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光阴荏苒,清明又至。爸爸离世整整廿一个春秋了。岁月虽未留住他的脚步,但他在天上陪伴着家人,女儿在精神世界始终与他同行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爸爸谢泉铭,1927年11月6日出生在浙江绍兴一个小商人家庭。爷爷谢瑞林自幼父母双亡,早失怙恃的他,生活贫苦,便来到到绍兴城里,在一家染坊里当学徒。爷爷干了十几年,年近卅岁,才成了家,他娶了上虞道墟镇(闰土的故乡)章家三姑娘谢章氏。爸爸是他们最小的孩子。</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从未见过爷爷奶奶,因为他们在爸妈结婚前就相继过世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自幼喜爱舞文弄墨。由于抗日战火烧到了绍兴,兵荒马乱,他断断续续在绍兴、皖南、上海念完了小学、初中、高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抗战胜利后,在我二伯的资助下,爸爸考入了上海大同大学文学院史地系,成为谢家第一个大学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50年夏,爸爸毕业了。作为建国后的首届大学生,爸爸先后在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华东局宣传部文艺处、上海市委文艺工作部、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工作。爸爸于1951年开始写作。1952年初,华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父子争先》单行本。在华东局时他曾担任过吴强的秘书(电影《红日》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53年春,爸爸参加了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工作团第三团,跨过鸭绿江,来到血火纷飞的前线,慰问最可爱的人。爸爸是团里的秘书,负责拍照写稿等团务。</span></p> <p class="ql-block"> 工作中爸爸接触了巴金、夏衍等著名文艺大家,他们亲切地叫他“小谢”。记得文革期间,爸爸还在解放日报工作,每晚几乎都要22点后回到我们武康路的家。有天早晨爸爸很高兴地告诉我:“你知道昨晚我在弄堂外碰见谁了?”“谁啊?”“巴金。他的记忆力惊人的好,这么多年没见,路灯很暗,巴金居然脱口而出,叫了我声’小谢’。借着夜幕我们还偷偷聊了一会儿。你千万不要在外面讲哦。”那时爸爸早成了“老谢”,巴金一声“小谢”让他激动不已,他从心里尊敬这位睿智的长者,虽然巴金还正在遭受迫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59年夏,爸爸来到《新民晚报》工作,任文艺副刊编辑,开始真正接触编辑这个专业。六十年代末,他又在《解放日报》副刊任编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74年爸爸调到上海文艺出版社工作,先后担任《小说界》文学编辑、副编审、编审。1987年和1988年,爸爸分别荣获了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荣誉证书、中国作家协会荣誉证书。</span></p> <p class="ql-block"> 爸爸生前曾是中国作协会员,上海作协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委员。1998年3月1日爸爸被聘为《中华人物辞海》(当代文化卷)特邀顾问编委,同时他的业绩也被编入大型权威人物辞书《中华人物辞海》(当代文化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37, 35, 8);">爸爸,这辈子能做您的女儿很幸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37, 35, 8);">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感谢您和妈妈创造了我们的生命,还给了我们浓浓的父爱。从小,您没动过我们姐妹俩一个指头,但我们却很听您的话,您一辈子为他人着想,身体力行,悉心照顾家人。您给了我们宽松的成长空间,童年的阳光、无声的示范、平等的家风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似雨露滋润着我们的心田,使姐妹成人后拥有健康独立的人格。我永远不会忘怀那些物质匮乏但精神富有的日子。没菜吃,爸爸就用腐乳汁猪油拌米饭,至今齿间留香。没书念,爸爸就自编教材辅导我们,至今开卷有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有年夏天,我出差途中收到妹妹的短信:“今天吃了红米苋,很怀念小时候在武康路有父母陪伴的夏天”,眼眶不禁湿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热爱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小时候,他教我们种植牵牛花、苦瓜、朝天椒。夏秋时节他会饲养蚱蜢、蟋蟀,甚至小鸡、小鱼、小虾、螃蟹、甲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也曾带我们去过他下乡的上海县七一公社光明生产队,在河边看牛犁田,嬉耍捉昆虫;在农家看灶头烧稻柴,品尝红烧肉。三年自然灾害时,农民朋友上我家来,爸爸化2元钱,买了4个高价鸡蛋热情招待他们。</span></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去西藏支教,妹妹去崇明农场劳动,爸爸对于我们身处天涯海角的女儿关怀备至。虽然他工作很忙,但总抽空给我们姐妹俩写信,他对我们在做人和做事方面要求相当严格。</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感谢爸爸在关键时刻支持我报名参加援藏教师队,熬夜给我写了走上社会的十条要求,让我有机会在人生的第一个驿站——西藏,站一站“自家的屋顶”,拥有了首批汉藏学生。在高原,我收到了徐刚、张抗抗、叶辛的亲笔励志信,还接触了秦文玉、沈巧耕等西藏作者,感受了他们对文学追求的执著。张抗抗还介绍妹妹婴音和我通信,因为年龄相仿,我们很谈得来,至今我还保存着这些信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我的记忆中,爸妈自己从来不过生日,但从不忘记我们姐妹的生日。在父母身边时,我们过生日,都会吃大排面;姐妹俩在西藏和崇明农场时,也都会收到爸爸的来信和包裹;妹妹在美国留学工作期间,每逢生日临近,她总能收到爸爸的祝福。1997年在爸妈七十大寿前,我们姐妹终于还了心愿:共同资助他们去新、马、泰、港、澳三国两地旅游,爸妈高兴极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98年,妹妹买房让爸妈迁入了新居,告别了几十年的蜗居。在新房,爸妈多次邀请亲朋好友上门聚会,留下了很多照片,这是爸爸一生最开心的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37, 35, 8);">爸爸,这辈子能做您的亲友很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37, 35, 8);">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您一辈子同情弱者,乐于帮助他人。亲戚中,您是和事佬,对谁都亲,长辈信任,小辈爱戴。为了生活贫困的侄儿,爸爸放弃了祖宅的继承权。老外婆生前总夸女婿半个儿,她晚年时爸爸包揽了买菜送饭的活儿。就在爸爸去世当晚,桌上还放着他早晨出门前准备的饭菜。他有一本“谢家菜谱”,这是他每日观察家人口味的积累,使得我家“众口易调”。 弄堂里,邻家孩子都喜欢听爸爸讲自编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去世后,我儿子说,世界上那个最疼他的人去了。平时,儿子和外公关系最铁。放学后外公去接他,从校门至家门,可以带回一串“小尾巴”,因为外公会给小朋友们买点心,领他们上家里玩。儿子成绩考砸,有外公签字就能过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社区里,爸爸发挥余热,积极参与社区活动,帮助弱势群体。虽然,爸爸在新居社区只生活了一年半,可他的为人有口皆碑。爸爸对谁都客气,有求必应。爸爸每日外出,经过门房热情招呼,和门卫聊天敬烟。端午送粽子,中秋分月饼;清洁工家中闹矛盾,他耐心细致做工作。平日女儿孝敬他的补品、水果等,经常被他转送给周围需要帮助的普通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 </span><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8px;">爸爸,这辈子做您的作者很快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您一辈子善待文学新人,满腔热情地帮助他们写出人生的处女作。您常说,只有当过编辑的人才知道其中的甘苦。我依稀记得,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在武康路73弄我家那间16平方米斗室中,刚和饭桌一般高的我,就见过一些父亲采访的对象。如劳动模范黄宝妹、韩忻亮、王林鹤、桑钟焙和包身工潘年芳,有时爸爸还留他们吃午饭。由于他们不善于用文字表达,父亲采访后还为他们代笔写文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青少年时期的我,节假日总能在家里见到一大批文学青年,他们都和爸爸成为忘年交。作为女儿,很小就知道,编辑工作就是“为他人作嫁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记得七十年代中期,爸爸扭伤了脚踝,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有一位身材削瘦,高鼻深目的年轻人走进了家门,爸爸和他详细讨论小说的修改要点。年轻人走后,爸爸告诉我,他叫叶辛,是在贵州插队的知青。叶辛很勤奋,劳动之余,夜晚还趴在小油灯下写作。他的刻苦精神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和妹妹上中学时,爸爸特地向茹志鹃阿姨借来女儿王安忆的家书给我们看,表扬她观察生活细节的能力,要我们好好向她学习。一个初中生把信写得那般活,知青生活栩栩如生,跃然纸面,令我们羡慕、崇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张抗抗也是爸爸的作者。她为人随和,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记得那次她来我家吃饭,犯了胃疼,还在我家床上躺了会儿。抗抗老师有位充满情趣和爱心的妈妈朱老师,有一次朱老师到上海出差,特地到我当时工作的学校来看望,和我谈了好一会儿,让我一下喜欢上了这位和气可亲的长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和芦芒、王小鹰父女有着两代人的友谊。有时一大早,芦芒老师身着老头衫就坐在我家方桌前谈天说地。王小鹰每次见到爸爸都很亲热,一口一个“谢叔叔”,叫得爸爸乐开了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作者韩静霆特别实在,夏天来上海开会,捧了一盒棒冰,到我家时,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至于姚美芳、姚忠礼姐弟、董国新、鲍正衷、徐如麒、曹正文、陆萍、沈善增等文学青年则是我家的常客,他们谈论的话题永远是创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曾在业务自传中写道“编辑不但要编好书刊,全心全心为他人做嫁衣,而且要注意和扶持文学新人”。这是他的心声,为了这句话,他辛勤耕耘、实践了一辈子,用生命架起了作家和读者的桥梁。</span></p> <p class="ql-block"> 爸爸当年的同事、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魏心宏回忆道:“老谢在出版社里属于那种动手能力极强同时也喜欢发掘新人的老编辑……出版社编辑工作有三大件:剪刀浆糊红墨水。老谢那时候经常在在办公室全面开战,对作家的稿子亲自动手捉刀代笔,稿面上就像是红墨水打翻了一样,老谢修改过的稿子在我看来就像是艺术品一样,文字中间有着大片的红墨水,然后又用红线把距离不近的文字连接起来,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我有时候也会趁着老谢不在的时候看一下老谢修改过的稿子。老谢的修改可以用大刀阔斧来形容。一般的作者,最初起步的时候,往往会东拉西扯。正说着一件事的时候,突然就开始跑题了,扯了半天,分散了火力不说,也使得整个的叙事非常杂乱。就像一个不会打篮球的人一样,尽管最终是把球投进去了,但是所有的动作太难看太不规范了。老谢有着极好的直觉,眼睛一看就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直接操起蘸着红墨水的毛笔大段的删节,但是也能保留作家用的好的文字和段落。再来读经过修改的地方,觉得顿时神清气爽,文从字顺。老谢也是几乎从不谈什么理论的,就是直觉,经验主义。这个本事很厉害。我很佩服。老谢把经他修改过的稿子拿给作者自己去读,很多作者读过之后恍然大悟,都说改得好改得好。这种手把手式的编辑方式老谢几乎就是最后的大师了。老谢以后,到了我们登台做编辑的时候,这种方式已经全面退场了。现在做编辑的很多人都不会改稿子了,甚至连错字病句都看不出来,电脑里黏贴技术的生成成就了很多懒人,也让老谢这一代杰出编辑大师的技艺逐渐失传了。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文艺出版社同事(左起)谢泉铭、徐如麒、修晓林、魏心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值得欣慰的是,当年爸爸关心关爱帮扶的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们,同样铭心刻骨地感恩老谢、记得老谢。1995年2月10日,沪上30名作者、同仁举行了”谢谢,老谢“的文学聚会。看了当年的录像,我方恍然大悟,为何当时已经拿到签证的爸爸却让妈妈独自出行,放弃了共赴美国探亲的机会?真正的原因是,他离不开倾注毕生心血的作者群体和将要举行的“谢谢,老谢”活动。</span></p> <p class="ql-block"> 为了这一声“谢谢,老谢”,张抗抗百忙之中,特地赶赴上海祝福。王小鹰也带着女儿来谢谢爷爷。主持人李连泰说:出席的作者阵容绝无仅有;与会者的心情之虔诚绝无仅有。作家们说,“老谢是把对青年作者的培养当作事业来做”。这是对爸爸三十五年编辑生涯最高的奖赏,令他十分欣慰。他也发自肺腑地道出了“老谢,谢谢”的心声。</p> <p class="ql-block"> 作家曹正文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爸爸多次与他提起徐兴业,说:“徐兴业写的历史长篇小说《金瓯缺》艺术水准很高。”在曹正文进入《新民晚报》工作后,他们终于与徐兴业见面了。</p><p class="ql-block"> 图为曹正文(右)、徐兴业(中)、谢泉铭(左)合影于1986年2月。</p> <p class="ql-block"> 这张图片是海外妹妹同学转给她的,我第一次见到这张合影。读了曹正文的文章,我大概了解了爸爸与徐家父子的交往。左二是徐兴业长子徐元章,右二程乃珊、右一谢泉铭。</p> <p class="ql-block"> 爸爸和家乡绍兴文联同志的关系也一直很好,很关心他们办的文学刊物。1992年他和著名导演谢晋在绍兴合影。他们同姓同乡同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永远不会忘记:2000年3月30日那天我加班,晚上去娘家接儿子,看见爸爸双手插在裤袋,正站着看电视转播的足球比赛。他是铁杆足球迷,我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爸爸就送我和儿子下楼,当儿子和外公道了声“外公再见!”后,他笑眯眯地转过身去,谁知,这一刻竟成了永恒的定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3月31日这是个黑色星期五,天气闷热异常。下午,爸爸突发脑溢血,在上海工人文化宫“五月丛书”新书发布会上倒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图为爸爸在台历上留下了人生最后的一行字:“下午工人文化宫开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冥冥之中,爸爸倒下时,沈善增正好坐在他身边。当救护车来时,爸爸点名要沈善增跟去医院。在爸爸抢救时,市新闻出版局、市作协和文艺出版社领导孙颙、叶辛、徐保卫等纷纷赶到仁济医院抢救室,安慰我的妈妈,陪伴爸爸度过最后的时光。我至今记得沈善增为爸爸忙碌的身影和叶辛注视吊瓶的忧郁眼神,孙颙安慰着妈妈,徐保卫则动情地对我说,“老谢不仅是编书,而且也培育人。编辑编出一本好书的很多,而一个编辑在编一本好书的同时带出了一支作家队伍这很不容易,值得研究总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图为工人文化宫爸爸在新书发布会倒下前的最后影像。</span></p> <p class="ql-block"> 爸爸去世的翌日早晨,王安忆夫妇第一个叩开了我家的门,前来探望我们家属,关心爸爸的后事,我非常非常感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儿子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外公曾和他说起,自己的头有些疼。我怎么就没看出爸爸的症状呢,自责对爸爸的健康关心不够。但我又怎么想得到呢?当爸爸被送到仁济医院抢救时,还特地关照妈妈:“我小中风,别告诉谢咏,她今晚有事。”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为别人考虑的人。傍晚,当我赶到医院,抢救床上的爸爸已小便失禁,浅绿色的西装身下被浸湿。见我来了,爸爸歪斜的嘴唇嚅动着,我摸着他柔软温暖的手,俯身凑上去刚想听个清楚,却被医生叫了出去。“老先生脑溢血已达60多CC,而且部位不好,给你们家属20分钟时间商量是否要开颅”。我立即给医生朋友打电话。爸爸这样热爱生活,怎么都得抢救,哪怕变成植物人我们也上。就在我们紧急咨询,做着艰难的决定时,医生又过来说,没有机会手术了,老先生已经发生脑疝了,家属做好准备,他过不了今晚……这是多么残酷的宣判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妈妈说,“先走的应该是我,他不是对我说要活到90岁吗?”爸爸,您连选择人生谢幕的时刻,都在替别人着想,不让亲友、领导熬夜。22时,爸爸离去了,我护送着爸爸进了太平间,遗体被推进直冒着寒气的冰柜,“哐”的一声,冰冷的金属柜门关上了,我的心也从脖颈凉到脚底。不知怎样回到家的,给正在阿克苏援疆的老公挂电话,他怎么能相信,十天之前,爸爸刚为他返疆饯行。一想起这些往事,我的心太痛了,因为,我们根本不能接受爸爸已经离开的事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两天后的4月2日,上海市作协副主席赵丽宏在《新民晚报》发表了《永远的微笑》悼念文章,爸爸猝然离世的讯息,第一时间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顷刻间,我家的电话铃声急促响起,并且持续了几天。文艺出版总社副社长郏宗培老师和同仁们,在短短二三天内组织联系上60余位海内外作家,赶在爸爸追悼会前出版了《永远的微笑》纪念册,他和沈善增还上电台作了专题节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图片摄于1999年12月,爸爸最后的肖像,由浙江乐清市文联副主席叶君奋拍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逝世后,张抗抗、叶辛、赵丽宏、江曾培、彭瑞高、沈善增、田永昌、陆萍、修晓林、曹正文等撰写的纪念文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10年阳春三月,爸爸逝世十周年之际,沪上十几位知名作家和生前的领导、同事们,王安忆、叶辛、江曾培、王小鹰、郏宗培、魏心宏、修晓林等前往福寿园墓地祭扫,追思爸爸生前的点点滴滴,令我十分感动。</span></p> <p class="ql-block"> 右起:市作协主席王安忆、王小鹰、修晓林、陆萍、姚忠礼、魏心宏在爸爸墓碑前</p> <p class="ql-block"> 师恩如山。王安忆</p><p class="ql-block"> 永远记得最初叩响文学之门的那些日子。叶辛</p><p class="ql-block"> 老谢在我们心里点燃了不熄的灯。赵丽宏 </p><p class="ql-block"> 老谢是出色的“为他人做嫁衣”的编辑家。我与他同事40多年,他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江曾培</p><p class="ql-block"> 谢谢老谢!老谢永在!学生郏宗培</p><p class="ql-block"> 格外的思念。魏心宏 </p><p class="ql-block">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王小鹰</p><p class="ql-block"> 谢泉铭老师,是您的感召,我们又一次聚集。陆萍</p><p class="ql-block"> 永记邻居老谢。刘绪源</p><p class="ql-block"> 永远是老谢的学生。季振邦</p><p class="ql-block"> 老谢是我走上文学之路的启蒙恩师,老谢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鲍正衷</p><p class="ql-block"> 永远的老谢,永远的怀念。田永昌</p><p class="ql-block"> 谢谢老谢!老谢不谢!老谢不老!老谢精神,永放光芒,流芳百世!修晓林</p><p class="ql-block"> 恩师改变了我们的人生;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姚忠礼</p><p class="ql-block"> 老谢永远在我心中。宗廷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就在纪念爸爸逝世十周年这天,作家们提议,文艺出版社领导做出了决定,编辑出版作者们回忆谢泉铭的文集,标题是《谢谢老谢》。</span></p> <p class="ql-block"> 谁能想到全天的纪念活动,这个由上海市作协主席、副主席,文艺出版社新老领导以及著名作家、资深编辑参加的活动,经费全部是各人自掏腰包的,我由衷地敬佩他们的人格!</p> <p class="ql-block"> 我和妹妹应上海文艺出版社《谢谢老谢》责编修晓林邀请,和他商谈编书的细节,姚忠礼(右三)一起参加。</p> <p class="ql-block"> 2012年3月30日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上海市作协和上海文艺出版社联合举办《谢谢老谢—深情怀念谢泉铭》新书发布座谈会。中国作协会员、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审、本书责任编辑修晓林向大家介绍编书体会:“感谢作协和新闻出版局的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感到非常的荣幸”。 </p><p class="ql-block"> “在这本书的编辑过程中,我最深的体会是,我们这么多已经成名的作家、评论家、诗人,都是满腔深情,一片热爱,感恩于谢泉铭当年对自己的教诲和提携之恩,感动于老谢几十年如一日的助人成功、无私奉献的精神,我们要把这种永不凋谢的老谢精神传承下去,在我们中国的文坛上永远成为我们思想的滋养和精神的动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文艺出版社老社长、总编辑江曾培先生对责编修晓林说:“晓林,你又编了一本有意义的书”。修老师深有感触地说,以前他也编过一些关于名人的纪念文集,“因为是几十个人共同撰写文章,深情怀念一个人,各位作者的标题往往容易’撞车’,但是老谢这本书,这么多作家怀念一位恩师,却没有’撞车’,这是因为,每个作者都有个人的视角,每个人都有和老谢交往中的丰富细节和生动故事。我觉得,老谢在天之灵、九泉之下,知道我们今天有这么多的他当年的学生仍在深深地缅怀他,会感到分外欣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非常感谢我们的魏心宏副总编辑,他认为,这本书应该做,不光做,还要做好,这本书能够为出版社搏得好名声。这说明,我们出版社的领导,是有眼光、有魄力的,不把眼光只盯在金钱上面,可以说,这本书产生的精神力量、社会影响和对后人的激励作用,远远不是几个金钱能够替代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修老师告诉我,刘再复先生为上海文艺出版社建社60周年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上海,助我思想飞扬的上海》,他特别加了一个副标题——谨以此文,献给谢泉铭、高国平、梅朵、徐启华诸先生高洁的亡灵。他在文章里讲到,1980年,他首次到上海,拜访了他的散文诗习作《雨丝集》的责编老谢,看到老谢“蜗居”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页一页地阅读那些无名作者的手稿。刘再复与老谢素昧平生,可是老谢却在阅读中发现他有写作的底气,并写信激励他,这让这位如今的大学者激动的彻夜未眠。刘再复说,没有谢泉铭,就没有自己后来的《读沧海》和《再度沧海》等。刘再复说自己到海外浪迹天涯时,总是对友人说,上海有个默默无闻、无私的“神瑛侍者”,他的名字叫做谢泉铭。当他听到老谢去世的消息,说“这让我的伤感伤到心底”。我们这些以前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名、在苦斗中艰难前进的人,当时都得到了老谢具有非常准确的、谆谆教诲的、具有启蒙意义的、犹如是航标灯般照射前程的鼓励和教导,正是老谢,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走向。</span></p> <p class="ql-block"> 令人感动的是每位作者不拿稿费,光领两本新书。</p> <p class="ql-block"> 诗人,作家,浙江省文联文艺研究室主任龙彼德专程赶到上海,在座谈中即兴朗诵了自己创作的诗歌。</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老谢,我们永远怀念你</span></p><p class="ql-block"> 龙彼德</p><p class="ql-block">你是一,化为我们众多,</p><p class="ql-block">我们是多,永远怀念你这个一;</p><p class="ql-block">你是花,开在我们心里,</p><p class="ql-block">我们是果,永远怀念你那朵花。</p><p class="ql-block">虽然渴者只需要少许的水便够了,</p><p class="ql-block">你却快活地给予了我们全部的水,</p><p class="ql-block">老谢,我们永远怀念你这挂大瀑布。</p><p class="ql-block">你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不,不,不!</p><p class="ql-block">你没有死,你没有离去,</p><p class="ql-block">你永远活跃在我们中间!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谢咏与龙彼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19年夏,上海书展期间,来沪讲课的张抗抗在赵丽宏、魏心宏、修晓林、姚忠礼的陪同下,冒着酷暑又一次前往福寿园墓地祭扫,追思爸爸生前的点点滴滴,令我们全家十分感动。</span></p> <p class="ql-block"> 张抗抗曾经写道:“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故事里,都有一个同样的老谢。一个严格的不近人情、却又总是默默站在作家身后,小心呵护你培育你的老谢。几十年中,老谢似乎一直是将别人的书稿当成自己的书稿来对待的。而老谢的名字,却隐没在成功者的光环背后。编辑做到这样的份上,说神圣的文学责任感使然、说无私奉献,所有的褒奖之词,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p> <p class="ql-block"> 原中宣部副部长龚心瀚撰文回忆:“老谢在平凡而重要的文艺编辑岗位上做出了有口皆碑的不平凡的业绩…</p><p class="ql-block"> 书稿是他的心头肉。他心中只有书稿,只有作者,只有他人,只有事业,唯独没有自己”。</p><p class="ql-block"> 图中右三龚心瀚。</p> <p class="ql-block"> 2020年3月31日,爸爸逝世二十周年。因为新冠疫情宅家,修晓林老师特发朋友圈悼念微信:春雨淅沥,思念恩师!老谢离我们远去,已有20年了!无尽的怀念与感激!修老师的书桌墙上悬挂着爸爸生前为他写的藏头诗:<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修竹遍青山,晓月映星汉,林花凝朝露,好景不胜看。</span>(修晓林好)书赠晓林同志 庚辰春谢泉铭。</p> <p class="ql-block"> 今年3月30日修晓林老师应邀为海洋大学的莘莘学子们开设文学讲座“作家小故事,文学大情怀”,他讲了21位作家编辑的故事,受到现代文青的欢迎。修老师笔耕不辍,在退休后连续出版了两本自己的力作,我热烈祝贺他文学生命常青!</p> <p class="ql-block"> 年逾八旬的江曾培先生宝刀不老,近期他又出版了新作《文品与人品》一个总编辑的读人笔记。在书中他把回忆爸爸的文章归入<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用生命书写生命”</span>板块,我非常感动,说明这位当年的领导对爸爸的了解和认同。</p> <p class="ql-block"> 多年前作家彭瑞高说出了文学青年的心里话:“也许我们不能说,如果没有老谢,我们至今还将在黑暗中摸索;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在把我们带出文学隧洞的人中,老谢手里的火把是最亮的。”</p><p class="ql-block"> “也许我们不能说,如果没有老谢,文坛会整整缺少一个师团;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一个文学编辑旗下聚起那么多青年,老谢这一生本身就是个奇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爸爸,您在天上看着我们,永远地微笑着,女儿为您感到骄傲。您辛苦了三十五载为他人做嫁衣,您的工作字典中从来没有“休息”两字。您忙碌了几十年的背影,在女儿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因为您不仅活在家人的心中,活在亲朋好友的心中,还活在您的作者们心中。爸爸是女儿一生的偶像和榜样,来世我们还做您的女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