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竹园坝子,一个船形的平底坝,悠悠荡荡载着我年少时的所有时光。七十年代初、八十年代末,刚好是我出生和参加工作的两个重要节点,从一个小不点到青春洋溢的中专毕业生,19年的成长历程是我人生最难以忘怀的,不识情堪,不识忧患,不识人间愁滋味,和父母弟妹同住一屋檐下,有浓浓的亲情浓浓的爱包围呵护,又在自己的私有空间里任意驰聘洒脱,随心所欲,日子再苦再累,心情却轻松愉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少的我,瘦小的身影四季穿梭在拔节高升的甘蔗林间,吮吸着它的蜜汁渐次长大,后因工作而离开,少有时间回去,等发现满坝的甘蔗林没了,儿时的脚迹窝找不到了,更是在2020年春末,我家整片老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址变成了高铁的双轨,这瞬间的沧海桑田使我难以适应,犹如梦醒来找不到北的孩子,我竭力回想,找寻旧迹,而它就像长大的婴儿,再也找寻不到了。现在坝子里一片片白墙黛瓦,村庄变胖了,一栋栋小洋房随处可见;蔬菜大棚在阳光下恍若水汪汪的湖面,万亩荷塘翡翠般镶嵌其中;三条柏油路如黑色的丝带抖动延伸去远方,还有高铁即将建成。原来新沟边那条狭窄的长有荆棘的土路拓宽成了汽车都能过的水泥路,乡里人家到田里种地、收割庄稼,可以把摩托车和港田车开到田间地头,非常便利。家乡的蔬菜莲藕远近闻名,运往世界各地出售。巨变的竹园,多彩的竹园,正在用不一样的美装饰着别人的梦,而我的梦永远停留在绿色的甘蔗林和温暖的土基墙老屋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吹过甘蔗林,沙沙沙响。拔节长高的甘蔗林里藏着各村各寨回家的路,从街上莲花塘走过新沟去下岔河那条幽长的路上,我读初中时独来独往走了三年,玩伴们都去了街北的竹园中学,唯我进入街南的县重点中学弥勒二中就读,在茂密的甘蔗林深处,孤独寂寞吞噬着我,四周寂静得我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突然飞起的一只小鸟或者偶尔蹦出的一只老鼠都会把我吓得胆战心惊,一直期盼有个温暖的人陪伴我,却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壮胆,这种惊悚感延伸到梦景里,多年缠缠绕绕似是而非的出现。而在小学阶段,几个放学回来的小姑娘包着冷饭咸菜一路说说笑笑的去找猪食,到了甘蔗地里散开去各个垧丘,掐满筐后互相呼唤着又聚在一起,个个喜滋滋背出甘蔗林,来到新沟边跳下去戏水,清澈的新沟水洗净我们身上的汗也洗净猪食的泥沙。每天一背箩猪食是我小学放学后必做的一件事,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必不可少,不然猪会饿得慌乱叫,而且全年全家人的油水就指望腊月的过年猪了,年轻的父母忙着挣工分养家,妹弟又小,找猪食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我这个长女身上。其实如果能互换时光,我也愿意生逢现世,坦荡的田埂上长满丰美肥硕的猪食而无人问津,而儿时的我们从下岔河出发,方方圆圆踏遍都难寻满一箩筐,其间经历的苦乐倒是一生难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甜蜜的甘蔗全身是宝,除了制糖、酿酒的经济效应外,叶、根、皮是一年四季烧火做饭的主要燃料,叶扭成草团,根和皮因含稍许糖汁非常易燃,梢头是牛马牲口鲜甜脆嫩的美食。而甘蔗汁是我的最爱,清凉甘甜的汁液滋润着喉咙;冒着热气的烧甘蔗散发出迷人的醇香;撬出土的甘蔗根格外甜;夏季用沙土埋在床底下,捂得根部长须的甘蔗比应季还爽口;碗状的红糖敲成小块是我最爱啃的美味,晶莹的白沙糖嚼着咔擦咔擦响,真是甜蜜的童年啊!那时的生活离不开甘蔗,栽种、施肥、修叶、收割、运输,一年四季都在为它们忙活。当初的劳动场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回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甘蔗的根、茎、叶上常年流淌着父母辛苦劳作的汗水。 春节过后,少数没来得及削的甘蔗会开出如芦苇般的白花,花很漂亮,但长辈们说甘蔗开花后会泡心,蜜汁变少含糖量降低,重量减轻不压秤,糖厂很嫌弃,自家卖甘蔗的收入也减少,所以要赶在甘蔗开花前削完,这样也不影响下一年的发芽率!一般新插一茬的甘蔗秧重复育芽三年,就像韭菜割了再发,甜度一年比一年高。但四年后发芽率就降低了,影响收成,就要把老根全部撬出来,甘蔗根晒干后是最好烧的灶火燃料,我还记得父亲汗流浃背挥舞着锄头撬翻起大坨大坨的甘蔗根,等暴晒几天后粘着甘蔗坨的湿土变得干燥疏松,母亲就带着我们去用钉耙一坨一坨的敲散抖落干净附着的土,然后挑回家码成堆备用,这种甘蔗根坨最耐烧了,火力强劲,煮饭炒菜快捷便利。而翻新后的土地变得更加肥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暖的春风迅速刮干空气中的水分,太阳日渐炙热,春雨贵如油,为了不影响发芽率,蔗农们白天黑夜轮流蹲守在地头,瞅机会堵住沟水漫延在蔗丘里,饥渴的甘蔗根喝足吸饱后如春笋般蹭蹭冒长新芽!到了夏季,甘蔗林已染绿了竹园坝,这时的我们每天都有几个时辰猫在蔗田里面,掐与甘蔗一起成长起来的各种野生植物喂猪。更有趣的是傍晚长长的甘蔗叶片上飞落好多小精灵昆虫,褐色的蝗虫被我们抓来喂鸡,漂亮的绿蝇蝈蝈被调皮的我们拴在一根线上,它展翅飞出的弧度和靓丽的翠绿色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我们还会凑近它扑闪的翅膀,扇出的微风有一丝丝凉意,像极了一个小风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秋季,节节拔高的甘蔗林密不透风,已经比我高出了许多,我最不情愿妈妈叫我陪她去剔甘蔗老叶子,茂密的甘蔗林里又闷又热,甘蔗叶上密密麻麻的毛刺划伤手上的皮肤,一道道鲜红的血迹掺着汗水格外疼,想起都会打冷颤,但是那些剔剥下来的甘蔗叶挑回家扭成草团是厨灶锅洞里煮熟饭菜必备的主要燃料,比起爬到又高又陡的西山上割草晒草,又腿弹三弦挑回来轻松多了,所以妈妈更愿意把甘蔗叶全部剔完了才上山割草。草也是一样会划伤皮肤,高山和平地的劳作区别太大了,山高路远,崎岖不平,但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山上却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而没有电饭煲、电炒锅,只有烧柴草的老灶大铁锅,人们都往山上开荒种地,而没有进城打工。扭草团也是我不喜欢做但又必须做的事,常在劳作了一天的傍晚时分进行,扭着扭着,天就黑了,我最怕背朝着我家大门,担心有什么妖魔鬼怪来了自己看不见而且首先会把我掳走。每晚都要把白天挑回来的甘蔗叶扭完才算结束一天的劳动,等上床睡觉时大人小孩都又累又困。而那些修理过老叶的甘蔗像剔掉胡茬的汉子,摇身一变,神清气爽,风吹进去得意地轻松摇摆。阳光挥洒进甘蔗林,直射在光滑的甘蔗皮上,吸足大自然养分的一根根甘蔗长得粗壮结实,直插上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腊月,终于等来甜蜜的节季!历经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的甘蔗林,越来越茂盛,越来越高壮,储备了一年的汁液丰美甘甜,十分诱人嘴馋,一节一节的甘蔗是那个年代最能解馋的美食,在糖厂未开榨前就有人忍不住悄悄开吃了,我还会去捡拾人们丟弃的甘蔗梢,捆绑成一捆后扛去街上卖给回族人家喂牛,换得几文钱后更加勤快地去甘蔗地里穿梭搜寻那些横七竖八丢在地里的梢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糖厂开榨了,人们忙活开了,天还没有亮,甘蔗林里就热闹非凡,砍甘蔗的刀起刀落声,甘蔗砍倒丢成一堆堆的碰撞声,掀甘蔗叶的沙沙声,嘻笑怒骂的人声,鼎沸的声音冲破清晨的云霄!天亮后,削去全部叶片的甘蔗变得光光滑滑,一堆堆待捆成一捆一捆,身强力壮的汉子,年轻有为的媳妇,肩挑无数个来回,十来吨的甘蔗就全部搬运到车上,拉到糖厂过磅秤后就是一年赚到的收入。运输甘蔗的车最早是牛车,四头水牛由身强力壮的赶车好手吆喝驾驭前行,后来才有了动力、吨位强大的汽车。剩余在庄稼地里的甘蔗梢和叶片挑回来喂牛或扭草团作柴烧。开榨期间,每天响彻竹园坝的糖厂烟囱响是坝里坝外都听得到的闹钟声,如今销声匿迹n多年了,只有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才会记得,当年炙手可热的糖厂如今偃旗息鼓,淡出了人们的视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青丝到白发,转瞬之间,已是五十年有余。岁月神偷,悄悄偷走了青春年少,如花似玉好年华!曾经那个光着脚丫玩泥巴、丟石子,欣喜地把漂亮的野花移栽回家的无忧无虑女孩,如今柔肠百结,奔波劳碌忙于生活。天真无邪的童年,如天边闪烁的星光,璀璨而悠远,想念而不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