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岁月静好

　　父亲离开我已二年余三年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那长满老茧，粗糙的像松树皮一样的双手，以及他双手背后手里拿着一把锹，迈着他的罗圈腿，铿锵有力的走向田间的背影。

父亲生于一九四四年农历三月初六。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难产没有医疗条件大出血去逝，当时父亲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为了能让他们读书，他选择了放羊、干农活帮助爷爷支撑起这个家。父亲虽没上过学，但他的口算能力连我们这些上过学的都比不过，有一次一个来我家收羊绒的商人赞扬父亲正好被我偷听到了，原来是商人拿计算器算看羊绒共是多少钱的时候，父亲用口算先于他用计算器算出来还准确无误。父亲写的一手好字并且掌握的字词足够在后来给哥哥们写信交流畅通无阻。这些并非是因为父亲有多聪明、天生就会，而是他利用无数个日日夜夜干完活的空当，放羊时羊吃饱休息的时候，他手捧着哥哥或弟弟用过的书练习自学才获得的。他爱他的哥哥，他爱他的弟弟，他爱他的父亲母亲，他更爱他们的这个家。为了能让这个家越来越好，他用尽全力的努力着，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那年腊月的一天，雪花漫舞，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夕阳西下，树上有只小鸟正缩着脑袋，瑟瑟发抖，和往常一样，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衣衫褴褛背着一个褪了色的军绿色小包的男孩正赶着二三百只羊急匆匆的走着，这时只见他停下来冲着羊群“得儿”的喊了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像是变魔术一样在天空中优美的划了一个弧线，“啪”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刚落下，他面前的羊群随即停了下来。他搓了搓他那双红肿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对羊群说：“天真冷啊，兄弟们，你们跟着我受罪了，再坚持一会儿配合我点完名咱就能回家了。”“咩、咩、”羊儿们此起彼伏的叫着，好似在响应着眼前的这个兄弟—它们的主人。“好、好。”“1、2、3……不好，怎么少了一只羊呢？是我数错了吗？不行，再数一次。1、2、3……还是少一只。”他反复仔细的看着羊群发现“大白”不见了。他焦急万分，这可怎么办呢？大白这几天要临产了，都怪自己没照看好它，天已经黑了，它在哪里呢？他回忆着这一天所走过的地方。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就把羊赶出来吃草了，今天主要是在南山那边，莫非是丢在那里了？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如果再不去找它会被冻死的。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把羊群又往前赶了几百米，指了指家的方向说“兄弟们，离家不远了，你们自己先回去吧，我得去找大白。”他的“兄弟们”好似听懂他的话朝着家的方向去了。他返回原路，开始找了起来。一个小时、二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找到。此刻刺骨的寒风好似小了一些，感觉好像没那么冷了。这时他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他的鞋子，有的已经钻进了鞋里面融化了，月亮也从云层里偷偷地钻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耳朵，是僵硬的。他不能回家，他必须得找到大白。空旷的山谷、皑皑白雪、满天繁星、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发出的嗄吱声，伴随着他继续找。忽然远处山头传来“呜呜咕呜呜咕”的声音，是猫头鹰的叫声，想起村里大人们关于猫头鹰的传言他的脊背凉嗖嗖的，他感觉到了害怕恐怖，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了。他连忙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往前走着，找啊找，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山凹里他找到了大白……大白找到了。大白的孩子在他的呵护下也得救了，可是他的脚、手、冻坏了，从那时落下了关节炎病……，听到父亲给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父亲见我这样只是微笑着说“糖人，哭甚了。”……父亲从来没给我讲过这些，这也是我有自己的孩子之后有一天我让父亲给我讲讲他的往事时才知道的。

父亲一生抚育了五个孩子。我和四个哥哥。他虽然没上过学但他深深地知道上学、读书，是多么的重要。那个年代的农村生活是贫穷的。很多人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家就我没吃过“灯香窝窝”因为我比哥哥们晚出生十几年。”父亲要供五个孩子读书，本来贫困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了。为了田里能多一点收入父亲和妈妈总是天朦朦亮就下地干活，中午骄阳似火，别人都回家吃饭休息了，他们还在田间继续劳作。记忆中每次都是中午不到一点钟不回家，晚上太阳落山看不见干活了才回家的，可是回到家中他们又开始做饭、喂猪、喂羊、喂鸡、喂骡子、挑水……他们一年四季总是这样起早贪黑的劳动着，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他们从没有抱怨过也顾不上抱怨什么。不论父亲和母亲多么的努力、勤劳，家里还是钱不够用还是那么贫穷。别人家但凡孩子不想上学的早就不供了，有的人家即使孩子学习成绩优秀但因家里贫穷也就不供上学了。而我们家父亲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读书。因而我们也懂得父母的不容易，知道家里没钱，我上小学时本子写没了，墨水用完了，都不敢不忍心问他们要，因为我知道家里没钱。记得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中考高考时第一年没考中，他们知道家里没有钱就不念了，父亲知道后难过的一夜没睡觉，抽了一晚上的旱烟。第二天，严厉且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你们一次考不上还可以考第二次么，只要不放弃，坚持，刻苦读书总会考中的，大大相信你们，至于钱的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我会有办法的。”……现在回头想想哥哥们后来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我能走出来，除了自身的努力外最重要的是父亲的坚持、支持、影响。虽然我没有什么学历但是我也知足常乐，学习是一个终身的事，不忘初心继续提升自己。在我每次独自旅行的时候，在我拥有自己的思想的时候，在我对人生考量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父亲，我深深的感激着我的父亲，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们。

父亲的孝心爱心，正直勇敢善良勤劳俭朴德高望重的人品、钢铁般的毅力豁达的性格，一直深深的影响着我。在村里，乡里，大家都很敬重他，邻居们谁家但凡有什么事困难，处理不了的事总要来找父亲，而父亲也总是尽心尽力的去帮助。那时候我总是不理解他，还怪他多管闲事，后来当我为人母亲之后才读懂了父亲。 父亲有太多太多的事值得我去回忆了……夜深了，我无比的思念着他老人家，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他的突然发病离逝我一直不能释怀。

父亲是中国千千万万农民的缩影。一生清贫、勤劳朴实、正直、勇敢、有担当。养育庄稼像养育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心，周到。他一生热爱着生他养他的那片黄土地，即使在后来的我们生活都过的越来越好时，他本来可以享几天清福了不用在种地辛苦劳作了。可是他没有，他说在田间劳动累并快乐着。为此我们都吵翻了几次。可是他还是没有听我们的。他依旧辛劳的奔波在相伴他一生的田间，浇水、施肥、播种、锄草……精心的劳作着，收获着，直至生命的最后。

父亲虽已离开了我，但我觉得他从未走远，他就是天上的某一颗星星看着我，在我在黑暗中行走的时候为我照亮前方的路，他的精神永远与我同在。 未完待续，女儿于清明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