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话乡愁

绿野仙踪.向平

  看杏花，最好是去村庄里看了，而村庄里，当属看老屋老院的杏花最有韵味。

  早春，潇潇几场春雨过后，偏居于老屋一隅的杏花次第开放，在周遭灰色调的山脉河流映衬下，颇显醒目别致，仿佛那一刻，村庄里的大家闺秀纷纷现身，争相展示其美妙绝伦的风采，磅大的气场让一脚踏进村庄的你猝不及防就被击中，继而心醉神迷，忘了归途。

  此时，寻一消闲的日子，欣欣然走出屋门，在村庄的老街溜达溜达，心绪瞬间便宁静幽远起来。目及之处，杏树林立，依傍着老屋老院惬意地长。粗壮的树身虬皮斑驳，裂纹纵横；褐红色的枝干苍劲有力，气量饱满。团团簇簇的杏花由此点缀其间，如无数俏丽的女子舒眉展笑，色彩绚丽。目光穿过去，蓝天白云为其扯起唯美肃穆的背景，百年海草借此烘托出古色古香的底蕴，加之其间鸣雀家禽的攒动及周围山野谷气的浸染，怎一个惬意了得。“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宋朝诗人杨万里的诗句就很好地捕捉出杏花开放时的特征，揭示了一种富于哲学意趣的自然景观，读罢令人回味无穷。

  屋顶有百年海草，旧色调的烟囱相伴左右，炊烟袅袅的时候，屋内不时还会走出一两位老人，边拾掇柴草边抬头仰望，满目慈祥。那墙是五颜六色河石砌就的，远看像一幅油画，近瞧又光泽隐隐，让人忍不住就想倚靠在上面，神游一番。兴致上来的时候，不妨直接寻一无人的院落，踩着幽暗光滑的台阶近前，和随意垂挂在墙头的杏花拉拉呱，聊会天，代替主人向满树杏花问声好。时光流逝，人踪杳然，少了主人的陪伴，那随性铺搭在院墙上的花枝似乎更加耀眼，亮闪闪的，如同生命深处最闪亮的底片。风儿吹过，院墙上、海草顶、瓦楞处，花枝碎影随即摇曳起来，古老的意象立马呈现，仿佛眼前的杏花与老屋便是从那公元前几百年显现出来的，旧韵十足。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唐.罗隐在《杏花》里的诗句，每每读来，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些老屋残墙亮枝和曾经花树下那些或静坐、或沉思，或蹒跚而过的身影，心灵深处的乡愁便格外浑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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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起时，乡愁似乎更浓了，很多时候，我都愿意独自撑了那素静的蓝布纸伞雨中踟躇。因为有雨，街上无人，家家户户的门或掩上或半开，于是雨中的杏花便也开得恣意随性、诗意盎然了。看，本就褐红的枝干愈发得饱满通达、生机无限。雨丝斜织，凝聚成一个个小水滴，排排串串挂在横着的枝桠上，一动不动，配之以粉黛黛的骨朵以及美人泪般凝滞在花苞上的水珠，真个是美轮美奂、晶莹剔透了。背景是河域，水声淙淙，目光穿过去，近野远谷、斜坡堤坝，无不呈现出“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的唯美意境。 

　　杏花春雨，自古以来就是多少文人墨客笔下抹不去的乡愁啊！ 

  “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想必这是独属于欧阳修笔下的乡愁。鸣鸠、春雨，洁白的杏花，寥寥几笔勾勒，即展示出杏花春雨季节乡村别具魅力的美。“沾衣欲湿杏花雨，春寒不觉杨柳风” ，这更是一句流传千古的名句，可很多人却并不清楚这诗的前两句，“古木阴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年迈的诗人要去看杏花，驾着一叶小舟，停泊到古木阴下，一句拟人化的“藜杖扶我”一下子就把诗人去看杏花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耐心、惬意、期待，欣喜。彼时，细雨沾衣，却丝毫不觉得；和风吹来，也未曾感到寒意。杏花熠熠，杨柳翩翩，多么惬意自在的看花心情。这岂止是诗人一个人的 乡愁！千百年来，他早已演变成世间所有人的乡愁，并悄然植入了人们的骨髓里，流淌进彼此的血液中。

  而我的乡愁呢？也注定了离不开村庄里的老屋老院、杏花春雨，甚至还注加了很多的人与物。渺茫人世，他们走入了我的杏花春雨季，并定格在村庄枝繁花茂的杏树下、街巷的拐角处、老墙的幻影中，像前世的亲人。相信多年之后回首，那些模糊而又清晰的身影依旧在，也依旧会是我梦中无解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