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祖宅

二一大师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还真是一句神奇的谚语。因为在我有印象的清明时节，还真的都有雨，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清明节本是一个扫墓祭祀、缅怀祖先的时刻，本就是一个相对肃穆的时节。而小雨的到来如同上天掉下的眼泪，携带着一丝丝的凉意，让人的心情更加凝重。不自然间，让我想起了已过世多年的爷爷、奶奶，还有他们住了一辈子的祖宅。

我家的祖宅，位于上海金山区的农村。地址至今我都记得很清楚：金山区山阳镇东方村一组1号。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家的宅子，是村里的1号。“1”这个数字，总让人雄赳赳、气昂昂，总让人喜上眉梢。这是一个“抢先”的数字，是一个占“便宜”的数字，是一个吉祥的数字。在我的印象当中，“1”所带来的，还真有大大的实惠。在村里抽干了鱼塘分鱼的时候；杀了老牛分牛肉的时候，我们家都是第一个挑。这里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分鱼”的趣事。那一年我大概5、6岁的样子。当天父母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都不在家，就爷爷奶奶和我在。当分鱼开始的时候，爷爷奶奶竟然让我去挑鱼。这是一件让足以让孩子兴奋的大事儿。承载着重大使命的我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在满地的鱼中，挑了一条最大的。我自信以为，这回是给家里办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因为别的家啊，挑的鱼都没我家的大。我正待着父母回来，好好地表扬我一翻的时候。哪知迎来的，竟是母亲的一顿狠批。原来啊，我确实是挑了一条最大的鱼回来，却没有挑到一条最值钱的鱼。那条最值钱的，被“2”号人家乐呵呵地给挑走了，是一条野生大黑鱼。自此，黑鱼的情节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情节。什么黑鱼精偷小孩；吃了野生黑鱼的老人返老还童；放生的黑鱼回来报恩……

我们家的祖宅是两楼两底，后面还有一个厢房，厢房的一侧是猪圈。房子的整体结构像一个立起来的“凹”字。缺口的部分是一个天井，有老井一口。当时的井是不加盖的，因此父母总是会和我说，井里有神仙，不能打扰。我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多在井旁逗留。父母的“安全”初衷是完美达到了。但我对井的敬畏其实并不源于父母的告诫，而是我曾无数次往井里扔个小鱼小虾什么的，竟然都没有一点儿的动静。这死了不也不见个尸，活着也没个影儿。这越想啊，让我越渗的慌。莫非，真的孝敬给神仙了……

祖宅因为位于村的最东侧，仅是西边与2号人家挨着。也因此，在我家的东面，搭起了栅栏，形成一个边院。在边院里，有一个鸡棚，一棵葡萄树和一根一人多高的枯树桩。葡萄树的藤一到了夏天，就会爬满四分之个院子，是我很喜欢纳凉好去处，只是啊要小心下面的鸡屎。因数鸡虽然有棚，但多数时候是散养在院子里的。如果不小心踩中，那真是说不出的滋味。这棵葡萄树并不是如今的什么优良品种，结的葡萄大半都给鸟给吃了。好不容易剩下个几窜大多也都是酸的。但在物质相对缺乏的年代，对一个极少有零食吃的孩子来说，根本不妨碍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去尝试。偶尔间，还真会吃到几个甜的。那一种甜绝不象如今葡萄的甜，是一种鲜鲜的甜、美美的甜，更是幸福的甜。刚刚我提到了院子里还有一根枯树桩，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存在？那是因为这根枯树桩上，夏天下过雨后会时不时地长满黑木耳，这简直就是大自然的恩赐。我记得每一年从这根枯树桩上，都要采下好几袋黑木耳。爷爷会把这些黑木耳晒成干，放在密封的袋子里存起来。等到要烧肉时，会先拿开水泡开，再放进去。我始终记得那一种味道，肉汁中浸润着黑木耳，看起来肥肥的、ＱＱ的，吃起来脆脆的，特别的香。

在祖宅的楼上厢房东面，有一个不大的侧阳台。在印象当中，这是我夏天最喜欢待的地方。夏天的时候，一过中午，太阳过了头顶。这个侧阳台是家里最凉快的地方，不仅没了太阳的毒辣，更有着风儿的照顾。且又因为是两楼和大白天，蚊虫也几乎没有。我会搬个小凳子和小椅子，放上几本好看的小人书，在那待一个下午。因为高，所有视野会特别好。我能看见地上的鸡在捉虫子吃，而不要担心踩到它们生产的地雷；我能偶然惊喜地看到屋后鱼塘的鱼，因为太热而时不时的跃出水面；我能看见特别蓝的天和特别高的云，那时的云特别的大、特别的白，一朵朵分散着挂在半空中，让我始终幻想着人是不是可以踩上去；在夏天雷雨天的时候，只要那里淋不到，则是绝佳的闪电观察点。我很早就知道，只要雷公一响，闪电就会尾随而来。“哐镗”一声，天地连成一线，壮观极了。

祖宅后，是村里废弃的鱼塘，那里承载着孩子们太多的欢乐。一到夏天，村里的孩子都会如下水饺似的，一个接一个得往下跳，在水中世界尽情地玩耍。有时候，我们会惊动水中的鱼群。鱼儿会突然跳出水面，四处逃逸。有时候跳的不好，则直接跳到我们放在水里的大脸盆里，变成意外的收获；有时候跳得离人太近，硬生生被鱼尾甩一巴掌。很不幸，我就经历过，真是火辣辣的疼啊。可其它的孩子看到了，则是笑翻了天；还有时候，水中的鱼急速的游动会撞到孩子们的脚，几个坏坏的孩子就会说水里有鬼，吓得我们胆小的几个赶紧跑上岸……

在祖宅里，我一共生活了整整八年。虽说不是整个童年，可那是我初到世界，最初的港湾，那儿更是我幼小心灵的庇护所。而今，我的家早已从农村搬迁到了城市，井水变成了自来水；鸡棚、猪圈早就不见了踪影，变成了如今的各种现代化；鱼塘也早已不见，换成的是规规矩矩的景观河，插着“此处水深，禁止游泳”的告示。我总觉得，如今的天，没有祖宅时候的天蓝；而今的云，也没有那时候的好看；当今的孩子，更没有我那时候的自由自在……

清明之际，谨以此文，向我逝去的爷爷奶奶，和早已不在的祖宅，送上我最真挚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