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念故人

六小·六年级

<p class="ql-block">  “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春色,总是与莺绿、浅红、烟雨一起初来乍到,也许正是这嫣红姹紫之际、伴着天街小雨与思念一起淅淅沥沥。几分朦胧睡意、几滴眼泪夹杂着,脸颊与这外面的空气一样濡湿,平时念不出的话也絮絮叨叨起来。也许此时,外婆的坟冢也一样潮湿、伤感着。</p> <p class="ql-block">  清明,没有踏上看望外婆的路途,却借着一场喜宴陷入回忆的漩涡。四五间黄土堆砌起来的房子是我记忆中的冬暖夏凉,房粱隔板上的棺已然同我和外婆的点滴埋没在黄土当中,房后的空地还裸露着,伴着我儿时“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好期盼:“外婆,为什么不再在这儿种上莲藕?夏天多美啊!”,却不能在那时体谅到她瘦弱的身板在淤泥里费尽力气。小时候值得骄傲的宽敞院坝依旧矗立着方正的水塔。水塔上红色、鲜艳、赫然的几个大字“高山流水、艳阳高照”仍然是我不能参透的精髓。记忆中水塔里的水满溢出来,那鲜红的字体就显得格外娇艳,如那正在细雨迷蒙中绽放的花朵一般。每当那水渍开始浸染院坝,越过外婆修葺的地沟时,她总是亲昵的使唤:“婷娃儿,去喊龚外婆关闸了。”这是现在再也听不见的呼唤、再也送不去的思念了,只有模糊的、伴着清风月明的夏夜,我坐在外婆瘦弱的膝上数星星的记忆,那时外婆安抚我说,也许你看到的那一颗闪烁的星,就是妈妈对你的想念。</p><p class="ql-block"> 与外婆家一墙之隔的小学,曾是我初来乍到的身影迷茫的地方。刚与父母分离,遇见许多陌生的面孔,就连外婆的脸也是未曾见过几次的,但奇怪的是,她那张脸我却从来不觉得生疏。再说到我那待了两年的小学,我总是跟她商量:“为什么这学校要筑起着围墙?为什么围墙上的黑色小门从来不开着?为什么你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上学时少走弯路?”外婆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道:“这围墙以前是没有的,后来才有的。”这话令当时的我心情沮丧。现在,当了老师,才渐渐明白那时的自己,多么无知无畏啊!</p><p class="ql-block"> 独立自主的外婆,经营着一台压面机,房前屋后的婆姨总是背着面粉来寻她,几块钱的营生被外婆搞得风生水起。那时与我肩膀齐平的大方搓面木盆,外围、内里浆着厚厚的面糊,好像在诉说着它的经历。不知道我是对它还是对揉面感兴趣,我总是与外婆并排站着,把手上、指甲缝里布满面粉糊,与外婆谈天说地。压面机我也很感兴趣,但我是不敢碰的,因为外婆总拿什么断手指头、压扁等一类血淋淋的例子唬我。外婆忙起来没完,我就在一片莹白的、晒着面条的院坝里来回穿梭,对晒面条的方木上的一上一下的洞洞感兴趣,对长长的、直直的面条感兴趣,偶尔也帮外婆捡起地上掉落的面条。真希望时间也能在生活的来回穿梭中倒流到那个时候,再次替忙起来的外婆数散落在床上的毛毛钱、陪伴外婆一起挑灯切面,并用报纸和粽叶裹挟那整齐的面条。</p> <p class="ql-block">  院坝的尽头,有两间猪圈,曾是我学紫阳方言、看猪崽子驻留的地方,在去外婆家常住之前,我一直在西安生活,大城市的车水马龙是我仅有的认知。然而,厕所旁栅栏围起来的猪圈是我感到新奇又恐惧的地方:对于八岁的小女孩儿来说,厕所之内有别的大型生物的存在,那是件新鲜事儿。并且对于八岁的小孩儿来说,第一次在猪鼻子可以随意穿越栅栏的地方上厕所,也着实需要不少胆量。渐渐的,与外婆一起,我与这白白胖胖的生物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操心它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还有它与自己的粪便相距甚近的苦恼……于是,我提着笼子伙同我一起建立友情的隔壁小姐姐去打猪草,外婆总是嘲笑我那耗时耗力的工程,还不够猪儿塞牙缝的。但她也就是一说,从来不阻止我去跟隔壁小姐姐、猪儿联络感情。说到猪的吃食,外婆总是很上心,记忆中的那把小菜刀,总是我乐意尝试的“过家家”的烹饪工具,外婆怕我受伤经常藏起来,而她就是常用那把小菜刀,左手紧紧地掐着一把苕藤或猪草,右手伶俐地挥动。转眼间,凌乱的一把草变成了一堆细碎的猪食。当然了,大吊罐里香香的红薯也馋的我流口水,当第一次知道那是给猪煮的食物,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白白胖胖的玩意儿,但所好的是,外婆总是挑几个长得顺眼一点儿的红薯一起蒸,可算是解了我心里的馋虫。从此以后,那红薯、还有地炉火连夜烘干的红薯干成了我无法替代的最爱,以至于两年后,我被父母接回家,外婆向他人聊起我时总说:“那个女娃子爱吃苕,但是脑袋瓜子一点儿也不苕。”</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还记得我坐大巴车离开那一方天地时,外婆挥动着干枯的手同我告别,我不敢看她,她也不敢看我。现在后悔,为什么不多瞧她两眼,哪怕脸上挂着几滴泪,也总比现在心里淌着的河强得多。</p><p class="ql-block"> 外婆,愿你与这清明一道儿,满园春色,不着急归来,也不焦急归去,就在那一方土地,等我提着你最爱的酒去探望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