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缘来是场风景

明君

<p class="ql-block">缘来是场风景</p><p class="ql-block"> 文:付明君</p><p class="ql-block">袁来</p><p class="ql-block"> 袁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屋里的一切都已经清晰了。电脑、以及电脑中轮回播放的那支曲子,还在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地响着。窗帘缝隙投进来的一束阳光,正射在床头上。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丰景,丰景的半边脸埋在枕头的一个窝里,一声短一声长有节奏地打着小呼噜,袁来就把脑袋重新缩回被子里,酝想着起床后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眼睛干涩,主要是觉没有睡好。这几天,每日睡得都很晚,特别是昨天,出去旅行了一天,很累,袁来和丰景回到旅店的时候,都已经夜半11点多了,袁来洗漱完毕就想倒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可是丰景就像一只恶狼,饥渴的恶狼,相当凶猛,袁来有点招架不住,就说,你、你看你,早上临走的时候,刚做完,你还做啊!难道真像丰景说的那样老婆冷淡,丰景才会在她这里发狠?袁来没细深究,她想不管怎样她应该体贴丰景。</p><p class="ql-block">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袁来就知道丰景的情况。丰景有家,有老婆和孩子,他的家在沈阳。一个人能从逼仄的小镇辗转到大城市沈阳,这是不平凡的,是一个人的荣耀。而袁来却还在老家那小镇。袁来常说,相逢已嫁或已娶是最远的距离,丰景却常常这样回答,工作拴着,老婆管着,孩子拖着,难得自如,婚姻简直把自己活埋了。如果能逃脱,再也不会把自己葬在坟墓里了。说多了袁来就有些不舒服。她知道,对那个家,丰景是不舍的。里面的沟沟壑壑,难得理清。为此,她甚至痛恨沈阳和家乡的距离,那个家有关的一切都能引起她强烈的情绪,当然,她把这小情绪小心地藏在心里,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来折磨自己。</p><p class="ql-block">  此时,电脑里轮回播放的音乐,声不大。那是她和丰景都喜爱的一只曲子,低沉、缠绵、忧戚。袁来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将你忘记,可是我一听到这支曲子,就让我想起你。它给人一种无助、空寥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昨晚,他们折腾完后,全身感到瘫软、无力。也有满足和幸福感溢于脸上。袁来说,我去给歌曲关了,睡觉吧。说着就要下床,丰景一只手搂着袁来,一条腿抅着她的腰说,别动,就让它伴我们入眠吧,说着,他俩谁也没动弹,看来都太疲惫了,双方就这样搂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中。</p><p class="ql-block">  袁来是家乡政府某一机构职员,她的工作离不开电脑,因为爱好文学,工作中忙里偷闲,愿意在空间及博客或论坛上写写文章。其实他们早就认识,是在老乡群里认识的,起初也就是互相看看对方发的文章,偶尔互相评评。但是彼此都没有聊过。确切的说,这是他们第二次相聚,第一次是,参加一个大型的老三届同学联谊会,主持人是丰景。丰景人长得斯文,谈吐也好,举止里有一种很从容的风度,沉稳,端正。袁来坐在后边的一个角落里,看着丰景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在群里、在乡界,袁来算是内向的人,时时处处做出低浮的样子。但却不卑不亢,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当时丰景心里就是一动。昨晚两人还说起此事来了,说,看来我是中了你的美人计了。袁来说,都40多岁的人了,还谈什么美人。丰景就轻轻捏住她的脸,说,来亲爱的,让我仔细看看,是不是美人得我说了算。袁来就扑过去咬他的耳朵,她知道丰景最受不了她咬他的耳朵。</p><p class="ql-block">  其实,细究起来,当初故事的开始,应该是袁来的一篇文章惹的祸。那次联谊会要结束的时候,很多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丰景对袁来说,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袁来说,可以。说着就把电话给我他,但并没记下对方的电话。丰景记下电话的时候说,我是省一家报社读书板的编辑,有什么好文章,发给我,算是对我工作的支持。回来以后,好久没有彼此的信息,不知为什么,袁来就有点后悔了,心里暗骂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任性,没向他要一个联系方式呢。这人海茫茫,一个人的消失,当真像一滴水落进大海里,再也没有了觅处。她也曾有几次,想到老乡群里寻寻,可还是保持了一种矜持,心想,或许就是一个过客,一次路过的风景。袁来想着想着,心里竟有了几分失落。究竟有什么失落的,自己也说不清。可是没想到延挨了几日,一天袁来却意外地接到了一条信息:你发在平台上的那篇文章,我看到了,很好,有真情实感,可否让我引用过来,发到我们报纸的副刊上。最后署的是丰景两个字。</p><p class="ql-block">  袁来读完信息,忽然想到了那张刚毅的脸,有那么一丝的惊喜,心想,现在编辑最不缺的就是稿件,莫非真的是对我一种照顾,然后犹豫了一下,给他回了句:缘来,落红也有戏??</p><p class="ql-block">  于是袁来与丰景加了好友,有了第一次轻松的欢快的谈话,他们谈到了家乡的山水,谈到了沈阳的楼,谈到了艾略特,又谈到了全球气候变暖,当然谈的最多的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总之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无拘无束,无所不谈。最后不知袁来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好朋友,并不是用来消遣和应酬的,而是在紧要关头,情感和心灵能够在一起的人。丰景却说:在一个人的成长道路上,一个人真正的孤单,不是真正的孤独,往往产生于虽然有肉体接触,却没有情感交流的夫妇。</p><p class="ql-block">  正是初秋。微风在窗外唤来唤去,顺着窗户的缝隙,把窗帘的一角掀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掀起,月光倒是格外地好。尽可能地泼下来,穿过窗帘被掀开的一角,在地上画出恍惚的影子,一下一下,仔细看来,竟有了那么一点意思。丈夫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袁来坐在床上,装腔作势地看一本书,老半天也不翻动一页。其实,心思却全不在书上。她听着厅里传来的电视声,还有丈夫“咔嗤咔嗤”嗑瓜籽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却感到格外的刺耳。</p><p class="ql-block">  这房子六十多平,三口人住,不算宽敞。但通向阳台的门外,有一个不大的花园,花园里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枝叶繁茂,顺着栏杆迤逦而下,交错出一种蓬勃的生气。当时袁来选择在这住的的时候,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这种事,向来是不用同家里人商量的,丈夫是一个企业的小司机,每月固定的那么点儿收入,维持家用,用在孩子的教育上,已经入不敷出了,更别谈买房置地了。况且,他从来没有那责任心,三个饱,一个倒,天大的事儿有袁来一人顶着,还用得着和丈夫商量吗?这么多年,她想到这些就有些懊恼。内心里,袁来也希望像同学那样到市里落户,升官发财,光照耀祖。更希望得到丈夫的抚爱体贴,可是每每有同她丈夫有亲昵的举动时,她的丈夫总说她,别“贱”了,都多大岁数了。时间长了,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冷漠和连义务都很少尽了。所以,袁来希望能尽快换一幢一人一室的楼房。</p><p class="ql-block">  闲着的时候,她的闺蜜静雅经常来。静雅就说,这个房一个人住太奢侈,三个人住又太挤。袁来就只是微笑。她听得出静雅语气里的意思。这么多朋友当中,和静雅,袁来最能说得来。不过,对静雅,袁来也是有保留的。比如这次她和丰景相约在丹东会面,静雅听到的版本是,同单位的同志集体去海边旅游。袁来对丈夫也是这样撒的谎,袁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静雅也这样撒谎。对静雅,她真不应该。袁来眼睛再回到书本上时,却不知从哪儿读起,干脆从头来吧。客厅里嗑瓜籽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丈夫倒在沙发上打着呼噜的声音,袁来叹了口气,索性下床,关掉了电视,可是丈夫却开口了,别闭,我看着呢。袁来就怨了一句,你总是开着电视就睡,关了电视就醒,然后厌烦地又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打开手机微信界面,点击了丰景。自从那次后,他们的聊天已变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p> <p class="ql-block">丰景</p><p class="ql-block">  丰景闭着眼睛假寐。他不想动,有点儿累,还想再睡一会儿。其实丰景这次出来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的,出来吧,又怕妻子不愿意,这么多年了,别说出去会朋友了,就是回趟老家陪父母呆几日,妻子都不高兴。袁来的出现,让他很兴奋,但也有忧郁和彷徨,因为丰景早己没什么反抗生活的勇气了,甚至连与人交往的心情都没有。那天晚上丰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那样的话“丫头,我想见你!”其实,丰景只是说说,没想到袁来却认真了。袁来的真诚与善良,打动了丰景,但也更让他痛苦。他相信爱情一定存在于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因为真正的爱情,一定是双方互动的,是心跳同步的。想想十万人里才有一位想着自己的女人,这就像是在幻想之中。私心里,不知有一股什么力量吸引着他、牵着他,让他迈出这一步。有时候,丰景想着对方,会一个人轻轻笑起来——他是想起了袁来的某句话,或者是某个小举措。笑着笑着,忽然惊觉,慌忙看看四周,把心头那丝丝缕缕的东西慢慢调理齐整,专心做事。</p><p class="ql-block">  第一眼看见袁来的时候,丰景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说实在的袁来并不是很美,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儿缺陷。腹部宽了点儿,个头矮了点儿。只是觉得这女人身上有那么一种东西,让人看了莫名的怔一下。仿佛是穿及膝短裙和薄沙短袖的女子,干净清纯之外,透着那么一点点妩媚的诱惑。这诱惑因为是遮掩半露的,倒更添了一种味道。特别是四目相对时,丰景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过去了。这样的女人见多了,丰景一向是很克制的人。究其实是因为,他和妻子之间是那样一种关系,淡,淡到几乎要无了。然而终究还是有的,因为有孩子在。在婚姻中,孩子真是一种再合适不过的粘合剂了。他们弱,小,但浓、重。他们一点点长大,使婚姻这架陈旧的车子一路勉力走下去,这损那碎,偶尔回头望一眼,连车上的人都要惊讶于自己的耐力了。当然,这惊讶里也有疼惜。疼惜自己的韧劲儿。在丰景,这种时候更多。他一向是个上进的人,虽然埋头打拼,但是并不如意,他在城里刚刚买了楼房,准确的说是换了一套更大的,还没有还清贷款,孩子、家庭压力大着呢。他不想在立足未稳的时候节外生枝。这个月,有个读书板要发,稿子还没组好,他在网络平台看到袁来的文字时,感觉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因为那毕竟是家乡人写的,更因为是袁来的,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清秀的女子,于是就翻着名片,找到了袁来这个名字。</p><p class="ql-block">  收到袁来微信的时候,丰景心里还是高兴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兴奋。他把那条信息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心想这女人到底是语文出身,文字功夫不错。就给她写回复。斟酌了有一会儿,写了删,删了写。总觉得不妥,心里有些急,又怕她在那一头等着太迟了,终究是不好。想来想去,他索性拿着电话,照着那个号码打过去。听着电话里的音乐,竟是《梁祝》,他不觉就呆了一呆。乐声止住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轻软的声音。就是她了。闲谈了半晌,虽然期间换了几次手,可是放下电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出自己的手心里湿漉漉的,竟都是汗。因为握的太用力,手指也有些僵硬,电话听筒也现出很清晰的指纹的痕迹。他心里笑了一下。四十多岁的人了,倒像个青涩的小男生,成什么样子。</p><p class="ql-block">  晚上,他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他的眼前总是出现那次聚会,那及膝短裙和薄沙短袖的干净的女子。他努力回忆自己在电话里说的话,竟是一句也记不起来。耳边只是她的笑声,大方的,又绵软的,却也是有分寸的,让人每一处都感到熨帖,愉悦。想来想去,他到底是记起了一句话,很要紧的一句。他邀了她,说有时间到我们沈阳来旅游吧,我给你当向导。只剩下她在电话那头的一个浅笑,说,好啊!他知道这只是敷衍,也没怎么认真。然而没想到......</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感情方面,丰景还是经历过一些的。大概就是因为此吧,他一谈起女人就是风骚、放荡;他甚至随意骂女人是婊子,可是话虽如此,只要他一看见风骚的女人,就能刺激他的神经。这与他跟男人们相处大大相反,在男人中间,他几乎是位木讷的人。他甚至讨厌办公室那几张虚伪狡诈的脸,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在女人中间,他就如鱼得水,变成了鸿儒达人,而且,他知道对什么人采取不同的态度。他的这种风度,对女人们有一种深深的吸引力,他知道他有这种魅力,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女人都很现实。凭他切实的经验,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见风使舵,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可是每当遇到一位有风情的女子,这种经验经常就会失灵。对袁来,起初也没怎么认真,可是不知为什么谈了两个月后,就起了涟漪,就相约了。丰景他出差的机会很少的。一个小职员,循规蹈矩不知为什么对妻子就撒了谎,说去老家看望父母。这个谎,妻子即使不满意,到底也是让妻子无理去反对。</p><p class="ql-block">  其实,对妻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呢,私下里认为她自私,狭隘,见识短浅,最不能让丰景忍受的是,他同朋友在一起喝酒欢情的时候,她也是电话不断,催个不停,弄得他都没有朋友敢找他在一起娱乐了。为此,他也很苦恼,最主要的是苦闷。想来也是这么多年经受妻子的磨练,百炼成钢,经常窝在家里,有时候,丰景也烦。尤其是,晚上,临睡前,累了一天,恨不能赶快洗澡上床,看会儿书。妻子却一直在一旁絮絮地讲,按照世俗的标准,这个家称得上圆满。事业,房子,什么都有了。可是,她不满足。无休止的抱怨。丰景忽然就失去了耐心,不肯再认真敷衍她。她就在那头闹起来,照例先是牢骚,偶尔也有眼泪。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就你没能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你吃不好穿不好,还得每天上班受累,回来还得帮你带孩子。丰景最怕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是一把剑,短,却锐利,一下子就戳到了丰景的致命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别的女人,当然现在想到最多的就是袁来。</p> <p class="ql-block">袁来</p><p class="ql-block">  窗帘低低地垂着,太阳光空旷地映在上面,倒有了一种阴郁的沉静。可是看着看着,竟然也能从这阴郁中看出一点朦胧的美来。尤其是,这窗帘经了阳光的照耀,原本的棕色就淡下来,仿佛一帧浓郁的帷幕。袁来在枕上悄悄转了转脖子,腿依旧动弹不得。心想这家伙,睡得倒沉。想必真是累了。</p><p class="ql-block">  对于丰景的那个家,袁来是很有姿态的。袁来到底是读过书的开明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最不能牵强,她知道遇到真正爱的人时:要努力争取和他相伴一起的机会,不求有结果,因为里面的沟壑,叠嶂,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跨过去的。看得出来,丰景很欣赏她这种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享受和感谢。男人在情人和爱人之间,一向最是费踌躇的。他们要两全其美。这一点,袁来清楚。</p><p class="ql-block">  第一天下火车见到丰景的时候,袁来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那天,事先说好了火车进站的时间,可是丰景却是提前两个小时到的车站,他怕来晚了,让袁来久等。那天下车后,当袁来踏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还没来得及呼吸这大都市的空气时,这时候他定睛瞧着她,忽然搂住她,没有熟人,咱们拥抱一下吧。是啊,还求什么呢?在那激情相拥的一瞬间,能在对方的心中,那就足够了。可是还没有抱紧,丰景立刻战战兢兢地往四下里看看,却忽然松开了手。后来袁来问了好几次,为什么又把她推开了,他的回答是,不好意思。这件事让袁来笑话了他很久。笑过了,又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有意思。从内心里,袁来喜欢丰景这种内敛和认真的性格,有时候,他甚至是羞涩的。袁来一向认为,羞涩是一个男人最可宝贵的品质。尤其是如今这种时代。</p><p class="ql-block">  丰景帮着袁来背着行李,说我们先到宾馆把行李放下,然后洗洗再下楼吃饭吧。袁来也就跟着丰景走了。</p><p class="ql-block">  旅馆房间里闷热,潮湿。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儿。当袁来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丰景的眼睛几乎惊呆了。瞧着她,心里暗想:他的妻子:从她们的状态来看,好象不是爱情,也不是情欲,而是一种不得不做的事情似的;另外丰景还保留着其它女人的印象:她们长得很美,内心却是冷漠的,脸上总掠过一种贪婪神情。可是眼前的袁来却是那么单纯,流露出像做错了什么事的那种不安的神情,羞红着脸,忸怩这说:你别过来。我穿好衣服的。</p><p class="ql-block">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绺一绺荡下来,忧郁地泻在那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和隆起的胸脯上,还有那修长的双腿,光滑的脚丫。这就是最美的秀色,这就是最可口的晚宴。心中一种无形的欲念在蓬勃、在燃烧,在沸腾。哪里还顾得上疲惫、饥饿。丰景一下子把袁来搂在了怀里,两片唇黏稠的交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这不行的。”她半推半就地说,“现在要看不起我了。”</p><p class="ql-block">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丰景说。“宝贝,别抵抗了。”说着两只手慢慢扒去了对方的衣裳,两具赤裸肉身像蛇一样交缠在一起,在床上移动、颤栗、交织。</p><p class="ql-block"> 瘫软、满足、幸福感溢于双方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我刚才来的时候,脚脖子崴了,这是上天再惩罚我”她说着,眼睛里带着愧疚。</p><p class="ql-block"> “你别这样想,难道你不知你来干什么来了?”</p><p class="ql-block"> 听着这话,袁来有些恼怒“我就是个放荡的女人,我看不起自己,我对不起我丈夫。我丈夫是个诚实的好人,他除了不懂浪漫、体贴!除了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他是个不错的丈夫。”袁来有些激动。“……强烈的欲念燃烧着我,……这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已经管不住自己了,我就对丈夫说我很压抑,我要旅游,我征求丈夫的意见了,可丈夫却说‘你爱哪去哪去,别问我。’私心里丈夫不喜欢我出来的,可是我还是来到了这里。……现在呢,我变成了一个放荡的女人,没有人会看得起我了。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性关系,我没有必要为了性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丰景已经听得乏味,那种天真的口气,那种幼稚的而大煞风景的忏悔惹得他很不舒服。如果不是她眼睛里噙着泪水,还认为她是在在作势。</p><p class="ql-block"> “你后悔了?”他轻声说。</p><p class="ql-block">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偎紧他。</p><p class="ql-block"> 后不后悔,要看你怎么待我了。</p><p class="ql-block">“我不会亏待你的……”他喃喃地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p><p class="ql-block">他瞧着她那惊恐的眼睛,吻她,亲热地柔声细语。她渐渐地平静下来,重又感到快活,于是两个人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长谈。</p><p class="ql-block"> 这座城市真是不夜的城市,灯火通明,灯光朦眬般地闪烁着。他们相携着来到了一家餐馆。</p><p class="ql-block"> 那天吃饭是丰景点的菜,显而易见是斟酌过的,很经济,也很可口。结束的时候,还有一盘丹东炒疙瘩没怎么动,炒疙瘩也就是鸡胸肉、蒜苔、胡萝卜青豆还有韩式辣酱放在一起炒的。依着袁来的意思,就算了。也没几块儿肉儿,汤汤水水的,也不好带。丰景却很认真地叫了侍应生来,仔细叮嘱打了包。袁来从旁看着,虽然侍应生一直很温恭地笑着,嘴上也殷殷地关照,但袁来还是从中看出了些微的不易觉察的不屑。这些人,看多了这种场景,尤其是单独约会的男女——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们简直猜测的滴水不漏。一眼看去,就能够把这对人的关系猜个大概。昵近的,如夫妻,热恋中人,倒还罢了;尤其是这种初始未久的,正像漂亮肥皂泡,一切都是娇嫩的,一捅就破,经不起半点风雨,摆阔还来不及,哪里有这样斤斤计较的。袁来就不由红了脸。偷眼看丰景,却是一派镇定自若。袁来心想,这人,倒率真得可爱。后来两个人闲来斗嘴,丰景说北方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袁来就说你们文人记者小气,还以此为例证。丰景就一把把她摁倒在床上,说怎么,原来一开始就对我有看法啊!可是晚了。木已成舟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对于丰景这一点,袁来是矛盾的。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在这方面,袁来承认,自己脱不了这个俗。和丰景逛街,她也希望身边的男人为博红颜一笑能够一掷千金,将女人宠得无法无天,男人只需说一句,你喜欢就行。可惜,这种机会极少。仅几天的接触,袁来就看出丰景是一个很理性的人,理性得近乎无理。比方说,为一条披肩,他会逛无数家商店,左右比较,斟酌不定,全然不理会售货员的脸色。当然,袁来也为丰景买烟、剃须刀等,这个时候,丰景总是左拦右阻的,然终究还是买下了。袁来知道,丰景做事少有后悔的时候,因为都是避免了心血来潮的冲动。大多时候,袁来还是满意的。理性不是坏事。对于男人,尤其如此。幸而自己是一个比较明理的人,更要紧的事,她是真心爱他,因此,好些事情就能够很辩证地看待。倘若是别的女人呢?恐怕就很难说。也好。这样也好。</p> <p class="ql-block">丰景</p><p class="ql-block">  丰景喉咙里的呼噜渐渐平息了。刚才朦胧中,他还是觉察到了身边的动静。袁来怕是要醒了。可是丰景却不想醒来。他宁可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留一半在梦里。这样的感觉不坏。半梦半醒之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p><p class="ql-block">  丰景几乎没有出差的机会,平时绝大部分时间,工作中面对着电脑总是犯困。他更喜欢坐在椅子上,吸烟、发呆、瞌睡、胡思乱想。在周围人眼里,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准时接送孩子,准时做饭,准时睡觉。就连跟老婆做爱,也从来都不肯马虎。一周一次,这是一个固定不变的频率。当然,一些特殊日子除外。能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竟令他有一种奇异的亲切。不仅是因为身边有袁来,还因为有一种难得的放松。</p><p class="ql-block">  一辆出租车在他身旁慢下来,他挥挥手,放它离去。不顾得袁来脚是否疼痛,能不能胜任这么路遥了。一是能省点儿车费,二是他忽然想在这个城市走一走。为什么不呢?这么好的城市,繁华动人。高楼、店铺、街道、江边、硕大的广告牌,美女,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喜欢这种陌生,这样晴好的天气。阳光照下来,软软地泼在身上,身边搂着美人,让人说不出的温暖熨帖。这样好的秋天,这样好的阳光,应该尽情享受一下才是。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秋日的阳光下,他们一脸的茫然,还有麻木,低着头,急急地赶路。看着汹涌的车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有些幸灾乐祸。多好,今天,此时,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自由,散漫,像一个无业游民,一个出笼了的鸟。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半,通常,这个时间,他刚送完儿子,正奋力骑车赶往单位。从家到学校再到单位,几乎要绕过大半个城市。这么多年,风雨无阻,是怎么过来的?他冲着地上的鸽群,投了一颗小石子,鸽子受了惊,扑楞楞飞走了。</p><p class="ql-block">  明天,他准备同袁来去虎山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嘛!今天,他就携着袁来去鸭绿江站桥转转吧。当然也就是在江边走走,既省钱又浪漫,如果各个各个地方都去,得多少钱啊。不是抠,这点儿还是要算计的,回去还得过日子呢!浪漫的爱情是需要钱的。</p><p class="ql-block">  丰景有时也懊恼,因为袁来总是在他兴致很浓的时候提出未来啊,真诚啊什么的复杂问题。然而这时他总是把她拽到附近没有行人的地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热烈地吻她,她就不再问了。这一切仿佛使他重获了新生;他对袁来说:她多么有气质,多么聪明,他狂热地爱着她,她就是他的全部。而她却常常呆呆地出神,老是要求他承认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旅行。他说是,她就会不高兴。说不是,她还是不相信。</p><p class="ql-block">  怎么说呢,袁来是一个单纯的人,称得上幼稚,至少,在丰景,是能够一眼望到底的。丰景明白,这个女人是对自己动了真心。可是,渐渐地,不知为什么,袁来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跟他赌气。尤其是前天,在街上,看见一对情侣相携走过情形,她却黯然很久。对此,丰景怎么会看不懂?因为丰景总是在人多的时候,推开她挽着他的手臂,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可是,又能怎样呢。事业正是在紧要关头,万不可有稍微的闪失。他深知,一个稳定的后院对于男人的重要。况且,妻子是这样一个人,藤一样,缠绕在他这棵大树上,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妻子对他,未必是爱,也未必是血肉相联的亲情,更多一种由年深日久的惯性造成的无力的依赖。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无力是世间最有力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每天回到预订的宾馆,都是夜半了。洗完澡,躺在宽大洁白的双人床上,看到从浴室走出来的袁来,丰景就特别渴望在这不知发生多少故事的床上放肆一番,当然,是和袁来。私下里哥们在一起说荤话,说每个女人的味道都不同,他还是相信的。他想,袁来的就特别有意思。有时候,老婆拧着他的耳朵,说,谁能和你?穷光蛋一个,那真是瞎了眼了。说着,嘴一撇,语气很嘲讽。平日里,对这种话,他是早就麻木了。他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嫌他无能,窝囊,懦弱。她以为,就因为他无能,就可以任意地对他,当着外人,当着她的父母,甚至,当着儿子的面。可是今天,他忽然变得忍无可忍。切,看有没有人和我?想起老婆的那些话儿,他就恨恨的。</p><p class="ql-block">  说心里话,袁来不是一个很丰满的女人,甚至身体有些泻怠。但在床上,这个女人那狂叫声、那呻吟声,是如此狂野、娇媚、伶俐而风情,这令他吃惊。他们已经度过了三个销魂的夜晚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放松,这样享受,这样欲仙欲醉。欲罢不能,这真是一个生动的一次体验。他真的爱她。不,他真的感激她。她让他懂得,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男人,他拥着她,情意缱绻。</p> <p class="ql-block">还是袁来</p><p class="ql-block">  袁来想翻个身,没想到却惊动了丰景,丰景的一条腿很霸道地搭在袁来身上。袁来动了动,终究动弹不得。但也没有恼,因为她或许感到了些许的踏实和温暖。</p><p class="ql-block">  太阳把屋子染上一层淡淡的颜色,房间里流荡着一股雾样的气息,温暖,黏稠,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柔情。袁来喜欢这种气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吸鼻子,仿佛还有一股子微腥的甜味,丝丝缕缕,在湿滞的空气里若隐若现。想起昨天夜里的事,袁来觉出心里荡漾了一下,脸上就慢慢烧起来。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下,有一小片落在枕边,亮晶晶地跳跃着。袁来同那光斑对峙了一会,终于败下阵来。她重新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有一片硕大的黑色羽毛掠过,忽的就黑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丰景还在睡。袁来能感觉到他的鼻息热热地在耳边拂动,直弄得她有些痒了。枕边这个男人,自己爱他什么呢?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一千遍,却是一千遍的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她相信,她跟丰景,相爱确是真的,但是有一些东西,他们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回避的。比如,未来。怎么说呢,袁来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骨子里,她是一个很旧的人。对感情和婚姻,尤其如此。可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她遇上了丰景。从一开始,袁来就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要知足。知足者常乐。有了丰景,有了丰景的爱情,她还想要什么?够了。足够了。她原本是立志要做一个超脱的人的。有一回,和静雅吃饭,作陪的还有静雅的新的男友。男人不错,年轻,称得上俊朗,一餐饭下来,把静雅服侍得细致周到。更难得的是,也不肯因此冷落了袁来,那份认真,让袁来心底感慨万端。</p><p class="ql-block">  丰景能吗?他们的行程只能偷偷的在暗地里进行。丰景是一个谨慎的人。丰景能和自己手牵着手,奔向未来吗?袁来也试着问过丰景,丰景总是说,傻瓜,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吧?袁来心底的那一点痛就隐隐地发作起来。直到此时,她才蓦然发现,俗世的幸福,得来是那么地轻易,却又是那么地艰难。对于未来,丰景似乎极少去想。他要的是实实在在轰轰烈烈的当下。每天,手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他忙于征服这个世界。至于爱情,他已经轻易得到了,无须再费神了,他只需安享。有时候,袁来就想,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些阻力呢。然而似乎是晚了。用静雅的话,人,天生有一种贱性,对于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是不加珍视的。这几乎是一条铁律。袁来只是沉默,心里暗暗承认了。</p><p class="ql-block">  丰景对她的爱却充满了理性的色彩。有条不紊。爱情像是一种灵魂的探险,它能带来快感,但更多地却是伤感。太有条理总让人觉得不对。对丰景,袁来是乱了,乱得一塌糊涂。这让她对丰景的秩序感到尤为不满。不满意,也不满足。丰景总是那样,沉静,节制,永远知道进退,永远懂得轻重缓急。袁来爱这一点,也恨这一点。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p><p class="ql-block">  这天,袁来躺在丰景身边旁敲侧击地发两句感慨。每逢这个时候,丰景大多是沉默,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袁来就说“我们的故事就是一段旅程,你就像似风景。但不能停留,只是路过。”</p><p class="ql-block">  路过又怎样,路过的人就不会回头么?</p><p class="ql-block">  我不仅想有一个可以共鸣的灵魂还想有一个共舞的身体。</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的身能到你身边共舞吗?与其被他彻底消灭,还不如我在远方,让你凭一对泪眼,在天涯凝望。”丰景点燃了一支烟“想对你说一句,你是我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其实我做梦都想过,我们都离开各自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打工养你。这个社会,过好不容易,但是过下去容易。果真走出去,来钱的路子很多,穷不下的,最好是沉到社会底层,开个什么小小的店,白天忙碌,晚上写作,忙半年,玩半年,你说那样多好?”</p><p class="ql-block"> 丰景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但是,一想到我欠银行那么多钱,得还十年,我就泄气了,我们的贷款,不是公积金贷的,我跑了,妻子和儿子就惨了。新房子,是为儿子准备的,以后不会有了。妻子虽说对我很不好,但她主要是在那个破单位天天受人气。由于单位离家很远,每天六点起床,七点不到就摸黑出门挤车,中午随便凑和吃点带饭,干一天累活,晚上六点才回来,还得做饭,也很可怜,我怕自己过于绝情,也会要了她的命。作为一个女人,孩子气着她,老公背判她,领导同事欺侮她,我多情况下的忍让,都在考虑这些。虽然她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总想从精神到肉体都控制死我。但是我总不能做绝情的事吧?毕竟你我仍然各有家室,偷偷地爱着是一回事,把这种婚外情付诸于行动,又是另一回事。这之间,的确还有一段漫长的心路历程,换了谁人,又敢明目张胆勇往直前,去追求。你总是这样,总是在我最心乱的时候,拿些最复杂的问题,让人难受着。难道你开心吗?说完这些,丰景把长长的烟灰弹在身边的烟缸里,然后狠狠的吸了一口烟。</p><p class="ql-block">“ 快乐和幸福,已距我是那么的陌生和遥远,我早就摸不到打开幸福门扉的钥匙了,就这样忍受、颤栗、茫然、孤苦地沉默无言,没有尽头,沒有希望。真不愿多说,说了也无益于现实,徒生伤感。其实,我身在人间,只剩下个躯壳来做幌子,心早就不在了,飞越千山万水,来会你,在梦与梦的夹缝里。你感应到吗?你应该感应到。”丰景注意到,袁来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哽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丰景把烟头狠狠的捻灭在烟缸里,然后转过身拂着袁来的脸颊 “我是爱你的,生命里有你,求之不得,只是不能在一起,觉得爱你,只带给你伤害,因为我们的爱,并未让你变快乐。我是个懦夫,没有能力的懦夫,我是一个正由喧闹趋向于沉寂的人,因为我懂得,我的性情及心态,已不配去爱或被爱。但是,我又不愿意伤害到你,伤害有生以来,一个愿意对我报以同情和关爱的女人。我一直在绝望中挣扎着。你知道,我和你做完事后,有一种什么感觉吗?</p><p class="ql-block"> 什么感觉?</p><p class="ql-block"> 空!内心被掏空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袁来知道,在这件事上,丰景总有很多的道理。总之是,每一个点上都不对。按照他的逻辑,永远都不会有合适的时候。看着丰景振振有词的神色,袁来心头就涌起无限的悲凉。 泪水迅急地无声地淌了下来。丰景忽的把袁来搂的更紧了,也哽咽了,他们交织在一起,抽搐着,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或许他们都不知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空,是惨白的空。是失意的空。是恍惚的空。是酴醾后的空。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枷锁,家庭的责任。孩子的担承,道德伦理的压力,内心的愧疚。是这枷锁让他们感到沉重,不安,疲倦。甚至影响了他们的情绪,给他们这次的旅程大大打了折扣,是的,丰景的话句句在理,像一根根刺,坚硬,锐利,寒气逼人,每一根都封喉,让她无话可说。袁来不是一个不明理的人。她深知,关于其他的种种,都是借口。最要紧的,是孩子。对于男人,尤其是丰景这样的男人,孩子简直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理由。</p><p class="ql-block"> 袁来心想她就是钱钟书笔下那条水中追逐骨头的狗,也许等追上了才知那是一只再没有任何滋味的骨头,但重要的却是一个寻找的过程,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被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这一幻觉所引导,所渴望着,她眼下就处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她的生命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秘密而充满激情。也充满了矛盾和艰辛。她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懂她知她,他也懂她知她。不求相濡以沫,只求抱团取暖,共同抗拒世间的秋寒。</p><p class="ql-block"> 然而,袁来也是矛盾的。倘若是另外一种情形呢。倘若丰景很斩截地除旧布新,自己就能抛家弃子吗?恐怕她自己倒又要踌躇了。人哪,就是这样不可思议。</p> <p class="ql-block">还是丰景</p><p class="ql-block">  丰景悄悄把胳膊动了一动,他感觉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了。</p><p class="ql-block"> 最近太忙了。开会,上班,勾心斗角。累。真累。忙完一天,一个人往回走。薄暮的街上,风慢慢地掠过。还有汽车,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个时候,他的心底就慢慢涌上一层凉意。新房还没有装修好。他住的地方在一个老社区。如果是春夏,院子里总是热闹的。下棋的老头神色严峻,想必是又把小小的棋盘当人生的舞台了。闲聊的妇人,手里拽着拴狗的绳子,被那不安分的东西挣得打着趔趄。小孩子呼啸着跑来跑去,他们自有他们的快乐。一楼谁家在做菜,油锅飒飒的爆炒声,夹杂着一阵阵的焦香。丰景慢慢地上楼,开门。家里一片凌乱。妻子还没有回来,冰锅冷灶的,仿佛有一块灰扑扑的幕布兜头罩下来,陈旧,带着经年的尘土的气息。有时候他也会怀疑,人生的要义,究竟在哪里呢。想来想去,最后,他就会想到袁来。</p><p class="ql-block"> 和袁来在一起,当然好了。周围这样的例子也并不少见。可是,妻子会就此放过他吗?按照她的个性,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特别是那个刁蛮的丈母娘,定会一路杀过来,一直杀到他的办公室?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前年和去年,他们曾经闹过,结果妻子得了一种病,动不动便会晕倒,有一次额头都摔烂了。这样的女人,能不管她吗?所以,现在无论她做事多么过分,丰景都能原谅她了。她不懂爱,也不知珍惜,只一味抱怨生活,他说服不了她,但还是希望以后她能明白事理,不再折磨他就行了。丰景闭目想着,没有了呼噜。</p><p class="ql-block"> 至此,他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症结都在这里。对妻子,他没有把握。可是,对袁来,他是胜券在握的。她爱他。断不会为了不能在一起而毁了他。没有把握的事情,丰景的原则是,最好不做。</p><p class="ql-block"> 爱情,很美好更是奢侈,故通常很难找到,也很难抓住。正所谓"一场腥热的梦,聊胜糊涂的醒,一场痛哭强似哀乐两忘。"若愿意,闷在铁笼子里的心魔,也是需要开闸放风的。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感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走出围城,走出心理的栅栏,也曾问过自己,是否做一次自己,或者做一次弗里达,去追求自己的真爱,可是如果真的走出去,是否还是遗世独立呢?是否就能得到的真爱呢?</p><p class="ql-block"> 丰景是真的喜欢袁来的坦诚、率真、柔情和细腻,这一切内在的特质,完全可重塑一个天使的所有美丽。只是愁啊愁,愁的是,他拿什么来爱,应该如何来爱。一个有妇之夫,在说出这个"爱"字时,最怕伤害真正的奢华。把时间给心爱的孩子,心的沙漠里,就能长出一片又一片爱情的绿洲。</p><p class="ql-block"> 今生不能同眠共枕,把酒言欢,只好退而结网了,用真诚与善良,网住彼此的一片赤心。</p><p class="ql-block"> 袁来还在睡。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帘下方形成一排浓密的阴影。丰景把伸出去的那条腿拿下来,刚要换个姿势,就被袁来的脚勾住了。丰景只得又转过身来。他想,很久了,很久没有同妻子这样相拥在一起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太阳已经很高了。一根根金线斜斜地固执地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来,像箭一般,射过他的头顶。阳光下空气里细细的飞尘慢慢地游走,纷乱,活泼,无法无天。</p><p class="ql-block"> 丰景动了一下身子,一线阳光落在丰景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头。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躲过光束,眼前一忽是红,一忽是黑。红是金红的一片,像火,汹汹地燃烧着。黑的时候,却仿佛在深渊里一般。黑夜里的深渊。电脑里的音乐还在哼哼唧唧地响着,也不知为什么,以前听着还觉得温润、绵软,就在昨晚还觉得缠绵,直至一个人的灵魂,现在听着却近于喧嚣了。丰景挣脱了袁来缚拌,下地关掉了电脑轮回播放的那支曲子。拉开了窗帘,远处,仿佛有隐隐的市声,模糊,却又真切,像海浪,把城市的梦一点一点托起。有那么一瞬,房间里真的有一种旷野般的空寥。该醒了,是时候了。他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