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黄晓春</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叫黄靖波,江西省赣州市崇义县人,崇义县税务局退休干部。他于1949年9月6日参加革命工作,当时,因湖南长沙还未解放,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崇义县的长潭、杰坝等地沿江而上,经过埠、麟潭等地,向湖南长沙进发。为了给部队补充给养,中共崇义县委成立“支援前线工作站”,我父亲被安排在支前工作站工作。支前工作站的职责,是在解放军须经过的沿线设置若干个站点,用于为部队供应茶水、小憩;同时还需为部队准备充足的粮食、马料;架桥、修路,确保路桥坚固畅通,便于解放军的部队通行和马匹辎重通过。</p><p class="ql-block"> 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父亲在崇义县第一届人民政府张铭县长的亲自谈话后,被安排在刚刚成立的崇义县人民政府税务局工作。从此,我父亲这辈子与税收结了缘。</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的一生是对税收事业忠心耿耿的一生,他的从税生涯经历了许多磨难。三十五年前父亲对我说,建国之初从事税收工作的人员,真可畏“提着脑袋去收税”。在他叙述的历历往事中,有些事至今让我无法忘怀。为了褒扬我父亲从税几十年,对税收事业忠心耿耿、矢志不移,表达我对共和国第一代税收工作者的崇高敬意,现趁国家税务总局“老干部口述税史”之机,将我父亲的部分从税历史整理成文,以飧读者。</p> <p class="ql-block">1950年6月30日,崇义县人民政府首任县长张铭,崇义县首任税务局长孟广亮与全县税务干部合影留念。前排:右四(白衬衣)是我父亲影像。</p><p class="ql-block"> 故事一:1950年初,我父亲调任崇义县人民政府税务局文英税务所负责人。文英、聂都、乐洞等地属乡级建制,位于崇义县西南边陲,总面积约293平方公里,林地面积约34万亩。境内沟壑纵横,溪河密布,峰峦起伏,洞穴连绵,参天大树排山塞谷。地处赣、粤、湘三省交界处,历朝皆属统治薄弱区域。土地贫瘠,信息闭塞,道路崎岖,经济文化十分落后。当时,文英、聂都、乐洞等地的土匪周文山、张南阳还未清剿下山,土匪经常成群结队到乡村烧杀掠抢,而且还有部分乡村干部和村民与土匪有勾结。社会上仍有少部分人认为,共产党的江山不牢,国民党随时都有可能反攻大陆,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革命干部的生命随时都有遭受残害的可能。这种境况下,税务干部尤其是土匪重点打击的目标,因为税务所除了有钱(税款)外,还配有枪支。因为当时匪患猖獗,税务干部须佩枪收税。</p><p class="ql-block"> 由于除县城外,乡下未设银行,税收的来源又主要是向集市上摆摊设点的摊贩收取,税务所2、3个人肩负着4、5个乡村集市的税款征收。他们随身携带着从各个圩镇上征收的税款,每天跋涉几十里上百里山路,循环在这些圩镇上收税。在那白色恐怖还十分嚣张的年代,税务干部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特别是到了晚上,他们根本不敢将自己的住处告诉别人,因为不知道社会上究竟哪些人与土匪有勾结,以免暴露自己而遭受灭顶之灾。</p><p class="ql-block"> 例如:新婚才三天的税务干部陈安良烈士,是在从杰坝乡去思顺乡收税的途中被歹徒用木棍打死;古亭税务站的税务干部胡德和,被土匪绑吊逼供,掠夺一空;负责保卫文英区公所的十多名警员全部被土匪利诱,于1950年元宵节晚上携带武器弹药上山从匪;文英区公所工作队队长被杀;赵广田区长的通讯员和区公所会计上山从匪;古亭某乡长挂着共产党的牌子,暗中为土匪服务等。</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当时只敢相信南下的“北佬干部”,相信解放军,相信长潭、杰坝以及在县里工作的外籍干部。税务干部住牛棚、睡猪圈是家常便饭,因为当时税务所没有自己的房子,露天的市场就是办公地点,住处需自已解决,如偶然住在某一农家,也不敢放心大胆地睡在床上,一般都睡在顶层的楼板上,以防土匪半夜三更进村打劫。父亲对我说,他在文英、乐洞乡收税时,晚上无数次碰到过土匪进村抢劫。进村的土匪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给村民带来无穷的灾难。当时税务所的工作环境之恶劣,生活之艰苦是我们今天无法想像的。税务干部的行踪根本不敢告诉外人,经常在黄昏时偷偷躲进老百姓的茅草房避匪,东一晚、西一宿,一天换一个地方,全身都是被跳蚤、虱子叮咬的疮疱,稍有空隙,就脱下衣服来抓跳蚤和虱子。</p> <p class="ql-block">前排:右起三是崇义县人民政府税务局第二任税务局长陈世友、右四是副局长陈志棣影像;后排:右起三(西装头)是我父亲影像。</p><p class="ql-block"> 区长赵广田的通讯员和十多名警员上山从匪等事例证明,当时的社会很动荡,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社会很不安定。例如,我父亲的下属万健英,是从南昌八一革命大学分配来文英所工作的新生力量,白天同我父亲一起收税,晚上同睡一个被窝。殊不知他与土匪也有勾结,蓄谋在某一天我父亲送税款去县城时,伺机在文英乡的山坳里抢枪、劫财。幸好此事被县公安部队掌握了敌情,否则我父亲早已牺牲。后来,县长张铭了解到我父亲在关田乡收税,打电话通知他:你通知文英“建昌商店”的胡某,明天由你专程送他来县里,我们有事找他,不准误事!</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接受了县长亲自下达的指示后,当晚返回文英,第二天约胡某同往县城。胡某知道我父亲是税务所长,是文弱书生。但我父亲只知道他是建昌商店的打工仔,平日很少交流,究竟有什么事要胡某去县城,不得而知。二人一路沉默寡言。</p><p class="ql-block"> 由于路途遥远,路上不敢耽搁。我父亲在没有交差之前,总是提心吊胆,终于在黄昏到达县城。二人饥渴难忍,我父亲决定先领胡某到县税务局喝口水,顺便探听交差地点。待领胡某进得门来,出乎我父意料,县局早已安排了专人等待胡某的到来。说时迟,那时快,立马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胡某绑了。审讯后,送拘留所监押。我父亲原以为要把人交给张铭县长才能交差,到了才知道是税务局的人在办理此案。事后告知,胡某是万健英秘密通匪的“线人”。</p> <p class="ql-block">崇义县人民政府县长杨国华,崇义县第二任税务局长陈世友于1951年元旦与部分税务干部合影。前排:左二是我父亲影像。</p><p class="ql-block"> 故事二:1950年的一天晚上,我父亲和他的同事钟祥明决定完成当日工作后当晚在文英圩河边,店名“同丰泰”张老板的土坯房店房的顶楼住宿,岂料夜深人静时,进村的土匪向店房胡乱开枪,子弹嗖嗖地打在房梁上。两人立即下楼,但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他们既没有走前门也没有走后门,在这紧要关头,张老板指引他俩到后间的猪圈里躲避。这样的险情发生过很多次。尽管一夜未眠,第二天还是照常收税。</p><p class="ql-block"> 父亲坦然地对我说,虽然当时处于匪患动乱,社会动荡时期,冒着生命危险去收税,即使牺牲也是职责所在。</p><p class="ql-block"> 解放初期,全县的银行网点很少,税款全部由各税务所(站)收取现金,按旬报解,一月三次,雷打不动。发生万某通匪事件后,文英所的税款报解次数由按旬报解改为一月报解二次,具体报解日期、行走路线由所长决定。文英到县城有120里山路,虽然途经三个茶亭,但是,当时的干部没有闲钱去买茶喝,渴了只能喝山泉水。尽管税务干部每天都在翻山越岭,每天一大早步行几十里山路到另一个圩镇去收税,但“差旅费”等名目闻所未闻。税务干部由于常年奔波劳累,小便经常出现“血尿”。一天跑120里山路倒不是问题,令人担心的是肩挑背驮的税款(现金)行走在山涧小路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为了保守秘密,避免遭到土匪抢钱、抢枪,每逢押运税款,都是我父亲临时雇佣挑夫和随从。</p><p class="ql-block"> 1950年2月,周文山匪徒被歼。但股匪张南阳仍在县内窜扰。</p> <p class="ql-block">上图:崇义县人民政府税务局公文,当时的公文除了须盖上单位正方形的印章外,还须加盖局长的大印。以上是调我父亲至过埠税务所任职的公文。</p><p class="ql-block"> 故事三:1951年1月,我父亲奉命调离文英,前往过埠税务所主持工作。此时,盘踞在深山的匪徒已被剿伏。</p><p class="ql-block"> 1951年2月5日是大年除夕。这天下午,待上堡站的钟祥明同志返回过埠所办完票款结报手续时,已近下午5时。于是,我父亲和他的同事刘景烈、钟祥明三人,背着背包,扛着枪、税款、票证等,匆匆赶往县局过年。行至横水乡地界时,天色已晚。仅凭一支暗淡无光的手电筒照亮前行。刘景烈手握钢枪,子弹上膛,如临大敌。</p><p class="ql-block"> 大家默不作声。当行至鱼梁村庄时,钟祥明择一较宽的路边,默默地打开背包,用袋当枕躺下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黄所长,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在这里过夜,反正有被子盖,你们回县局去吧”。实际上他是饥饿虚脱,体力透支。上午,从上堡至过埠已步行了50里山路,加上工作繁忙,没有片刻休息,简单吃了午饭后又背着笨重的行李上路,饿困交加累倒了。</p><p class="ql-block"> 万般无奈之下,我父亲解下挂在背包上的口盅,独自走向路旁一灯火通明的农家,委婉地向主人说明原因,恳请他赐讨一盅茶水,给同伴解渴当餐,并向主人表明身份,再三说明其不会多事,讨杯水立即就走。我父亲看见主人的厅堂里摆着大园桌,菜肴丰富且已准备开席,家中小孩兴高采烈“噢,过年啦、过年啦!”乐得不可开交。一只恶犬疯狂地向我父亲扑来,主人也并无阻拦它的意思。主人板着脸孔说“冇有茶水”!随即逐客关门。正无计可施时,忽见百米外还有一农家灯火明亮,我父亲厚着脸皮继续前往讨茶。主人家姓张,是五十多年前从上犹县迁居此地。张老大方地对我父亲说:“有茶、有茶,还有米粿,你过去领他来吃吧,充充饥,没关系,别客气”。真乃良言一句三冬暧,恶语伤人六月寒。我父亲心花怒放,讨茶讨到了口禄!他赶紧返回,叫刘景烈搀着钟祥明到张老家去,自己则荷枪在路边守候。钟、刘在张家充饥后返回路边稍事休息,三人背着行囊很快就到了县局。到县局后,虽然冷饭冷菜,但饥不择食,求其一饱。然后,烧水洗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大天亮。</p><p class="ql-block"> 崇义县税务局是一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队伍,他们虽然工作条件异常艰苦,但仍然经常在业余时间举办蓝球、歌咏等比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对该局的真实写照。</p> <p class="ql-block"> 1980年12月,我父亲经赣州地区税务局、人事局批准光荣退休。建国初期,国家对公职人员的待遇有薪俸制、供给制二种。薪俸制即现在的工资制。供给制即类似现在的义务兵,日常生活用品由政府供给,再发给适当数额的现金。个人是享受薪俸制还是供给制,由组织决定。我父亲当时享受的是薪俸制。到他们这一代人退休时,国家发文规定,凡建国以前参加革命工作,且工资待遇是供给制的,享受离休待遇;凡建国以前参加革命工作,其工资待遇是薪俸制的,享受退休待遇,退休费按其退休前工资基数的100%领取。所以,我父亲虽然在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但因其当初享受的是薪俸制,故其未享受离休待遇。与其他退休人员不同的是,我父亲的退休费仍按其在职时的工资基数100%领取。</p><p class="ql-block"> 1995年1月18日,国家税务总局授予我父亲从税三十年以上《荣誉证书》和《证章》,以资表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4月清明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