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老杨jiny

<h3>  我的老丈人葬在一个离市区很远的乡下山坡上。<br>  自从自己只身在外,特别是有了家室以后,每年的清明,便是随同爱人去拜祭她的亲人和扫墓了。<br>  我的老丈人,离世之前的时候,一个劲的坚持要子女们把他送到很远的乡下老家去。这可难坏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了。一来乡下的老家实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亲戚,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子女们从来都也沒去过老家那地方,还不知道在东南西北的哪个方向。怎么去安顿老太爷到那去养病,将来到那里去找他那个长眠安息的地方?再说,真的若把老太爷安顿长眠在那里了,这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可就得遭罪了,每年得千里迢迢赶去扫墓,赶去看望他老人家了。<br>  唉,没有办法,子女们只好悄悄的啇量,终于找到了上面开头说的那个替代的办法。<br> 其实,我老丈人性格不是太好。孤僻,却又是有些倔强。不听他的话,可沒有什么太好的结果。生气,是肯定的了。就说快逝去的前夕,儿女们实在沒法听从他的意思,竟不理采我们这些儿女们了,有些不吃不喝,不吃药,一个勁的叫喊要离开女儿家,要到哪个儿子那里去。沒法子,也只好厚着脸皮陪着笑脸去哄他,说些假话,说是正在和乡下老家那边联系,联系好了,就送他老人家到乡下去。这样的一天天哄他,一天天的拖延时间。最后,老人家,也沒有等到回乡下老家去的那一天。<br>  晚年了,老人家一个人单独生活的时间比较长,老伴不幸得很,早早的就走了,老爷子一个人既清静,又安静,而且还爱干净。平时的生活还是怪讲究的。衣服穿着,头发,都梳理得清清透透的,一丝不乱。房间里的东西,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都有条有理。与周边的邻居也沒太多接触,也从不会去惹事生非。总的来说,老爷子也算是个孤独的人。子女们一个个成家后,更是和子女们相隔离得远,互相来往得就更少些了。<br>  说起我的老丈人,其实“资历"还是很“老”的,就是解放前一段时间当错了"兵",参错了军,入错了“队伍"。解放前,抓壮丁那时候,稀里糊涂被抓到国民党队伍里去了,当了短短的年把半年兵后,在解放战争中,就被解放军“解放"了。因而解放后,就转业了,参加了地方建设工作,一直在单位。因为有了解放前那些当错了兵的个人“历史"问题,因而在文革中,没少影响着自己和儿女们的政治和前途。<br>  在单位工作的几十年,前前后后一直干的都是些实实在在的工作,如仓库保管,粮油物资管理方面,等等的。一辈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用那个年代的话说,像岳父老子这样的老实人,又有那么一点历史“污点",更只能是埋头做事,埋头拉车,低头做人,不去抬头看“路"了,政治,当官,没有那个缘份,也没那份念想。<br>  我认识我的老丈人,那也是一个缘份,一个前世就结下的人缘。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单位,就和老丈人在一个系统了。不过我的单位,和他的单位也还隔着一堵墙。<br>  既然是在一个糸统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机缘,七弯八拐的都会碰上。那年代的“劳动服务公司",实际上就是组合起来了的一帮子家属工。我的那个时候未来的岳母娘,就在我们公司的这个家属服务队里。<br>  一个单位新来的一个员工,还是一个年青人,还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来到到这个管理人员不祘太多的单位,自然是有些打眼的。也就这样,被这个还未谋面的“丈母娘"就看上了。<br>  其实,事情,也并非这么简单。这个准"岳母娘"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真正“拉纤"“牵线"的人,还是自家单位的同事。<br>  自家单位的老周,和岳父单位的那个老范,一直开玩笑的说,要给我按排一个“节目"。我懵懵懂懂的,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什么意思。有天下午,天快黑了,周同事拉着我的衣袖,推搡着我,说有事要我去看“节目"。不由分说,就把我推进去了办公室同事的一间房子里。<br> ……<br> 事情,就这样和我的爱人结缘了,也和我的老丈人结缘了。其实,我的老丈人并不喜欢我这个“书生伢子"的。也是我的爱人硬不喜欢老父亲他找人介绍的那个军人“连长军官",没办法了,也只好免强的接受我这个女婿了。<br>  <br> 我这个女婿,是来自大山深处的深山沟沟里人。<br>  我的亲人和父母在远离我的城市遥远的大山冲冲里,那里的山清水秀,清明时节,会更有另外一番景象。<br>  高高的山坡上,一条崎岖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一直沿着山坡而上。山坡上葱翠的竹林边,树木林中,突然一片坟地,空空邝邝,密密麻麻的坟头,几乎是整整齐齐的在山坡上摆成一片。坟头上树起的石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稀稀散散竖立着。每到了清明时节,便有前来扫墓的人们,稀稀拉拉,三五成群的沿山而上,在山边顺手砍根小小的竹杆或树枝丫,挂上带来的“青幡旗",插在自家亲人的坟头上,标誌着坟堆的亲人们到此來过了。红色,绿色,紫色,黄色,五颜六色的幡旗在坟头上随风飘扬,很有一番令人肃穆的景象。紧接着便是摆上带来的“供品",倒上酒,三跪九叩的作揖,接下来便香烟缭绕,纸钱灰飘扬,鞭炮声炸响,作揖和跪拜的亲人们,齐齐浩浩的口中唸唸有词的祈祷和不断祈福的愿语,潜心而虔诚的诉颂着。接连连的好些天,寂静的山坡边上,便是一阵阵扫墓的热闹。<br>  可这些年,城市周边的情况,便开始有些不一样了。新兴起的城市周边,大规模开发出来的丧葬墓地,有些规模宏大,气派雄伟,整座整座的山坡,山峦,整体开发,集中一片,那气势,竟像烈士陵园,英雄牺牲后的壮烈阵地。那墓碑,那陵园式的墓穴,一层一层的,梯级式的,整整齐齐,由低至高围着整个山坡,整个山峦,满山遍野的排列着,延展开去。那景象,那气势,有些让人震憾,也让人肃穆。<br>  可我老丈人的坟头,却在一个相对冷清的小山头上了。偏僻,茅草丛生,周边有些七零八散的果树,果园,也有低矮的灌木林连着片。可那还是那年头,悄悄的通过农村亲戚的关系,买下那小片土地,半夜三更偷偷的用棺材把老丈人的遗体雇车从城里运出去后,才得以完成了的。能把岳父老子埋葬在那里,也算是了却了老人固有的旧信念,不愿意火化的愿望和心意了。<br><br>  从市中心的柏油马路,乘公交车到远郊的范家山,再拐进去泥湾乡下的那个时候的那条黄土马路,给老丈人扫墓,挂“青",走的那条乡间马路,甚是窄小。坑坑洼洼,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大晴天都让人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好几里的路,脚都给你走歪。碰上下雨天了,你就简直得喊皇天。既使是汽车,摩托,也会把你陷在泥坑泥巴水里面,不得出来。人行走,就得滚一身泥水,每年的清明节,上上下下的我们这辈晚辈亲人们,就得受一次长途跋涉,辛苦劳累的罪。那个老丈人安睡的泥湾,真是一个让人难以逾越的烂泥坑。<br>  那些年,我算是走这条路走怕了。<br><br> 这条路,走怕了,倒不因为为老丈人扫墓挂“青"走怕了,实在是,那些年,和这里的一个亲戚,合伙的办个事,经常的来回凭两条腿走这条路,走多了,走怕了。<br>  那个年代,这里的这个村庄,是那个时候很火的小化工作坊有名的“黑窝子"。<br> ………<br>  在那个轰轰烈烈改革开放刚开始的年代,这里的小“化工",出了个有名的"财神",出了个有钱的“名人"。<br><br>  想起老丈人那天出殡时候的情景,天,还在乌漆麻黑。<br>  连续几天搭起的“当大事"的丧事蓬子里,开完了岳父的追悼会后,已是最后的“议程"了。朋友们和些同事们,早早的都已经散去了。留下来陪同守夜的,打牌打麻将的,大多都已经是些至亲,或者是很亲密的朋友,拟或是雇来办理丧事的人了。许多该清理的东西,也已经清理完毕了,包括灶台,桌櫈碗筷等。剩下的花圈之类的,也是装在了一个车上,准备明早凌晨一早起程时,迅速的出城。<br>  现在的城市中,丧葬殡仪事项管理得也越来越严励了。严禁土葬,严禁在城市街道社区中大办丧事,敲敲打打,敲锣打鼓,和道士和尚念经作法等迷信活动。但虽有禁止,也管理还是很松驰,也有些管理人员阳奉阴违的。塞点好处费,也就光只眼睛,闭只眼睛的过去了。<br>  岳父的后事,一切都有子女中当家管事儿的全部主持了,真还不用我这个当女婿的操任何的心。几天的丧事办理中,我的任务,就是跪跪拜拜,和陪同那些孙儿外孙辈的小字辈男男女女们,随着道士和尚们的号令,转转圈,磕磕头,摇旗呐喊的而已。<br>  出殡的这天清晨,大伙们全是早就起来了,有些当事的,肯定是通夜的没睡。也许就是三四点钟吧,老丈人的棺木盖,在一阵子女亲人们的哭喊声中,盖上了,封闭了。贴上了作过"法"的封条。然后用竹条严密地捆绑住。負责抬护灵柩的师傅们,齐声一喊,便抬上了租来的灵车上。之后,便是几辆车,载着浩浩荡荡亲人们送葬的人马,悄无声息的驶向郊外那个隐秘安葬的目的地。</h3> <h3>  老丈人在这个远离城市僻静的地方,已经安睡了快二十年了。<br>  二十年,每年的清明,子女们三三两两,或四五成群,带着一份思念,带着一份寄托,带着一份情感,也带着一份准备好的好“饭菜",几杯清酒,来深情的看望和拜祭他老人家一次。<br> 给老人家睡的地方修修边幅。铲除掉一些坟头上撗生疯长的杂草,培几铲新土往塌陷的坟堆上盖上。轻轻的拍拍老父亲的坟土,擦拭下墓碑上的青苔和污渍。然后摆上饭菜,水果,安放好酒杯,倒上白酒,点上腊烛,插上几根点燃了的香烛,轮流的让每个子女虔诚的给老人家跪拜下,实打实的磕几个头。礼毕后,便燃放起鞭炮,静静的黙哀着……<br>  对于一个老父亲,一生,我们应该敬仰他的,该是什么?<br> 我想,首先应该是撫养之恩吧。沒有父母精心的撫养,沒有父母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一天天养大,沒有父母在你幼年,童年时,每天给你饭吃,每天给你衣穿,你是不可能长大成人的。<br> 再者,就是父母给你的教育了。父母,从小教你说话,教你吖吖学语。教你走路,牽着你的手,教你一步一步勇敢的往前行。是父母送你上学,是父母教你上进,自强自立……<br>  站在老丈人的坟前,我思虑着许多许多。人,一辈子,完成一个轮回,他的意义,在何处?仅仅是为了自然界的循环吗?<br> 我有时也感到很茫然。<br>  人生,在少年,在青春的时候,会有许多的梦想,理想。上天,下地,入海,无所不有其极。一辈子的努力,曾为实现自己许多的梦想而奋斗。社会,一代代人,人类历史,一朝一代,都是如此,都在为整个人类社会的进步和美好未来而奋斗。老丈人,他,年轻时,曾经肯定也有过许多美好梦想的……<br>  老丈人完成了他一辈子的的轮回,活了八十三岁。也算是长命之人了。一辈子,他走过少年时的兵荒马乱,走过青年时的槍林弹雨,走过新中国的艰苦岁月,走过文化大革命中的动乱年代,活得有些辛苦。丈母娘四十岁时,惨遭不幸后,先走了,留下了老丈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老丈人几乎是一个人走完了下半辈子的。孤独,几乎陪伴着了他半个人生。岳母大人去世后,同样是一个人在曾经住家的城郊后面山腰上,孤独的静静的长眠在那里,悲凉地长年的守候在那座荒凉的孤山上。快四十年了,岳母娘的坟墓和石碑都已经让岁月呑食了,塴塌的山石和泥土深深的淹埋了母亲大人的遗骨。也许母亲如果地下有知,她的灵魂和精气或许都会在伤心大声的哭泣。<br>  想起老丈人和岳母大人两个人长眠之后的孤独,我的心中陡生一种悲凉之情。是啊,在生时,未能白头偕老,死后也不能共穴长眠,身手相守异处,长年各自相眠孤山,未免不感身后凄凉。<br>  <br>  又是一年清明到,清明时节雨纷纷。<br>  这些年,我这个当女婿的,也渐渐地年龄大了。若沒有车接车送的,也真不敢徒步跑去看望老丈大人,给老丈人挂青扫墓了。想到这里时,每年的清明,每当家人他们出门去扫墓时,我便在家里,在自己的思绪中,遥遥相望。<br>  人生,一想到“入土为安”的时候,心中就不免会产生一种悲情,一种失望。其实,人人都免不了的,是一死,逃不掉的是“死亡"。前两年,我和老伴在看到某个亲人过世的悲剧后,家人们对后事,对骨灰盒的处理,甚是为难疑虑,弃之不孝,也怕世人口水唾弃。摆在家中不雅,也难让亲人安心在家长眠。考虑再三之后的结局,还是倾囊而出,给亲人寻找了个集中安息的地方。此事,急切地促使我和老伴义无反顾的去买了个墓地,为的是免除子女在我们未来长眠安息时,排除他们的后顾之忧。<br><br>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中华民族上千年文明历史文化中的这个传统节日,是为了怀念和祭奠我们逝去了的亲人们祖先们的一个节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想必也是像征这一天,亲人们因为悲哀,悲伤,而纷纷掉下来的泪水,化作淅淅沥沥飘洒下来的雨水一样,描述人间这一天的悲情。亲人们逝去的悲伤,欲断魂失魄,是我们每个亲人心中长长久久都抺不去的。<br>  人生,总有一种对亲情,对亲人们的怀念与不舍。怀念他们的恩德,怀念他们的好,怀念他们的音容笑貌,怀念他们的辛勤劳累。人生,沒有他们先辈,便沒有我们,没有这个世界。<br>  老丈人,你在那地下世界里,过得好么?<br> <br>  清明时节雨纷纷,<br>  路上行人欲断魂。<br>  借问酒家何处有?<br>  牧童遥指杏花村。<br> <br> 清明时节雨纷纷<br> 亲人坟头泪淋淋<br> 青烟缭绕空中去<br> 试问那边可舒心?<br><br>  点一盏心灯,寄托哀思。<br>  <br>  岳父大人,您好好安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