影。正襟危坐的妈妈，眼神中透着惊讶与茫然。

热闹声引来了夜间值班人员。当说明“有朋自远方来”，她马上变得“不亦乐乎”。在表示理解同时，还给我们三人拍摄了照片。

谢谢洋子小姐！你让我们母女留下了最后的记忆。

　　日本很少有大雨的日子。通常夜间下场雨，一到大清早就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今天似乎是个例外。也许这场雨是为清明而至，是荡涤尘埃和人间悲伤而泪如雨下。

日本文化和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中国叫清明节，日本为“お盆”。即“盂兰盆节”，俗称“中元节”。“お盆”和清明节的民风习俗基本相近。

日本的“お盆”，据说在飞鸟时代是从中国传入的。离家在外的亲友在“お盆”期间聚集到“地元”。也是大家共同扫墓，祭奠先祖。

只在时间不尽相同。日本“お盆”在每年的8月中旬，假期约一周。

　　古诗曰：“清明时节雨纷纷”；老话说：“雨打坟头钱，今年好种田” ；更有讨口彩的“清明前后一场雨，好似秀才中了举”。

纵览垣古的各种说法，都预示清明下雨是个好兆头。在一年春耕种植期获得了丰沛雨水，万物都能够被雨水所滋润，这一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清明时节，春雨丝丝；

春风拂面，心生思念。

淡淡忧伤，化作清风；

怀念妈妈，追忆古人。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妈妈，愿您在天堂没有病痛和烦恼；没有悲伤和惆怅。如同您活在人间一般秀外慧中，依然优雅。

妈妈，这个清明我以撰写短文来怀念您。愿您在遥远的天堂： 听到女儿的心声； 看到女儿的忧伤。

　　

妈妈，请将收获的种子在天堂播撒。当那里四季花草芬芳，层林尽染了山川，也许天堂比人间更美好。

妈妈，我为您祈祷：愿天堂铺满鲜花，不见有泪，大爱无疆。

今天的疾雨，把春天的樱花🌸打落了一地。昨天樱花还在美丽芬芳，今天却瞬间飘零尘埃。

樱花雨犹如我惆怅的心绪。刚看到妈妈安静地朝我微笑；在我泪眼婆娑时却忽然不知了去向。应该为妈妈送上一束清香、点亮一盏心灯，妈妈一定是想回天堂！

这个清明时分，我面朝大海，却不问春暖花开。因为，人生匆匆，世事难料。来到人间是一场苦旅，没有现世安稳；没有岁月静好。

妈妈，人生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只要活着，请相信我会珍惜您所赋予的一切。

时光在不紧不慢中消逝，逝去的人或事最终都将归于尘土。妈妈，我会延续您的生命，延续您的期望。学最好的别人，做最好的自己。

含泪写在清明的今天

爱您，亲爱的妈妈！

（修改于5月8日「母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