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故乡

红云

　春去春又回，故乡的桐花又开了，我回了趟老家，去看望年事渐高的父母，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很快又到了离别前夜，说不完的离情别意，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悄悄地告别父母只身出门，他们已经老了，不愿再劳累他们相送。我也渐渐地熟悉了小镇的街巷，独自背上行李走在寂静的清晨，两三点雨星掉下来，落在眼角，微湿。小镇还没有醒来，路上没有行人。匆匆地赶到车站，已有一辆客车停在那里，司机也还没有来。不远处的小餐馆亮着灯，蒸笼上热气腾腾，买了一个馒头慢慢嚼着。

    天光微亮，匆匆地来了赶车的人，有回城的年青人，也有出门的老乡，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乘客不多，司机准点发动了车，在黛青色的春日清晨缓缓地出发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家乡的那条河流在缓缓流淌，过了那座小桥，赶紧侧身回头望，小镇慢慢退却隐没进大山里，心里万般的不舍，只能把这里的一切装进我的行囊，然后在岁月中慢慢反刍。家乡的小河送我一路蜿蜒而下，我的眼泪一路流淌。

“……

沉沉离别背在肩上

泪水流过脸庞

所有的话现在还是没有讲

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

看那晚霞吻着夕阳

我用一生的爱

去寻找那一个家……”

  车里正传来一首老歌《梦里水乡》，怎会这么适时而应景呢？看那山间云雾缭绕，泪水一次次朦胧了双眼。绵绵又巍峨的大山象父亲无言的爱，涓涓细流如母亲絮絮的叮咛，一路心绪难平。

  闭上眼睛慢慢回想来时的光阴，也是这样的春晨，暂别都市的喧嚣，踏上回乡的路，曾经梦里山高水长的回乡之路，而今已是一路坦途，不到两个小时就看见家乡的那条河流，一直沿河而进，春水荡漾，山花烂漫，芳草鲜美，更有那一树一树的桐花开了，那是我梦里最美丽的花朵，乖巧的小花朵泛着浅浅的粉橙色，象一个个小喇叭告诉家乡的亲人，我回来了。

    车窗外几丝春雨洒下来，洒在路边一树树的桐花上，她们仍然是那么可爱地在春雨里巧笑嫣然。不由想起了家乡亲人们那一张张笑脸，回到老家去踏春的这几天，是她们一路陪伴，把儿时故乡的快乐又种进我心里。

     小镇紧邻一个个小山村， 每到春天三月，乡野如图画，也是我梦里最美的图画，虽误入尘网四十年，却心性仍爱丘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总盼望着投入大山的怀抱。妈妈和妹妹，还有表姐，她们放下所有的事情，陪我一起走进山村里的春天，春天真是世间手艺最高超的化妆师，轻轻一挥手，就把原本美丽的山村几番浓妆淡抹，却又浓淡相宜，你看：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黄灿灿的油菜花、娇艳的红牡丹、小巧巧的紫云英、一片片芳草碧连天……好一幅美不胜收的春景。

    仿佛走进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远处红砖屋三四处，草屋六七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前面一大片黄的白的油菜花开得好热闹，蜜蜂嗡嗡嗡地在花间忙不停。村中人家正在田间劳作，偶有邻村人路过，才会放下锄头说上一两句话，想来也是“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清澈的池塘里倒映着春山花影，鱼儿不时跳出水面，它们也想看看这美丽的春天吧？走在田埂上，桃花红、李花白十分惹人爱，我和妹妹玩起你拍我拍，手机里满屏的美照。旁边桑树上已结出小小的桑椹泡儿。妹妹惊喜地发现田埂下露出的一个个鱼腥草（重庆人称折二根）嫩芽，于是乐此不疲地采摘起来，用藤捆了一把。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远处村庄上炊烟袅袅，我们仍不舍得往回走，胡乱地吃了带去的面包，又去爬山。半山腰上桃花、苹果花交相艳映，坡坎上一簇簇的紫色的豌豆花儿也开得正欢。在妈妈的带领下，我们收获不小，野小蒜、折二根、蒲公英、软荞等等野菜，装了大半背篓。

     兴奋地爬上山顶，春日风光一览无余，家乡那条小河快乐地奔跑着向我们招手，表姐激情荡漾地唱起了山歌，我也忍不住和她一起大声唱，我们唱啊笑啊，把身和心都交给了这个美丽的春天，春风把我们的歌声直送上云宵，累了就躺在那片美丽的紫云英地里，头枕着花儿看白云、看蓝天；看鸟儿们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心儿已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生活的快乐日子里。

　黄昏时分我们姐妹仨才恋恋不舍地往山下走，弯弯的山路上遇见老乡赶着一群羊，背篓里还背着几只小羊羔，想来定是趁这春天芳草鲜美，带着大小羊儿们上山坡享受春天的馈赠。牧羊人左手牵着草绳儿，右手扬起竹鞭儿，赶着羊们走在弯弯的山路上，大羊带着欢蹦乱跳的小羊儿们一路咩咩咩……在村头田埂上又遇上“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的老乡们，泥巴裹满了裤腿，一双双沾满泥土的手，扶住肩上那把锄头走过田埂，望着他们辛劳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下祈愿他们“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照进田野，走在乡间小路上我们快乐地地唱起《垅上行》，夕阳把我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回到小镇上，月儿已悄悄地爬上屋檐边的树梢上。

  我们把春天的味道也带回家：凉拌折二根、春尖炒鹅蛋、软荞粑粑、野蒜炒腊肉、蒲公英汤……真是一顿久违的饕餮盛宴。

   回味着故乡的味道，春雨敲窗溅了几个小雨点儿在嘴边，舔舔嘴角儿，只觉甜蜜蜜的，不觉笑了。家乡的小河一路送我至此，欢乐地投入长江的怀抱，一路爱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