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饺子——回乡小记

东风软

又是清明节，再读老刘的这篇小文，还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婆婆的饺子，我也吃了无数次。尤其是羊肉胡萝卜馅儿的，吃了多少年，只有婆婆拌的馅儿最正宗。大姑子总嘚瑟自己厨艺高超，但拌饺子馅这一手艺，她就怎么都比不上婆婆。明明是同样的肉同样的菜，同样的作料同样的工序，怎么都不是一个味儿。于是，在大家（尤其是我）的感慨和奉承之下，只要有人来京，婆婆都会给我们捎来饺子馅儿。除夕夜的饺子馅儿，那自然更是被婆婆包揽了多年。就算在三亚过年，婆婆也不远千里地从右玉捎来羊肉，从老家买来黄胡萝卜，一大早起来开始剁馅儿。除夕夜的梦里，似乎总是伴随着这咚咚咚的剁肉声和婆婆时不时的咳嗽声。

2016年冬天，婆婆脑梗之后，右手不太灵便了，但17年整个春节期间，每每我在厨房折腾，她总是倚在门口看着，大声和我聊天，并一定要帮我干点啥。得到我分配给她的一点活儿，就开心得像个受到器重的小孩儿。看到那么认真剥蒜的婆婆，努力用右手拿筷子的婆婆，哪怕就是添乱的婆婆，仍然这么个性鲜明斗志昂扬地生活着，关心着你、唠叨着你、甚至骂你，也觉得家是完满的家，年是幸福的年。

老刘向来是个细腻的男人，看到他这样走心的文字，心想，因为这篇文字，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重新选择，大概我也会再次爱上他吧。不啰嗦了，看正文（写于2017年清明节，婆婆过的最后一个清明。）------

  

母亲的饺子——回乡小记

又是一年清明至，每逢佳节倍思亲。妻子要去南方看上大学的女儿，我回老家看望父母，都是亲人，恨不得兼。

这几次回来都是和母亲共居一室，同床而眠，尽管还有空着的卧室，尽管我们的作息时间很不一致，但不约而同地，母亲总是把我的被子铺在她旁边，而我也是一进家门就把行李放在母亲的房里。其实，即使住在一起，我们也是各自无言。一来母亲睡得早，加之耳朵背，在晚上是不适合像平日一样大声说话的，二来我不会聊天拉家常，是一个情商很低的人。所以每次都是摸黑进屋躺下，听着母亲粗重的鼻息，以及不时发出的干咳声。打我记事起，就一直伴着这声音入睡。

　　母亲最惦记的就是怕我饿着。其实她是知道我不会饿肚子的，这只是她表达母爱的一种方式。每次见面最先问到的就是我吃饭了没有。有时我在外面有应酬，晚上回去半梦半醒中的母亲被我惊醒（我真的动静不大，只是老人睡眠很轻）也总是问我这句话，只有听到说我吃过了才会安心。

这次我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父母都在客厅坐着，见我进门母亲问的第一句依然是我吃了没有。爸爸说：“你妈平常八点多就睡了，今天非要等你回来，说要给你做吃的”。我人还没有落座，就被浓浓的爱意淹没，一时竟无语凝噎，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我吃过了。去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梗使原本身体健硕手脚麻利的母亲至今不能完全自理，只是倔强要强的母亲总是自己努力去做一些现在力不能及的事情，就比如要等着给我做吃的。

以前每次回来母亲总是兴致很高地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吃的，都是我们小时候记忆中只有亲戚来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还有一些母亲觉得我们平常很少吃的。我们家里很少炒菜，都是家常便饭，做不同品种花样的面食，母亲比较常做的也无非是鸡蛋烙饼、荞面猫耳朵、莜面栲栳，还有肉馅饺子。每次我最纠结和不忍的是看着母亲精心准备和张罗着做饭，我却要到外面吃饭，留给母亲的是失望与无奈。

　　本来清明就是个小假期，尽管早早就着手，还是买不到晚一些的车票，只得一早就返程，使本来就短小的假期越显局促。我昨天晚上说今天一早就得走，知道我要走的话母亲肯定要给我做饭，帮忙照顾她们的亲戚七点才能到家。果然母亲说：“今天中午做了饺子，你不在家，还留得有馅，我给你包几个，明早煮得吃”。已经睡下的母亲就要起身，我一再劝阻说不用不用，连说带按下母亲才作罢。我知道母亲的右肢无力，蹒跚着根本做不了饭，本来应该早上七点从家走，我当晚只能告诉她六点就要走，来不及吃饭，就是不想让母亲操心。

我上的闹钟没有响，早上是被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弄醒了，朦胧中知道是母亲起来了。我说：“我不吃饭，你接着睡，还早呢”。母亲呢喃着说：‘’也不知道几点了，我已包好了饺子，不知道能不能煮了？‘’我摸出手机一看，刚四点多。我说还早着呢，早上我自己可以煮。总算劝母亲又睡下了。我除了感动，其实更多的是对母亲的责怪，本来母亲脑梗后康复的还不错，尽管家里也有人照顾，她总是自己要强地要自理生活，结果不慎又摔骨折，卧床几个月影响了康复效果。

再一次醒来是被母亲叫醒的，我上的闹铃还没动静。“快起来吃吧，饺子煮好了，要不凉了”。我知道还早，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坐到了饭桌前。饺子已经捞出来了，调料也摆好了，还盛了一碗饺子汤。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来，拿着筷子一阵迟疑。母亲依旧自言自语地叨唠着：‘’手不得劲，凑合做的，好几个都煮开口了，你快吃吧，吃点东西再走人心里就息心了……我也是锻炼呢，多做多动恢复的快……‘’。我一边默默地咀嚼着，一边听母亲絮叨，第一次体会到食不甘味是什么滋味。我想象不出来，母亲深更半夜是怎么挣扎着包出这二十多个饺子的，这可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做饭！看着那么多皮陷分离的饺子，可想而知母亲是如何用无力的手艰难地要把边捏紧？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面汤，可想而知母亲是如何用还不利落的脚步蹒跚着端到桌上？记不清吃了多少母亲包的饺子，这是我最难以下咽、注定也是最难以忘怀的一次！我不敢抬头，不愿母亲看到我已经滑落的泪珠……

清明时节雨纷纷。出门后才发现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地上湿漉漉的，脸上也是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