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了亲情

闲梅

任杏的妈妈因肺癌病逝已经一年多了，任杏的爸爸任卫家少了老伴一日三餐的细心照料，每天胡吃乱喝瞎凑乎，加上丧妻之后心情寂寞，寡言少动，还不到六十岁就患有轻微的脑梗了。 这天早上，任卫家醒来准备起床，猛然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舌头，眨了眨眼睛，直直的躺着不敢乱动，心想我该不是又脑梗了吧？他微微睁眼环顾四周，家里异常地寂静，这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里就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孤独、担心、害怕、无助，使他顿时无声地哽咽起来，我该怎么办呀！女儿虽然不时也会来家里转转，但因为工作忙孩子小，总也是来去匆匆，真的病了不能动了，靠谁呀？也不能总耽误孩子的工作吧？自己不会做饭，长期这样孤单单的瞎凑合也不是办法呀！唉！我该如何是好呀！ 任卫家紧闭着双眼，手不停地在胸前拍打着，嘴里反复地嘟囔着我要给女儿摊牌，我要给女儿摊牌！把我想续娶她的想法告诉女儿。任卫家想女儿研究生毕业，如今又是国家干部、令人羡慕的公务员，肯定会支持我找个老伴的，说不定女儿早有这种想法了，这样可以减少女儿的牵挂，也好让她安心工作。对呀，这对女儿也是件好事，我得把女儿叫来，把我的打算告诉她。任卫家打定主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头晕都减轻了许多。 　　任卫家想续娶的她，叫王小爱，他们是中学同学。半年前，任卫家在高中班群里看到了举行一年一度同学聚会的通知，并强调从今往后的同学聚会都必须带上老伴。看到这个附加声明任卫家不由得伤心起来，他想起他可怜的妻子，年纪轻轻就被病魔夺取了生命，如今同学相聚，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可他却是孤单一人，不去了，不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了，免得触景伤情，影响了同学们相聚的好心情，任卫家暗自做出了放弃参加的决定。 班长是个细致周全的人，特意给班里几位失偶的同学打了电话，开导、劝慰，要求这些同学一定都要来参加聚会，说同学们在一起聊天叨闲话是精神放松的最好机会。 难得班长的一片苦心，任卫家如期参加了活动。 同学聚会是在四月底的一个周日组织的，由于大家都是在北方这座城市里长大并工作在这个城市里，对游玩周边景点兴趣不大，便决定开车沿着新开的东山至西山的观光公路旅游一番，最后到桃花沟里赏桃花。 长龙般的小轿车沿着盘山路慢慢地行驶，微微的春风还略带着几分寒意，明媚的春光时而在山间闪耀，公路两边树木成林，百花绽放，串串笑语声不时飞出车窗外，这群年近六十的人们忘却了生活中的烦恼，沉浸在无限欢快之中。 任卫家与王小爱坐在同一辆车上，交谈中知道了王小爱老公的投资公司破产了，她老公在民间吸纳了三亿多资金，几年前却因突如其来的资金断裂而无法兑付了，几个月前，王小爱的老公因为讨债无果无力偿还民间借款，跳楼自杀了。 王小爱哭诉着:如今别墅、楼房也被法院执行给别人了，现在他们一家人就挤在在城中村租的一小套房子里。看着泣不成声的王小爱，任卫家感慨万分，曾经腰缠万贯、资产无数的王小爱今天怎么成这样了？这真是世事无常啊！ 同车的另一个同学劝慰说，天灾人祸与生老病死都无法抗拒，卫家媳妇比他小八岁，才五十出头去年也是因为得病没了，我们现在都还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一定要想开点，说说高兴的事，看看车外的美丽风景，平时没事出去走走，公园跳跳舞唱唱歌，群里聊聊天，发发K歌抖音什么的，不要总想伤心的事损害了身体。任卫家也说，对呀！活着的人心里都会有烦恼，乐在当下吧。他即是劝身边的女同学，也是给自己鼓劲，不想破坏外面激情昂扬的好气氛。 从那以后，任卫家与王小爱同病相怜，经常微信聊天互诉悲伤，共同回忆中学时代的欢乐时光，王小爱生活遇到困难，就召唤任卫家过去帮忙处理，什么下水道堵了，家里的灯光太暗了，王小爱也以可口的饭菜作为回报，这使任卫家又有了家的感觉，慢慢地俩人也有了一起生活的想法。 　　任杏接到爸爸的电话，急忙给单位领导请了假就开车匆匆赶了过来。她们家所在的阳光小区位于省城的新开发地段，小区配套设施齐全，环境优美，小区院里绿树成荫，百花争艳，四处飘逸着花草的幽香，鸟儿叽叽喳喳在天空自由的飞翔，各种健身设施及儿童娱乐设施分布在各个地方，形状各异的凉亭及道路两边的排椅供住户散步乘凉与休闲之用。 任杏疾步穿过小区内长长的花廊凉厅，直接抄小道逼家中而去。打开家门，看见拖鞋东一只西一只的躺在地上，沙发上衣服枕头揉作一团，厨房盘子碗堆满了水池，心里说到，爸爸的生活能力也太差了，如果妈妈活着绝不会这样的，任杏看着眼前的情景，想着离她而去的妈妈，不由得潸然泪下。 任杏擦了擦眼泪，敲门进了爸爸的卧室，只见爸爸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她进来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便问道:爸爸你觉得哪儿不舒服了？ 爸爸低吟道:头晕的很。 任杏说:那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爸爸说:这哪敢动弹，万一是脑梗的话不就加剧了吗？ 任杏说:那我叫120吧！ 她爸急着说:不用！不用！现在好多了。 任杏拗不过爸爸，便拿出血压计量了量血压，测了脉搏，看看这些都正常，也就放下了心。 其实，任卫家这会已经不头晕了，他已经在卧室走来走去多时，透过窗望着小区呢，等他看见女儿穿过长廊，沿着人工小湖边向家里走来的时候，才又重新躺在床上的，他要显得自己孤苦，好让女儿同意并支持他再找个老伴，这个任卫家真是用心良苦呀。 　　任卫家向女儿诉说老伴去世了近两年他所经历的种种艰难与精神孤单的心酸，悲叹地说:自己除了有点技术什么爱好都没有，不会打扑克玩麻将，也不爱旅游摄影，如今住的小区来自五湖四海，还是电梯入户，没有邻居，没有朋友，那天真的病死了都无人知晓。 任卫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里不断盘算着如何给女儿说他的打算，反复猜测着女儿的态度，一次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任杏看出了爸爸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了当地说:爸爸，我看见你似乎有事要对我说？ 任卫家长叹一声嗫嚅道:我想找个老伴。没等父亲再说，任杏就大哭着说:不同意！我妈才去世不到三年，你们也算是恩爱夫妻，你这样对得起我妈妈吗？ 任杏的母亲整整小父亲八岁，长得端庄秀丽，性格温柔善良，她不到二十岁就生下女儿任杏，母女俩感情极其深厚，相处的如同姐妹一般，每每提起妈妈或遇节假任杏都会情不自禁地哭上几次。妈妈为了这个家，开网店做电商，几乎每天都熬到深夜，她对爸爸关心体贴，生活上照顾的周周到到，妈妈才去世几天，爸爸怎么就想找伴了，任杏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 任杏哭着说：自从妈妈去世，无论工作多忙，家里有多少事，我都半月过来看你一次。 你来去匆匆有什么用？你们都是现代人，怎么还这样呢？父亲说。 现代人咋了，现代就可以不重感情，就可以忘记夫妻之情？当我妈过了三周年再说。 望着摔门而去的女儿，任卫家绝望地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正好是双休日，任杏的姑姑不到十点来到了她家，只见两个孩子哭喊打闹着，玩具、儿童读物撒落了一地，任杏急忙拉着姑姑抬脚跳过一地的东西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地说，到了双休日婆婆回去了，老大也不去幼儿园了，自己双休日总像打仗的一样。 姑姑弯腰边捡着一地的玩具与书，便故作轻松地说:我昨天听你爸说了。知道你与妈妈感情深，你爸也一样，常常给我哭呢。你知道，你爸为了救你妈，不惜借钱花钱，整整在医院陪了几个月，发愁着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也不好了。杏儿，他现在实在是一个人生活不了，又怕拖累你呀。 姑姑七十年代高中毕业后，在省城郊县的古娄县沟子村插的队。姑姑接着说:我插队的村子那是一个十分封闭的山村，几乎没有交通，村里的赤脚医生是工农兵学院，他的媳妇是山外农村的，大我几岁，我与她关系极好。她母亲得病去世后，她在我们村里给自己找了个继母，亲自把老太太送到她家的。当时整个山村都炸了锅，笑话她为父亲找媳妇呢，我也不甚理解她的举动。她对我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妈再好她没了，她把我爸撇下了，我爸才四十多岁，我还有个弟弟正上中学，我一周爬山越岭送一次蒸馒头，他苦我也苦，就算为我自己吧。 杏儿，你看几十年前的农村姑娘都能这样想，你也不要非等三年了，多替你爸想想好吗？ 姑姑，我真的难以接受呀！任杏哽咽着。 任杏顿了顿，又问姑姑道:我爸爸想到哪儿找老伴？有目标了？看见任杏态度有些转变，姑姑就把她爸想找王小爱及她的情况给任杏说了，任杏听后表现的十分激动:我爸是不是老糊涂了，找个负债累累，没有房子，竞然还有个没有结婚的儿子的女人，难道他是做慈善的，他要把家当救济所，我可以退一步，同意他找个伴，但这个王小爱绝对不行，条件太差了。 我也劝你爸了，你爸说他俩从小学同学到高中，那时候由于咱家成分不好，人家家里反对，不然他俩就走到一起了，如今王小爱对他很好，他就是想与她一起生活，同甘共苦，相互关照。 那让他们出去租房子住吧。我不让他们住在我妈曾经住过的家，任杏狠狠地说。 姑姑说:你爸说了，按现在的遗产继承法，他去找找你姥爷姥姥，求得两位老人的同意把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你爸爸就只要居住权，百年后房子还是你的，不给你留后遗症。 任杏是不愿意让别人代替她亲爱的妈妈入住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是担心爸爸与别人再婚，房子归了别人，那可是二百多万的资产，怎么能拱手送与别人，送几万也不行！ 如今姑姑给他说了爸爸的打算，也算解除了自己的担忧，再坚持似乎也不好了。任杏再不吭声，算是默认了爸爸的决定。 　　送走了姑姑，任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说不清这心绪不宁的原因，也静不下心来做别的事情，丈夫见她如此失神伤感，就劝道:爸爸才六十岁不到，一个人生活无规律也吃不好，这几年体检一直三高，还出现了严重的心脏早博，又患轻微脑梗病，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脑梗复发的，有个人作伴照顾他，也省得我们操心他了，找个人挺好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听了丈夫的话，任杏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对呀！爸爸那么多基础病，妈妈走了不到两年他就住院两次，万一爸爸早早走了，难道就让这个王小爱继续住着这个房子。 于是，任杏微信告诉爸爸她明天要回去，让爸爸在家里等着他。 走进小区大院，任杏想象爸爸将与一个陌生女人在林间小道散步，坐在这蔷薇花、三角梅缠绕的花廊厅里，听着喜鹊喳喳悠然自得的生活，就不由得心里酸楚楚，自叹可怜的妈妈没有福气。 任卫家听到敲门声，急忙打开门，看见是女儿便说:你不是有钥匙嘛，咋还敲门？ 女儿怪怪地看着他，让他纠心地难受，但想想女儿没有了母爱的呵护，小小年纪上班管孩子，还要时常操他的心，也就理解女儿的心情，转而心疼起女儿来。 任杏径直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对爸爸说:姑姑对我说了您找的老伴，尽管我认为她会给您带来更多的生活压力与困难，但爸爸您要坚持，我只好认了，但有的事得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得写个协议书，您在她有居住权，您没了她就必须搬走。 听到女儿如此说，任卫家万分地震惊，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狭隘自私呀！他是一个国营工厂的钳工，工作在大型设备组装车间，环境脏零部件大工作任务重，一天下来常常是疲惫不堪，但为了能帮女儿买上离工作单位近，小区环境又好的新房，他还在私人工厂干了一份活，老婆开网店卖酒，接货、送货、发货样样都需要他帮忙，就连妻子得病期间他们都不曾休息过。 女儿的房子买了，他把所有的积蓄一毛不剩的给了女儿，还用自己的房子抵押贷了三十万，到现在还帮女儿还着贷款。女儿怎么会只盯着利益，盯着钱财，真情那里去了？ 人家王小爱是图我钱吗？四千多元的工资一半要用来还贷款，房子人家同意过户给女儿，人家什么也没有图呀，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一个情，我们的初恋情、同学情及今天的相互同情。人家跟了我，什么财产金钱都没有，万一我先走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任卫家越想越气，就大声地说：你还是国家干部，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人家嫁给我，就是这个家的成员，按照法律你都有赡养义务，我必须承诺人家在这个房子里终老的，你倒是提醒了我，房过户给你时，我要写个附带条件一并公正。 　　原来相互关心相互依傍的父女俩，就是因为父亲要找伴，财产如何安排处置，引发了父女之间的大争执，天价的房产扭曲了人们的良知，核心价值观产生了极大的分岐，给美好的生活添加上了不和谐的符号… 　　写到这里我意识模糊，是非混沌，无法给出读者满意的结果。如今的农村最流行的是搭伙作伴，两位丧偶的老人一起生活时，提前有个约定，男方每月给女的多少钱，任一方生病或去世，均由自己的儿女医治侍候及处理后事，另一方没有任何责任义务，相处好的医院看看，给上千儿八百也算是情义了。 而城里涉及到了巨额房产，便出现各种各样的现象：老人再娶前公正婚前财产的有，把名下房产更名在儿女名下的有，凡此等等……令人困惑的是，两个六十多岁，甚至岁数还要大的人生活在一起，如何再去创造他们的共同财产——房子呢。 父女俩的争执在继续着，双方各持一词，喊叫声哭泣声混为一体，给这明媚的早晨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