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话紫砂壶——兼为中生代国工们鼓与呼

剑影萍踪

<p class="ql-block">文/山水亨宓</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们一说到紫砂壶,自然就会联想到宜兴。一点不错,紫砂壶必以阳羡为正宗。宜兴,不愧为名副其实的陶都。</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茗壶,茗壶,究竟是先有茗,还是先有壶?就象是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这是考验智商、测试智力的脑筋急转弯之类的题目。反正,谁要使不厌其烦,可以去追溯一番。从四五千年的玉文化,到二三千年的青铜器文化,再到紧随其后的陶与瓷文化,人们都能从祖先曾经使用的生活器皿中,找到壶的影子。真正的紫砂,大概在北宋就可以烧制,大文豪梅尧臣与欧阳修,在他们那时的诗句里就已经提到“紫泥”、“紫瓯”,而苏轼则让“东坡提梁壶”名传了千载。至于茶,我们这个食草民族,差不多七八千年前就开始驯育稻禾,到陆羽手上已经写出了洋洋洒洒的《茶经》,由此把茶饮文化推向到了人类情趣与审美的新高度,也使茶与禅、壶与佛交融辉映到一个新境界。应运而生的是将紫砂壶推崇至独特且几乎唯一的神品新维度,介乎物我两忘、超相物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紫砂壶不同寻常的品性,即泥的五色、砂的通透,决定了它泡茶&nbsp;&nbsp;“香不涣散,味不耽搁”。更由于历朝历代,那么多的匠工与文人尤其是大师们之间,如磋如切,如琢如磨,&nbsp;&nbsp;使得紫砂壶艺至善至美,成为集造型、雕塑、书画、诗文、金石等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典范,成为供人&nbsp;&nbsp;“&nbsp;品与赏,用与玩”&nbsp;的大雅之物。&nbsp;</p> <p class="ql-block">&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非要溯源追本,可以认为紫砂壶当始于宋、兴于明、成于清,鼎盛于当代。明嘉靖、万历的“四大家”,虽刍形已定,但仍属粗糙;其后“三大家”,则形质飚升,朴拙生动;延至清三代及其之后的陈鸣远、陈曼生、邵大亨,则器形艺渐入佳境,且求变求新,蔚蔚然欣欣然。清末民国,国运颓废,强虏欺凌,紫砂壶无论产与艺皆遭灾厄,乃至国人世代留传下来的佳作稀品,也被侵略者如强盗般掳夺劫掠而去,难以保全。那么,解放后,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特性,决定了我们这个政权和制度对这种带有贵族“慢生活”气息的雅器,根本上不是太在意,也不太讲究,甚至也不很主张,尤其是“文革”中被当作封资修的“四旧”看待,更遭惨运。因此,紫砂壶一路走来,也算沉沉浮浮,起起伏伏。直到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经济的发展,生活条件改善,人们趣味追求的多样化,尤其是贫富差距的拉大,加上伴随而来社会风气颓变,特别是官场腐败盛行,由死灰复燃到推波助澜,掀起了从高官到富商的新一波收藏热,使得字画玉器包括紫砂等雅贿,一路大行其道,因而也推高了当代紫砂行业的风靡之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nbsp;这中间,最讨巧或称捷足先登的当是港台玩家,他们趁国门打开,抢先跑到大陆捡漏,还将流落东洋西欧等经典茗器回收,捣腾至国内,于两岸三地之间,反复炒作,风借火势,火助风长,直将紫砂壶价与量,推送至千百年来难以复加的无望尽头。</p> <p class="ql-block">如今,玩弄紫砂壶的收藏圈里,诸多乱象怪象,常被有心人拿到网上抖落,各种媒体平台也不乏以此为噱头,或痛骂或忿陈。其中,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代工”,即少数六七十岁或七八十岁的“失德”大师,即所谓国级高工,迫于市场运作,用手下高徒的纯手工作品,盖上自己的大师章、落上自己的大师款,狸猫换太子,生生地将一件三五千、七八千元的经典茗壶,陡然升值到令人咂舌的十万八万甚至几十万的天价。</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nbsp;谁会想到,当下宜兴制壶行业,仅国(省)级高工大师就达三四十位,国(省)级工艺师也近千人,而省(市)级助工就有七八千、技术员则超万人;宜兴一地,靠紫砂营生的从业人员,竟达十万人之巨。其情与景,可谓历史新高,盛况空前。然而,盛名之下又必须承认,当下真正具有收藏价值的紫砂壶,其制作主力军,当是中生代的国级工艺师们。这茬人,年龄都在四十至五十岁左右,属六十年末七十年代初的这批人才骨干,年富力强,正是出精品的岁数。他们赶上了好辰光,国家及各级政府全力推动经济发展,更注重“非遗”传承,致使他们学艺途径平顺,获取知识与信息,以及技艺和作品交流,又十分便捷、快捷和充分,理所当然使得他们的制壶技能和工艺水平突飞猛进。其中,有的短短一二十年下来,出手的经典茗壶品质,已经赶上甚至超过了前辈大师,只不过是“话语权”不在他们手中。我认识他们中的好几位这样的人物,袁梅英老师就是其中之一。</p> <p class="ql-block">&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袁老师,生于1974&nbsp;年,18岁拜师学徒,师从朱可心第一代入室弟子史志鹏先生,并得徐汉棠大师多年悉心指导。她,跟无数独生子女的母亲一样,儿子已长成帅哥且在武警部队服役,自己拥有充裕的时间,一心扑在紫砂壶的手工制作上,坚持不带徒,不搞工作室,也尽量排斥不必要的应酬,所以,心境若禅。她,以制作光壶见长,尤其是明清以来经典紫砂壶器型。其工艺之精湛,主要体现在器身之饱满、线条之圆润、点线面衔接过渡之精准细腻,无论是整体“开门”,还是纽把盖咀及内外印章细节,几无一丝挑剔之处。用她自己的话说,有时她会坐在台桌上,敲拍击打,捏揉划刻,一干就是七八个小时,甚至十一二个小时;有时老公他人站在身后,半晌工夫自己全然不知………由此可见,她的用心和投入,已到忘我境界。我曾到过她的工作室,小半间屋子,不到十平米,台桌太简陋不过,特别是那张绑着绳结的竹椅,要比人们正常使用的矮小一点,上面还覆了一块旧布垫,再普通不过的作坊场景。虽然门侧内墙上有台壁挂式旧款空调,一看架势就知属于那种经常不用的摆式。她说了,不管什么季节,再热再冷,做壶时也不能开空调,如果冷热风一吹,接片就会开裂,壶身也可能变形。而当你真正全身心投入其中,也就根本感觉不到天气是冷是热。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述说,再看看她将近一米七零的个头,壮实厚阔的腰扳,加上高声亮气的嗓门,整天笑笑哈哈的乐呵呵派头,懂行识货的人一眼便知她的“实力”。都说,有实力,才有气势。她是既有实力,又有气势,连她的师傅等其他大师们,托着她的作品,左看右看,也禁不住常常咂嘴称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曾当着几位中生代师傅面,大言不惭地对他们宣示:你们这代国工级人物,千万不可妄自菲薄,要有文化自信,要相信自己出手的一件件精品,一点也不逊色于前辈们,其中有些经典茗器完美程度已经快要超过了他们,也甚至追赶上了当代活着的大师们,尽管顾景舟是个例外。因为,你们想想,你们与他们,彼此的优劣在哪里?我可以这样分析给你们听:(一)体能。你们健康及体能上,比前辈占优,甚至比明清以来历朝历代的先辈占优,他们怎么比得上你们。他们那个朝代和岁月,兵荒马乱,一生中有谁会拥有十年八年的太平日子,更不要说三五十年抑或半个多世纪的安逸。冲这点,你们就比他们不知幸运多少倍。他们那时,常常迫于生计,避祸逃难,颠沛流离,甚至性命不保,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营养当然会跟不上,生活怎么可能象你们这代如此妥妥的优渥。你们不妨看看,明代“四大家”、“三大家”,他们中每人都活了多少岁数?还有曼生、友泉、寿珍们又活到多老,就是顾景舟这辈人中间,象宜兴紫砂一厂厂长高海庚才多大年纪就挂了?算算这笔帐,你我就会心知肚明,手艺与年岁,精品与时代,究竟是怎样的正向关系。(二)精力。他们不仅生命相对短暂,即使有生之年,日常制壶时的精力,也不如你们。他们那一辈辈,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拉拉杂杂,挤在一块,吃喝拉撒,令他们无法象你们现在这样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于手工创作,更无大块大块的安稳时段,相对长久地关注手工技艺的精进。无论是当时社会的政治生态,还是当时家庭生活的普遍状况,都不允许前辈们象你们一样,从从容容,稳稳当当地从事自己热爱的这门手艺。比如,就拿顾景舟他们这辈,从解放后到文革结束前这二三十年,他们出手的壶,主要还是出于应付和交差,必须向生产队缴任务,记工分,挣口粮,为一家老小生计着想。所以,那样一个状态下,能有多少精致又经典的传世作品问世和留存?(三)见识。他们中大多数人,本身的文化知识水平,以及信息获取的专度广度深度,也远远不如你们这代人,包括对一件经典器型的观摩、比对和精确解剖分析,都不如你们这样轻而易举。(四)市场。他们更没有你们幸运,拥有如此广大而晕眩的市场运营和传播能效,当然,这只市场魔手有好有坏,如果自己把持不住,一定程度上会让人偏离初衷,这也就是少数大师为何找人代工的原因。你想象啊,“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手工技艺要想不废,就得天天上手,也才能得心应手。而大师们,各种社会诱惑太大,应酬太多,加之年岁越来越大,哪有时间和精力埋头案前,精益求精,再说啦,他们已经吃不消那手工苦头。</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此,我曾非常用心地将明清经典茗壶图文资料,与现在这批国工级老师的作品,进行一一比对,大胆得出这样的结论:同样的石瓢、井栏、西施、秦权、仿古、德钟、莲子、如意、四方,包括掇球、掇子、僧帽等等,不仅器型上无可挑剔,而且,细节和精致程度也超过了前人,并且在泥料抟练、沉腐上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想前朝先辈,他们哪敢设想用十年二十年的耐心去沉腐泥料,因为,他们生命的年轮是不可预知的。真正让我生忧的是随着科技进步,壶型制作更加完美,窑烧技术更加精准可控,乃至3D打印成为一种替代,从而,将渐渐抹去人工与机工的区别,令纯手工制壶成为历史概念。那时,科技让紫砂壶完美到极至极端,人们对紫砂壶的欣赏与审美或许也走向了尽头,因为,天下皆为尽美尽善者,则乃不美不善或假美假善也。要懂得“残缺也是美”的道理,这才是人们崇尚前辈大师们手工壶的根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是基于以上认知,我固执地收藏了象几位中生代实力派制壶高手的精品。其中,光袁老师的系列经典素壶,我连年下来就攒了二三十把。我自信满满地以为,他们这一代匠人,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特殊的“独生子女”政策,决定了他们这一代所制茗壶,工更精,艺更专,前人无法具备他们方方面面的条件,后人也几乎不会象他们这代拥有充沛体能、精力,又舍得苦力和付出。这就是特定的历史背景,所能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光这一点,往往就令后世无可复制。</p> <p class="ql-block">&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nbsp;我是基于以上我个人对历史的梳理和认知,即对历朝历代背景的呈现和解剖,得出以上一家之言,说我胡言乱语也不为过。但我相信,随着时光的流淌,岁月的打磨,也许有一天会恰恰证明我的见解———歪打正着!如果是如此,阿弥陀佛,就当立地成佛,直指人心,我所说的这些一箩筐废话,权当禅机。如此,而已,不枉人间走一遭,更不枉对紫砂壶的心心念念的欢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农夫点评:</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又是一篇美文!</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满满的历史,满满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透过一把把精美的紫砂壶,能了解到它背后的工艺丶材料丶人情丶世故,更仿佛体悟到民族精神。</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在艺术范围中,精神内容才是真正决定紫砂壶艺术形式表现的内核。</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也赞同你的看法,相信一定会后继有人,且一代胜过一代!为什么?因为这个紫砂工艺是世界文化中独立特行的一门艺术,仍在熠熠生辉。</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紫砂壶一一太民族!太中国!太宜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壶小乾坤大,茶中日月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有这样一大批经典艺术传承人,是国之幸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