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念你

麦子唐

再唤一声妈，痛断肠，泪两行。

度日如年。日思夜想。恍如梦境。

     妈，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去看你的照片，翻你的留言，浏览你的视频了……我也没有再哭。

    朋友说，不能这样哭下去，真的会生病的，会哭瞎眼睛，会好几年缓不过来的。不能这样去哭。

   妈，我预备了一万种你离开我的方式，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你一向健康、腿脚利索的啊！

    当我见到你，你被平放在沙滩上，我怒吼先到的亲人朋友，他们怎么不救你……我尽量保持冷静，指挥着众人用抢救溺水者方式救你，我一遍遍呼喊着：“妈 加油，妈，你努努力，不要放弃 ，妈，加油啊，我求你不要放弃……”侄儿泣不成声，跟着我喊你：“奶奶，你加油，奶奶加油啊！”而你 ，一直紧闭的眼睛，紧紧咬合着牙齿 ，瘫软冰凉的身体……无一不告诉我，你好像已经离去………妈，都说养儿防老、有人送终，我这是给你送终了吗？

   妈，你这是在我心口插下了一把尖刀啊！如果我不陪你去走那个亲戚、如果你偷偷懒不提出你要回去关鸡、如果我陪你一起回小岛上去、如果我们没有挖韭菜……其中，绕过任何一个环节，就会不是这样的结局啊，妈。

   哥哥百思不得其解 ，把你当天走过的路依次去寻访，想找到一点点关于你离世的征兆，想知道，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酿成了这么大个祸……

   你静静地、一动不动躺在板子上。尽管左眼受伤淤青，但是面容安祥，就像睡着时的样子。我用手指轻轻抚摸你的脸颊，紧致光华，却冰凉；摸摸你长长的睫毛，还是软软的；摸摸你的手，粗糙的手，勤劳的手，任我捏着，也不会再拉我一下………你真的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曾无数次担忧你的身体健康问题，曾无数次试想你老年最病重的样子，曾无数次猜想你卧在病榻我们伺候你的样子。谁知？怎么会料到！

    你多么留恋这个世界啊，多么热爱生活啊。无论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只要是买回来的药，你总会按时的吃，从不偷懒。查出你有萎缩性胃炎的那几年，医生建议你不吃辣子，一向视辣椒如命的你，就可以断然拒绝吃辣，无论吃什么，一点辣子也不要，没几年，你的胃炎竟然就好了。后来，体检又查出你有高血脂，从此，你一口海鲜，一丁点肥肉都不吃，偶尔的，我要是给你加块肉在碗里，你会狠狠地还回去，还很生气的样子，告诉我不能吃。我说一点点没有关系，你说，不吃那个又不会咋块，生病不忌嘴，吃药等于零，病害上了，不仅害的是你自己，懒得害我们。你一直这样在考虑事情。无论怎么样，不能拖累我们………

    妈妈，对于你的去世，我不能释怀。永远都无法释怀。此生都不会释怀。身边的万事万物都能勾起我对你的思念……在给你办丧事的那几天，熙熙攘攘的帮忙的人群中，我仿佛总能看到酷似你的身影，总能听到酷似你的声音……现如今，身边的一根草，一枝花，一颗鸡蛋，一杯酒，一顿饭，一包干菜，一个聚会，一部电视剧，一场雨，一阵风……都会让我想起你来。一想到妈妈你已经走了，我总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我不敢闭眼，一闭眼，眼窝子就盛不下这一坛泪水，它们就会慢慢地溢出眼框；我不敢回想你离世的过程，不能谈论你的一生，一想一说，心房里的血液就会滴下来，疼痛便向身体的四周散开去……

逢七，再忙乱，都要去看你。唯有这样，我才稍微安定，某些情绪也能得到些许缓解。这天，你的子女无一人缺席，都齐聚坟前去给你送纸钱，烧香，磕头，为你祈福……

    可是，无论我们如何扼腕叹息，怎么样的后悔莫及，时间却不因你的离去而停留，季节一刻不耽误的向前走着。眼看着油菜花开了，桃花开了，柳树生出新芽来，山上的竹笋啊，折耳根啊，广东苔啊……都应春天的约如期而至，而你，却会一直缺席。那些已经来到的，或者即将来到的你惦记的山上的野菜，蒲公英也好，狗蹄芽也好，地木耳也罢，都再也见不到你的熟悉的面孔，听不到你清朗的声音，感受不到你手心的温度，和你那颗敏感脆弱善良又坚强的心。

    我真的失去了你……茫茫人海中，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可能拥抱到你，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再也听不到你的叮嘱；再也没机会听你跟我说家长里短；再也听不到你对我工作生活的任何建议……所有我不知道的事，也再没有地方可以去问了。我真的，真的就这样，一个转身，失去了你。

    那一瓶醪糟是你留给我的最后的你亲手做的美食。如果可以存封，我多么想永久封了它……以往每次回家前一天就会跟你约好我回家的时间以及我要吃你做的什么饭……那样的日子，拥有你的日子，再也没有了。那时候，我常跟朋友说，很奇怪，小时候不爱吃家里的饭，现在是越来越想念，朋友说那是关于味蕾的记忆，也就是我们说的妈妈的味道。妈，上帝带走了你，也带走了我的关于家的所有美好，带走了我最满足的那份幸福。你带给我的关乎味蕾的美好享受，再也没有了。妈妈的味道，只能偶遇，再也不能预约，不能想有就可以畅享了。我珍视你留下的所有一切：干豇豆，萝卜干，清油，花生，苞谷珍……还有你用过的所有的家具、厨具，那里都是你的影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留住你，留住关乎你的一切。挖空心思，我把那一桶苞谷珍，你亲手种，亲手收，亲自磨出来的，也许还没有来得及吃一口的苞谷珍，真空包装，封存。希望它能保存三十年，四十年………那是你留给我的最珍贵最想念的关乎你的爱啊。

    妈，好想你。

     想念你，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悲歌。全家大大小小都想你。

     只是我们谁也不往出说。

     你上山的第一天，侄儿唐贞琦给我截屏你曾发給他的语音翻译：“唐贞琦，今天是你姑姑生日呢，你给你姑姑打个电话祝福一下嘛！她今天跟几个朋友一起过滴。”你这是在教育引导侄儿要懂亲情知道报恩啊！原来我的生日你一直清楚记得并挂念我会怎么去过……我早都知道，儿女生日这天的过生日，其实最该做的仪式就是去答谢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我懂这个道理，我却一直没有做， 也从来没有亲口对妈妈说一句：“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不记得我当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却知道我的生日在怎么过，那我们一定是通过话的，且百分之九十九是你打给我的……对不起，妈妈，现在才知道自己忽略了太多！妈，你才陪我度过了四十二个生日而已，我以为的，你会看我成长到古稀，我能孝敬你，到你的百岁……

而，造化弄人，一个转身，阴阳相隔，从此，你长眠，我们常思念。

最先跟我倾诉这种思念的是你的大儿媳，我的嫂子。

妈，也许你不是最优秀的母亲 ，但是你是最称职的婆婆妈。

嫂子十八岁进我们家门，跟你生活在

一起，扳起指头算，你们朝夕相处了整整二十二年。

最先意识到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的人是嫂子，最先打通姊妹电话去寻找你的人是嫂子。你们之间，早已血脉相连，心心相依。

你的二七过后，嫂子为了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北京打工。

她在北京，在夜里，给我发来语音：“好想妈啊……”她说以往每次外出，估摸着她哪个点到目的地，你都会准时把电话打过去问她安全到了没有；在她做小吃生意的那年，隔个三五天半个月总会问她的生意咋样，还要跟她说凡事用点心眼，也不要太辛苦；在她去做家政的时候，隔段时间就会打电话问她，主人家待人好不好，对她怎么样，生活习不习惯，还不忘叮嘱她要经常跟唐贞琦联系，要关心哈娃。

    你就是这样做婆婆妈的。

    就在你离去一个月的那个夜晚四点，我看到了弟媳发的朋友圈，她说：“从婆媳处成母女，你怎么忍心把我们丢下，真的是日夜思念，不敢相信这一切，你就是我的家呀，这么多年对我的包容和爱护。下辈子不要让你再受那么多罪了。”

  弟媳字字血泪，句句真言。我知道的，你也许不是最优秀的婆婆，但是你倾尽全力要做个好的母亲。

   弟媳是外地人， 一个人远嫁到我们这个小镇，举目无亲 ，从踏进家门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尽全力去呵护她， 照顾她，从饮食习惯到夫妻相处，到儿女教育，你无一不全力以赴。但凡她爱吃的，你就会做 ，记得每年端午节包粽子的时候，你都要专门包几个咸粽子给她，你说她吃不来甜的……你刚刚学会的腌辣子，做了一次又一次，你总说，张霞爱吃，吃米饭都要的……小两口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吵架闹情绪，你从来不责怪儿媳半句，总是骂你儿子，甚至竹竿敲，火钳打，你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是你女儿遇到这样的男人，你为娘是什么心情……你就是这样做的母亲。

    你总是说，等儿女们长大就好了。你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啊，你哪里知道，做母亲没有尽头……尤其是做我们的母亲，你做得好辛苦！操心养不大，养大了操心找不到好对象，找到对象了操心过得好不好……你一直在为这个家奔波劳累，从没有停息，直到你的生命终止那一刻……

   鸦反哺，羊跪乳。而我，却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事……早听闻行孝要及时，我也没有能悟透这其中的道理。如若我知道你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我该舍去其他一切去陪你，该用尽全力去爱你，该奋不顾身去保护你………妈，这一切，都是你离开，我才懂得的啊！我最庆幸的，是给你买了智能手机，然后你就有了微信，你就加入了“茅山子”群聊，我也就有了“小岛妈咪”的微信好友。现在，我就是回放我们的语音留言………当我实在想你的时候，我就翻出来听听你的声音。

   妈，你在，我就是有人呵护关爱心疼的孩儿，你是我的屋顶，是我的房梁，是给我冷暖的空调。你走了，我抬头一望，只有苍天，默而不语，哪管我多凄凉。

    我常常想，你是个什么命？上帝带你来人家就是为了吃苦的吗？等你尝尽人生辛酸悲苦，她就一点不留余地的将你带走了。

    妈，天国那边，你能不能看到人世间的一切，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如何想念你……

   妈，如果此生吃过的苦都是为了换取来生的福报，你此生也许还值得。愿你此生人间没有值得，天堂值得，来世值得。

   妈，下辈子如果可以，我，还做你的女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