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老韩

                        怀念母亲

         今年我母亲离世12年了。母亲在世时一生劳苦，没能享受多少好时光。每当想起她与我们一起共度难关的那些日子，我就不禁潸然泪下。
         我17岁离家赴疆参军，后在津成家立业，与母亲聚少离多。过去那些年，母亲与父亲一起，艰辛地拉扯着我们兄弟四个长大成人，很是不易。
         母亲生于 1935 年 11 月 5 日（农历十月初十），在七姊妹中，她行六。我姥爷是当地民医，家境尚可。母亲与父亲婚后不久就分家单过了，在3间茅屋里，过着漫长的清贫日子。母亲怀我5个多月时患了乳腺炎，医生告诉她，大人若想保命，得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若要把孩子生下，可能命就难保。母亲执意生下我后，没有奶水，就用粥汤和煮烂的胡萝卜，一口一口地把我喂大。
         生在农村的母亲，是位种田能手，翻地种菜、插秧种麦、挑灰施肥，样样都干。那时农村种麦，活细人苦，要“挖地三尺”，将稻田土用锄头翻开捣碎后才播麦种，两手掌常磨出厚厚的老茧，两只胳膊也像灌了铅似的酸痛难忍。水稻一年种三茬，到了“双抢”时节，常早出晚归、挑灯夜战。为多拿工分，顾不上回家吃饭，我们就把饭送到田头。烈日下，稻田里的水烫脚，拔栽秧苗时间长了，手指头间就溃烂掉皮，有时还会生脓疮。一天活干下来，母亲常腰难直、眼冒金花、头眩晕，但从不缺勤。
         母亲是持家好手，家里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的活，多由她一人承包。一家六口人穿的鞋，也由母亲一针一线做，新鞋下地干活没几天，就穿了帮、断了底，常供不应求。冬季农闲时节，晚上睡前，母亲常身披棉袄、背倚床头，手指带个顶针，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地纳鞋底，不时地将针头在头发上摩擦两下。母亲还会织毛衣，做一手漂亮的小孩毛毛头鞋，邻里们常找她帮忙指点。
         母亲常为我们生计操心。那时生产队粮食产量不高，上交公粮又多，社员们分到手里的粮大多不够吃，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我家每月分得的粮食只够吃半个月，剩下的就得靠母亲想办法解决。父亲要面子从不去借，都由母亲出面，有时母亲在田间干活与邻里打好招呼后，我们晚上再去取。那时我才体会到什么叫人穷志短、见人矮三分。
         粮不够吃，有时靠偷，到生产队田里挖些红薯回来充饥。因我人小胆大较听话，晚饭后夜深人静时，母亲就带我扮成去小店购物，或去亲戚家串门，半道上就窜到田里扒活，这时母亲就在路边走动放哨，如遇路人，她就咳嗽给暗号，我便趴着不动。有一年，我家屋后土堆上，生产队种了些红薯，我们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时挖些，面上看似无恙，可到收红薯时早没了，社员们也只好一笑了之。
         梅雨时节，青黄不接，穷人家日子最难过，常等米下锅、等柴做饭。有时家里没米，快到做饭时，我便到奶奶家待着，奶奶见状拉着脸嘀咕两句，就抓些米放我衣兜里。有时饭做一半时断了炊，母亲就从床铺下抽几把麦杆或稻草，一次还把灶屋后芦苇墙拆下一块，才勉强把锅里稀饭烧开。
         1980年7月，我高中毕业，当时公社正筹建一个铜条厂在招工，母亲就找在公社当干部的堂舅帮忙。那天中午，母亲从鸡窝里抓了一只大母鸡，顶着烈日，急切地去公社住地找他。我在家翘首盼望，等待母亲归来的好消息。午后不久，母亲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我见她一脸无奈的表情，便知这事儿没戏。事没办成，还丢了只正在下蛋的大母鸡，母亲又气又急又恨，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1980年11月，我应征参军入伍，从县城换完军装回到家，当时母亲正在家门口与社员们一起挑猪圈土，大家都在为我高兴，可母亲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还伤心地躺在地上大哭，说是家里虽穷儿多，还是舍不得我去当兵。
         1989年11月，我儿子出生后一周，母亲就来津帮带孩子。因条件受限，母亲与我们同住一室，沙发展开当床睡，中间挂条床单。每天中午下班后，母亲都让我先吃，午休时间她就把孩子抱出去，好让我多睡会儿。在津帮带孩子的三年多时间里，母亲从不多说一句话，不提一个要求，总是默默地伴随在我们身边。
         母亲一直没给自己过个生日。2003年10月的一天，老家一亲友来津看我，席间，他告知后天即是母亲70岁生日。此前回老家时，母亲常在我面前念叨，这几天谁家儿女又给老人过生日了，话语中带着羡慕之情。我即决定回老家，准备给她过风光的生日，与老家的二哥电话联系后，让他做好准备，并叮嘱先别让母亲知道，怕她不同意，心疼我们花钱。第二天一早，我先乘飞机到上海，后转长途车于下午6点多赶到家。一进家门，见家人已备好祝寿礼物，母亲也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生日这天，摆了七八桌酒席，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可把母亲乐坏了，她一整天都没合拢嘴。
         母亲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从田间干活回来，不是腰酸就是头疼，常随手撕包头痛粉往嘴里一倒，喝口水挺一挺，有时用块毛巾绑头上，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也很无奈。晚上我睡母亲脚边，就用手搓揉她的脚掌，以缓母亲痛苦。漫长的苦日子，母亲积劳成疾，74岁就离开了我们。她健在时曾与我说：死我不怕，就怕将来躺床上生活不能自理。2008年底，母亲在家做饭时不慎摔了一跤，脑梗发作，从此卧床不起，半年后就走了。病重卧床期间，我带爱人和孩子只在她身边陪伴一个星期，就匆匆回单位上班了，现在想来万分内疚。
         过去，每当家里生活遇到困难时，母亲就安慰我们说“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没有爬不过去的山”，始终给我们生活的希望和勇气。如今，我们各自都过上了好日子，愿在天堂的母亲一切安好！
 
                                     2021.4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