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2px;">雪山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 1, 1);">纪念多雄拉山牺牲的五位战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郑绍梅 黄川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又是清明时节,天空细雨淅沥不停,飘洒的雨粒像一朵朵小花寄托着我的哀思,这是思念不尽的泪水啊。战友呵,您可知道?我来看您们了,在网祭的平台上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多雄拉雪山,来到了荡气回肠的英灵之地,走进了肃穆安谧的林芝烈士陵园…… </span></p><p class="ql-block"> 屈指巳过三十九载,自喜马拉雅山的妖孽在多雄拉雪山横空出一场飓风暴雪后,我们再也不曾相见,虽然您们的英灵早已化作一片片彩云飞翔在绵延不尽的雪原上,似一道道彩虹飞架在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的巅峰上,默默无语遥望着美丽的藏南,但您们的音容和笑貌却永远鲜活地矗立在祖国西陲的边疆,与日月同辉,与雪山同在! </p><p class="ql-block"> 在背崩、在林芝烈士陵园,您们的英名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地镌刻在坟前的墓碑上,虽然字迹斑斑没有鎏金的光环,但从墓碑上那修葺一新的朱漆铭文中我看到了边疆人民对英烈的崇拜。在您们那也许是空椁或一棺多椁的坟前,有鲜花有祭祀的美酒,还有手摇转经筒的老阿妈躬身为您们点燃的那一盏盏长明于人民心中的酥油灯,在阿妈的心中,金珠玛米就是护佑他们扎西德勒,世代吉祥的神灵和菩萨!哦,您们看,一队队持枪列队的新战友也来到了您们墓前,他们敬献的哈达像一幅幅五彩经幡随风摇曳,祈祷雪山飞出祥云和霞光。他们肃然站立,脱帽黙哀,用对空鸣枪的最高礼节,向您们表达出新一代戍边将士对军魂不朽的敬仰! </p><p class="ql-block"> 在背崩、在林芝烈士陵园,我们似乎看到了当年献身多雄拉雪山那五位战友的身影,那一字成行排列整齐的灵墓就像您们当年出征的队伍,英姿飒爽,威武雄壮!呵,激情岁月您们用青春在燃烧,化作金星后您们的灵魂依然像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p><p class="ql-block"> 哦!时光飞逝,我们从多雄拉、金珠拉雪山中爬出来的、还活着的战友巳进入二零二一年,享受不尽的幸福时光。但每到清明之时,我们的心中却鲜活地浮现出多雄拉雪山上那五座不朽的冰雕,哦!您们在雪山上傲然笑立了三十九个春秋。您们是:副排长廖文强、副班长邹永安、战士税国成、吴德宪,还有一位憨厚可掬的门巴族战士索姆扎西。索姆扎西是一位勤劳朴实,非常可爱的墨脱孤儿,当地武装部义薄云天把他送入军中培养,索姆扎西好兄弟啊,您生从墨脱来,死从墨脱归。</p><p class="ql-block"> 光阴如梭,三十九年过去了,我们同时代的战友早已脱下戎装回到了家乡,但需要告慰您们的是在这流年似水的三十九年中、在这寸土必守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代战友接过了您们的钢枪,他们与英灵相伴,以哨所为家,仰望蓝天白云,倾听流水潺潺,那青青的牧场和飘着炊烟的木屋啊,依然醉美如画廊,他们与您们同为异乡客,但墨脱在您们、他们的心中永远都是我们可爱的第二故乡!</p><p class="ql-block"> 曾记得一九八二年六月十日清晨,天还没有亮,天空飞着蒙蒙细雨,从派区转运站内走出了一支七人的队伍,七人中有三名是墨脱三营驻丹娘四连派出执行任务的战士:税国成、吴德宪、索姆扎西;有两名来自墨脱其它分队:一连副排长廖文强、战士邹永安,他们五人负责背运上海植物研究所赴墨脱科考队的科考器材和背运开山后发往墨脱的第一批军邮件;另有两名战友一是驻背崩二连派出背运生活物资的战士胡昌金、二为格当五连休假归队干部李显平排长。</p><p class="ql-block"> 在派区集结组队完毕,那天您们匆匆吃过早点,一行七人在副排长廖文强的率领下打着绑腿,背着沉重的器材和军邮件,每人负重约五十斤,开始了一步一难的艰苦跋涉。</p><p class="ql-block"> 走过松林口,您们按照四连副指导员曾建昌临行前在丹娘特别交代的翻山注意事项,尚来不及喘息一口就开始翻越海拔四千二百米的多雄拉雪山。为防不测,您们步履匆忙要抢在中午十二时前翻过素有魔鬼著称的、气候复杂多变的多雄拉雪山口,同时您们也想把科考器材及时送到正在墨脱考察的植物学家手中,更想早一点时间把墨脱弟兄们那久不曾见的家音传递到战友们的心房。鸿雁传书,也许在您们那沉沉的行囊中有一封封父母牵挂儿子的家书,也可能还有远方姑娘写给边关情郎的一封封炽热而又羞涩的情书。</p><p class="ql-block">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临近中午时分您们步履维艰爬过雪山口时,在下山途中却横遭一场突入其来的飓风和暴雪,天空顿时妖风呼啸卷起漫天大雪,走在天昏地暗的残崖断壁上巳不见一线天光,鬼门关啊鬼门关!肆虐的风暴随时可能把人卷进百丈深渊,也可能推动山体积雪引发雪崩万丈!杀机四伏,走在后面的五位战友此时巳被无情的魔鬼抛进了死神的漩窝,在劫难逃,这是夺命之兆!</p><p class="ql-block"> 迄今我们无法知晓五位战友在多雄拉雪山罹难的真实原因,是雪崩或是飓风?是高寒或是缺氧?是冰雪路滑坠入冰窖悬崖?或是饥寒交迫与天神搏杀而命殒多雄拉?总之死亡之神是一个无人能解开的谜码。事后,我们只知道休假归队的格当边防五连排长李显平同背崩二连战士胡昌金因走在最前面而幸运地躲过了天杀。李显平之幸是因为按照翻山预案,轻装前行到拉格兵站去报饭。战士胡昌金之幸是因为身强力壮,拉开了与死神的距离。</p><p class="ql-block"> 可是当李显平于下午一时许抵达拉格兵站,正在生火烘烤早巳湿透的军装时,这时从德阳入伍的胡昌金神色谎张也赶到了拉格,他大口喘气,语气急切对李显平说,下山时风大雪大他不敢停留,但后面的战友负重太大,定有不测。李显平听后神色大变,他来不及烘干衣物,立刻吩咐兵站一位战友火速赶往汗密向一连留守部队求救,一面迅速穿上湿淋淋的军装,同胡昌金一路小跑往回赶,大约跑了一个多小时山路,他们在一个叫三平台的地方发现了一位背着科考器材倒在雪地里的战友,只见这位战友面部惊恐,脸色发紫,于是李显平赶紧跪下身子对这位战友施以人工呼吸,但一番抢救却未能从死神手中夺回这条年轻的生命,至今李显平也不愿意回忆这段悲惨的往事,五位战友的永别使他数十年来都放不下埋在心底的沉痛和压抑。</p><p class="ql-block"> 再说驻汗密的一连的留守部队下午三时许接到告急后,一面派人到马尼翁向营首长报告,一面派出营救分队火速向多雄拉山方向赶。</p><p class="ql-block"> 徒步从汗密经拉格再到多雄拉二、三号平台少要走三、四个小时路程,营救分队沿途仔细搜索至天黑也不见另外四位战友的行踪,他们打着手电、火把继续沿着残岩小道在悬崖处、在冰湖边、在天坑雪缝中满山遍野地寻找,由于不知失踪战友姓名,他们只得不断呼喊:喂!喂!喂!战友您在哪里?然而黑暗的大山里没有一声回应,只有深谷里久荡不息的回音。</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远在丹娘四连主持工作的副指导员曾建昌接到营里倒查通报,他才预感到出大事了,因此内心格外着急,他知道没有按时到达拉格的五位战友中,恰恰就有由他亲自派去执行背运任务的税国成、吴德宪和索姆扎西三名战士,万一不测,不知如何交代?他坐立不安,急得在连部走来走去,跺着脚用四川遂宁土话大骂龟儿子老天爷不落轿。</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天搜山,营救分队最终看到的却是一座座冰雕惨象:副排长廖文强口鼻有血坐在冰窖中,额头上有一处被石头撞击的小洞,他一手搭膝,一手拿着一块带血的白手绢,双目微闭,凝视前方;吴德宪站在一处雪窝里左手端着一瓶酒,右手把着盖,冷啊!他想喝一口酒御御寒,可是严寒巳冻得他没有一丝气力扭开瓶盖;邹永安坠入悬崖下,仰卧雪地里,他一只手插入上衣胸袋中,口袋里有一张他未婚妻照片和一朵洁白的雪莲,他想临别之前最后揣摸一次心上的姑娘;索姆扎西侧坐在石缝中,眼不暝目仰望着蓝天,他的胸前是双手紧抱的一梱军邮件。</p><p class="ql-block"> 找到散落于山体周围的四位战友遗体后,再扩大范围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税国成。不得巳营救队只好停止搜山,然后轮番接力抬上四具遗体,送到派区用汽车转运到林芝军分区大院,经整容换装才将四位战友的遗体和新发给税国成的一套军装入殓于五口松木棺材内,次日追悼会后遂由工兵排护送至林芝砖瓦厂附近的烈士墓内鸣枪安葬,但由于找不到税国成,部队只得将税国成作为遇难人员用衣冠冢的葬礼予以安埋。</p><p class="ql-block"> 次年,又是一个开山季节,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巳开满格桑花,此时墨脱三营再次派出搜山队前往多雄拉山寻找失踪战友税国成。岀发前营、连首长给搜山队负责人钟绍清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钟绍清带领搜山队不辞辛苦,早出晚归,从山脚到垭口,从悬崖到冰湖,从天坑到雪窖进行了反复的拉网式搜寻。也许是山脚下的烂漫山花感动了山神,也许是搜山队一行坚定执着,踏破铁鞋感动了山神,经过不知多少天搜索,他们在多雄拉山南坡处发现了一只陈旧的解放鞋,于是钟绍清决定以此为中心扩大周边搜索范围,终于在冰湖旁不远处的一个冰窖内发现了税国成巳经腐烂的遗骸。</p><p class="ql-block"> 据时任一连二排长张国平说,找到税国成的遗骸后,他当时正在拉格负责修建兵站,营里指示他在拉格附近找一块好地予以挖坑备埋。于是张国平带上两个兵去寻找适当的坟地,到了雪线以下一片绿油青葱的针叶林带时,一位遂宁籍战士说:“排长!逝者入土为安,我看这片翠绿的地方有象征意义,这叫青山埋忠魂,是不是可以让税国成就在此安息?”张国平听后觉得这位战士说的有道理,于是他选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叫战士们在旁边挖了一个深基做为墓地。</p><p class="ql-block"> 次日,一名副营职领导从汗密带上一连一个班赶到出事地点,负责收殓税国成遗骸并移送到雪线下的拉格去安埋。到了冰窖后,两位战士用绳索绑上自己先下到冰窖,再从上面放吊下叠成桶状的两张铁皮,两位战士遂将税国成遗骸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并用绳子拧紧慢慢拉出冰窖,然后轮番接力一步一步地送往拉格附近的安埋地。</p><p class="ql-block"> 税国成遗骸送到距拉格兵站不远的那棵大松树后,带队的副营职领导主持了一个简朴的安埋仪式,然后垒上土插了一块书有税国成之墓的木牌,一位战友沿坟墓周围倒了一瓶祭奠的白酒,几位战友点燃了几根香烟放在税国成坟前,脱帽、默哀、敬礼后他们才告别了税国成。</p><p class="ql-block"> 由于税国成战友遗体发现较晚,因此他的遗骸在当时条件下,部队只得就近安埋。后来由于墨脱军地重视,国家拨专款修建背崩烈士陵园,受林芝军分区政治部指示,税国成的坟墓遂从拉格大松树旁迁葬到墨脱县背崩烈士陵园,所以税国成的坟墓成了一棺两坟,一棺安葬在墨脱背崩,一椁埋在林芝,但这并不违背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逝者为尊的祭祀礼仪,也不影响墨脱、林芝两地人民对英烈的缅怀和祭奠。</p><p class="ql-block">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河。”人有所死,死有所道,五位战友在风雪边防线上魂系九天,重如泰山!他们死得其所,是源于墨脱军营的千锤百炼和培养,因为越是艰苦的部队,越是英雄辈出的地方。可以说墨脱营的官兵个个都是英雄,条条都是好汉,他们横刀立马,孤军驻守雪域孤岛近六十年,守土之责舍我其谁从不轮换。所以他们百炼成钢,意志坚如磐石,从雪域之恋到雪域壮歌,他们一路走来,用一代一代的青春和生命接力传递着不朽的军魂,燃烧着十八军精神的不灭火焰!</p><p class="ql-block">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亲如兄弟的战友啊,您们逝去的是生命,活着的是灵魂。昨天,我们为您们悄然离去黯然神伤。今天,我们为您们灵魂不灭感到自豪和伟大!</p><p class="ql-block"> 魂飞长空,英烈不死!</p><p class="ql-block"> 这正是:</p><p class="ql-block"> 生死墨脱兵,含笑踏征尘。风雪边防线,青春铸忠魂!</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谨以此文祭奠五位逝去的墨脱独立营英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