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粥风情”吧里的怪女人

李绪廷

　　
一
　　端午前，A市传出两大新闻。一是千万富豪秦富举死了。二是秦富举的遗孀邵小萱可能太悲痛了，神智有点错乱，在丈夫死后不到一个月，竟然在闹市租了门面，开了一个粥吧。那位说了，你这说的也不算什么新闻啊，富翁也是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而富翁遗孀为了生活，开个粥吧也不算什么“人咬狗”的事吧？不错，死个人确实不算大事，但邵小萱开的这个粥吧可就有料了。粥吧的名字叫“獒粥风情”，你以为写错了，应该是“澳洲风情”？那我只能深深地鄙视你out了。没错，就是“獒粥风情”，粥里放的肉，是货真价实的藏獒肉。
　　听到这里，你会骂了：这个败家娘们，杀藏獒熬粥卖，送给我多好？打住，你只是一个看客，不好听点，这样的粥一千块钱一碗，你都喝不起，想什么呢？
　　咱还是言归正传吧。
　　话说邵小萱的“獒粥风情”粥吧，确实成了爆炸新闻，但却没有迎来食客接踵而至的盛况。原因大家也清楚，虽然店里的大屏幕不停地放着宰杀藏獒的视频，证实这是真的“獒粥”，但一碗粥最低一千元，可不是想喝就喝得起的。当官的有钱，但现在这形势，中央制止大吃大喝，你来喝完粥，不小心被人曝光，那真找到免费喝粥的地方了。不过，动物保护组织的志愿者不干了，找上门来，想让邵小萱停止这种残忍的行为。
　　邵小萱笑了，盯着来人的眼睛问：“藏獒是你家的吗？”那人说不是。邵小萱又问：“一千元一碗，你喝得起吗？”那人不假思索地说喝不起。邵小萱突然收起笑脸，用手一指门外，几乎是咆哮着喊道：“那你给我滚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或许是邵小萱几秒之内变化太快，那人竟乖乖地退出门去，速度很快。不过，他立即回过味来，想要再进店，已经不可能了。门口看门的胖保镖背着手往他面前一站，像一堵墙，挡住了他。那人只好鼻子里哼了几声，怏怏离去，然后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嘴里骂道：“我咒你没人喝粥，粥都馊了！”你别说，诅咒灵验了，整整一天，只有一个人进去要了一碗粥。人们都猜测，就这样啊，不到一月就该关门了。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褒贬不一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离“獒粥风情”粥吧几百米的地方，停着一辆出租车，玻璃是摇下来的，司机坐在里面，双眼喷火，嘴唇快要咬出血来了。几分钟后，司机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一轰油门，出租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快速驶出人们的视线，没人注意曾有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獒粥风情”四个字。
　　出租车司机叫凌坤，今天那个唯一进店喝粥的人，就是他送过来的。他开始也以为是“澳洲风情”的粥吧，但停车一看，是藏獒的“獒”，头嗡地一下，像是有人用几千把小锤子砸他，不是疼，但比疼更难受。凌坤将车开出城，停在一片小树林前，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小孙，你在家等我，我今天不舒服，没法开车了，你顶我班吧。”放下手机，凌坤调转车头，向城里开去。
在预定的地点，一个头发蓬松的小伙子站在路边，看着凌坤开车过来，连忙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位上，一脸困惑地问：“坤哥，咋了？和嫂子吵架了？”凌坤摇摇头，说：“别问了，我就是感到不舒服。你把我送到峰哥那里吧。”说完，凌坤打开车门下车，和小伙子换了位置。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出了城，来到一座独立于旷野的大院子跟前。凌坤下了车，走进那个大门。

二
　　这是一个藏獒养殖场，场主叫杨定峰，人称峰哥。峰哥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身边的藏獒发出低沉的声音，知道熟人来了，一回头，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凌坤。
　　“呦，你小子今天不出车啊？怎么有空来哥这里？”杨定峰说着，放下手里的活计，把凌坤迎进办公室。凌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低声说：“给我瓶酒！”杨定峰愣了一下，凑过来夸张地摸摸凌坤的额头，但手被凌坤飞快地打掉了。杨定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好走到冰箱前，取出两罐啤酒，一罐递给凌坤。凌坤接过来，拉开封口，一仰脖，喝了个精光，然后手下用力，易拉罐盒子被捏得变了形。
　　杨定峰只好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啤酒递过去，又看着凌坤喝完，这才正色道：“说吧，出了什么事？用到你峰哥，就说话，别他娘跟个哑巴一样！”凌坤掏出手机，调出刚才照的照片让杨定峰看。果然，杨定峰嘴里骂了一句脏话，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蹦。
　　“谁开的？”杨定峰咬牙切齿地问。
　　“秦富举的遗孀！”
　　听到这句话，杨定峰的额头青筋慢慢缩回去。他干咳了几声，说：“哦，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我不管什么原因，宰杀藏獒，就是让我死！我要让她好看！”
　　杨定峰坐在凌坤身旁，搓着手说：“你知道我的性格，要是别人这样，我肯定马上找上门去！可是，现在这情况，我帮不上你。兄弟，我去忙了，啤酒饮料冰箱里有，自己拿。”说完，杨定峰走出办公室，去给藏獒喂食了。凌坤自己坐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也跟出来，帮着杨定峰添料加水。那些藏獒和凌坤很熟，有的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凌坤心里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因为喜欢藏獒，凌坤在这个养殖场有股份，和同样喜欢藏獒的杨定峰是好朋友。外人很难理解他们跟藏獒的感情，所以，今天看到“獒粥风情”粥吧，所以很难控制愤怒的情绪。所以，才来告诉杨定峰，看他有什么办法对付邵小萱。因为他不想出面。可看现在情况，他只好出面了。
　　几天后，凌坤在郊外一个小桥边见到了邵小萱，是他约邵小萱出来的。邵小萱刚走下车，就被四个身形庞大的藏獒围住了。邵小萱惊叫一声，手里的包掉到地上。但她还是惊喜地看着凌坤，战战兢兢地说：“小坤，我知道你会出来的……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我想死你了……”
　　凌坤鄙夷地看了邵小萱一眼，转身望着别处，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明天起，你的粥店关门！”说完，一声唿哨，四只藏獒小跑着来到凌坤车后边，凌坤一指车后厢。四只藏獒一跃而起，跳进车厢里。凌坤关好后门，开车要走，却被邵小萱拦住了。
　　“小坤，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嫁入豪门，没想丢下你不管啊。”
　　“那我父亲怎么死的？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是，你父亲在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抛弃了他……不过，我真的没想丢下你啊……我是你妈，原来是，以后也是。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干什么，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谢谢！但我有手！让开！”凌坤说着，一轰油门，邵小萱下意识一躲，凌坤的面包车呼啸而去。邵小萱叫着凌坤的名字，无力地蹲在地上，思绪一下子拉回到十年前。

三
　　那年，邵小萱的丈夫生病了，几十万元的手术费压垮了这个普通的家庭。当时，邵小萱在一家酒店当前台服务员，虽然结婚生子了，但天生丽质的她不输少女。有一天，一个重要客人喝多了，在大厅里吐得一塌糊涂。当时是邵小萱值班，她不仅把那些污物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客人掺进房间休息，而后在经理同意后，将客人弄脏的外套洗好甩干。这个客人就是秦富举。这以后，秦富举就开始关注这个气质优雅的服务员，并打听到他家里的情况。一天，秦富举找到邵小萱，开门见山地说：“我半年死了老婆，但一直没碰到合适的。我看你不错，嫁给我吧。”邵小萱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说：“我结婚了……我还有一个儿子……”秦富举说他不在意这些，只要邵小萱愿意嫁给他，他出钱治好邵小萱丈夫的病。邵小萱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时间长了，面对频临死亡的丈夫，邵小萱选择了答应。但她不想让丈夫之道这些钱怎么来的，谎说借的高利贷，给丈夫找了最好的医院，动了手术。但是，邵小萱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他的儿子凌坤。那时，凌坤虽然只有十几岁，但聪明伶俐，很快就知道了父亲治病的钱是另一个男人给的。他跟踪母亲，看到母亲上了那人的豪车，一溜烟远去，于是，跑去医院告诉了父亲。当晚，邵小萱的丈夫偷偷拔掉氧气管，自杀身亡。所以，凌坤恨透了母亲，认为是她的脏钱害死了父亲。于是，一年后，在邵小萱和秦富举的婚礼上，凌坤离家出走了。临走时，带走了心爱的小藏獒。
　　凌坤走失后，邵小萱疯了似的找，但再也没有见过儿子。但她相信，儿子终会回来的，所以，就劝说秦富举买了十几条小藏獒，雇人精心饲养，等着给儿子一个惊喜。谁知道，不论电视台还是报纸，新闻没少发了，但儿子就是没有出现。
　　就在半年前，有个点子公司给邵小萱出主意，既然凌坤很爱藏獒，肯定自己也会养，所以，养再多，他也会视而不见。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应该是杀藏獒。因为邵小萱说了，凌坤爱藏獒的程度超乎常人，别人再喜欢，藏獒在他们眼里也是狗。但凌坤确认为，藏獒是他弟弟。不管自己的，别人的他也这样认为。所以，如果他知道有人杀藏獒，肯定会露面制止的。
　　这个主意不错，邵小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但没想到遇到了阻力。阻力来自邵小萱的新任丈夫秦富举。秦富举说了，他是名人，杀藏獒这种事绝不能出现在他家里。如果那样，他会被媒体的吐沫星子淹死的。没办法，邵小萱重新找到那个点子公司，希望能再出奇招。点子公司就是点子多，一周后，点子公司的负责人吧邵小萱叫过去，播放了一段视频。邵小萱一看，大喜过望。那段视频是经过剪辑完成的，血腥的杀藏獒场面令人发指。不过，邵小萱很满意，不真杀，秦富举应该不会反对了。谁知道，秦富举依然不同意，理由是，虽然是假的，但只有当事人知道，如果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凌坤也就不会出来；可如果大家不知道是假的，自己还是作死的节奏啊。没办法，这个被点子公司认为绝佳的计划无奈搁浅。
就在邵小萱到处寻找好点子的时候，秦富举去夜总会请客，一不小心死在美女身上，给邵小萱留下了巨额遗产。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了。秦富举虽然死了，但他生前的关系网还在。况且，只要有钱，办个这证那证的还不算难事。于是，秦富举死后不久，“獒粥风情”粥吧隆重开业了。

四
　　现在，目的终于达到了，凌坤果然中计，自己走了出来。下面要做的，就是如果让凌坤回家。
　　几天后，邵小萱来到杨定峰的藏獒养殖场，开门见山地要买下养殖场。邵小萱已经调查清楚了，这里有儿子的股份，买下来送给儿子作为礼物，凌坤应该不会拒绝。谁知，不管邵小萱如何游说，杨定峰就是不卖。
　　“我知道你对这个养殖场有感情，我不会让你走的，你还继续在这里当你的场长。不过，这要算我养殖总公司的分公司，总经理是凌坤。”看杨定峰犹豫的眼神，邵小萱步步紧逼，“难道你不想你兄弟好吗？我知道你不是自私的人。”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杨定峰叹了口气说：“小坤这些年受苦了，我理解一个母亲的心。这样吧，我回头跟小坤商量一下再定。”
　　几天后，杨定峰打电话给邵小萱，说凌坤不同意，他自己做主了，为了兄弟，将养殖场卖给邵小萱。邵小萱很高兴，马上将款打到杨定峰指定的账户上，连合同都没签。在她看来，合同没有必要，她不是投资，只是给儿子买一件“玩具”。当然，她是有附加条件的，那就是让杨定峰说服凌坤，接受这份礼物，叫她一声吗。杨定峰满口答应，让她等好消息。
　　谁知，半月之后，好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警察。警察说，他们刚破获了一个有组织的高智商诈骗集团，基地就是那个点子公司。
　　“可是，我只是他们的一个客户，我给了钱，他们出点子，我不违法吧？”
　　“我们没有说你违法。”警官打开皮包，取出两张照片给邵小萱看。邵小萱一看，是杨定峰和凌坤，就说：“是我儿子和他的朋友。怎么了？你们调查我？”
　　警官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前段时间购买了一个藏獒养殖场？”见邵小萱点点头，警官又说，“据我们侦查，杨定峰和凌坤都是这个诈骗集团的，他们涉嫌诈骗一家电子公司被举报，就牵扯出了你这个案子。”
　　邵小萱苦笑道：“我花钱买东西，我乐意，怎么就成案件了？我买东西送给我儿子有错吗？”
　　“问题是，你儿子出事了……”
　　犹如一个惊天霹雳，邵小萱差点晕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诈骗集团利用她急于寻找儿子的弱点，设计了一个圈套，就这么轻易地骗走了几千万。而杨定峰和凌坤真的是朋友，但在利益面前，杨定峰选择了金钱。就在邵小萱找到杨定峰的当天夜里，杨定峰在诈骗集团头头的指示下，在凌坤的酒里下了毒药，这种药，会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会走路的傻子。他们想的很好，真的凌坤傻了，假的就变成了真的，如果需要，他们就让假的凌坤远远地出现一下。这样，只要邵小萱还有钱，这些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打入他们的银行卡。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在另一起诈骗案中马失前蹄，发财梦成了泡影。
　　第二天，邵小萱将凌坤送进医院，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邵小萱泪如雨下。医生说，虽然这种毒药药性很顽固，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康复。邵小萱后悔不迭，要知这样，还不如顺其自然。现在，她只能祈祷奇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