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履水走西南50.百色

陈国俊

　　早年知道百色，是在教科书中读过“百色起义”（又称“右江暴动”）。因此，百色便被列为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我们下榻的恒源半岛酒店在百色的半岛公园边上。右江由西北向东南兜了个大弯，巧巧地把这半岛公园揽在了怀里。因为邓小平是百色起义的主要领导人，所以这半岛公园也被命名为“小平纪念区”。公园占地很大，里面绿林婆娑，鸟语花香。沿着步道向纵深走去，不久就到了右江边上，脚下碧绿的江水缓缓流淌，对岸山上就是百色起义纪念园，长长的台阶、红色的火炬雕塑、棕色的起义浮雕和圆形的纪念馆历历在目。

　　我在酒店小憇片刻后，要为走千山万水、吃千辛万苦、霜满面尘遍体的爱车洗个澡，美个容。前些日子，在金沙江畔的一处洗车点，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老板开口“30元只冲车外”，一幅爱洗不洗模样。现如今百色城里一家正规洗车店，先外后里，精心洗抹，而且态度热情，也只要30元。再一看，居然有三家洗车店一字排开，看来市场经济就是管用。

一番洗涤，小马驹身清体洁，俨然翩翩君子气派，便开着车在百色街头溜达了一圈。现今的百色也是楼宇林立，颇有现代城市景象。“百色”系壮语“博涩寨”之音变，意为山川塞口地形复杂的地方。这座地处桂西的小城地理位置很重要，它西邻云南，东连南宁，北接贵州，南部则与越南接壤。我在百色市区开车兜圈时，见周边山势起伏，一条大河穿城而过，确有山川形胜之感。虽然早在秦朝统一中国时，百色之地即已纳入“象郡”，但“百色”作为正式地名却很晚，到了雍正七年（1729年）设百色厅，翌年建城，才是百色得名之始。民国初年，百色改厅为府，旋即又改府为县。1983年，改县为市（县级），2002年撤地改市，才有了如今的地级百色市。

　　到百色去瞻仰起义纪念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这纪念馆建于百色城区的制高点——迎龙山上，于1999年即百色起义70周年之际开馆。我去纪念馆时正值午后，阳光灼人，顺着漫长的台阶爬上了山腰，结果纪念馆正堂封闭布展暂不开放。好在纪念馆经多次扩建改造，如今已是面积已达400余亩的纪念园。除纪念馆外，还有邓小平手迹碑林、红军桥、起义英雄群雕园等若干区域可以观览。

　　距离纪念馆最近的是邓小平手迹碑林。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碑上镌刻着邓小平长短不一的手迹，看看倒也有趣。有的是题词，如：“爱我中华”、“艰苦奋斗”之类；有的是贺语，如：“祝您健康”等；还有的是批示，如：“复市委：原则上同意，但请他们考虑打击面再缩小一点”，这是解放初邓小平主持西南军政委员会工作时，对重庆市委关于“五反”工作请示的批示。也有长一点，1955年邓小平任中共中央秘书长时写给毛泽东的短信，请示有关中共八大推迟召开的原因解释——“主席：我拟了一个说明稿，不知能用否？……请你早点审阅批示，以便再作修改。这个草案已分送书记处其他同志审阅。”简朴、直白，没有一点虚饰客套，更没有刻意的谦卑崇敬。整座碑林占地约3万平方米，共有100尊碑石、120幅手迹，几乎覆盖了邓小平整个政治生涯。尽管手迹的时间、 内容和长短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简短、精要和务实。

我在碑林中徘徊有顷，不仅欣赏其书法，也在品味其内容，从中不仅能领略邓小平的书法艺术，也能窥见其工作作风、人格特征，甚至是思想脉络。

　　离开碑林，继续攀登。爬到山顶，一座群雕园静静地坐落在这儿。面积不算小，大小不一、题材各异的雕塑星罗棋布。其中处于核心位置的是邓小平与起义领导张云逸等十数人的金色群像，居于石垒高台之上，四周绿树掩映，庄严而醒目。

　　在群雕园中，我居高临下俯瞰百色城区：夕阳斜照下，山峦河流、道路桥梁和街市楼宇，呈现一片苍茫之色。淡淡的暮色，会唤起人们对过往的回忆，而这回忆有时就如同这暮色一般模糊不清了。

　　从纪念园下来，我便驱车去了粤东会馆。百色起义时，这里是红军第七军军部的驻扎地。百色的粤东会馆在解放街上，这是一条带有南洋风情的临江古街，街的东边就是右江。正逢道路施工封闭，街道无车辆往来，会馆也显得分外安静。在广西一些城镇，常有广东商人建造的粤东会馆，画栋雕梁，古色古香，是广东商人聚会和洽谈生意的场所。走到会馆门口，我觉得似曾相识，回忆稍顷便想起了广州的陈家祠堂，那屋脊上繁缛的人物与瑞兽的雕塑、轩敞的厅堂和房屋之间开阔的庭院等，是一种南方古建筑的艺术传统和风格。

　　在百色，粤东会馆是值得当地人骄傲的。1929年下半年，邓小平、张云逸、陈豪人等共产党人就是在这里组织指挥百色起义的。这座历尽沧桑的建筑里，如今还原了当年右江起义指挥所的部分格局，军部会议室、领导人的办公室和卧室、士兵床铺等。

我印象中，起义主要领导人之一是陈豪人。可是我在展室中几乎没有看到有关其人的照片、遗迹和文字介绍。查史料可知，1929年11月，起义运筹谋划将定之时，龚饮冰和邓小平先后赴上海向中央汇报，受命担任前委书记的陈豪人是12月11日组织起义的首要领导。1930年5月，邓小平由东兰到河池和陈豪人会合，由邓小平担任红七军前委书记和红七军政委，成为红七军第一号领导人。1930年11月7日，在河池召开红七军第一次党代会，会上陈豪人被选为前委委员和士兵委员会书记，部队整编后，陈豪人担任政治部主任兼第20师政委；此时邓小平仍为红七军前委书记和政委，兼第19师政委。只是百色起义时邓小平已回上海，这桩明明白白的史实已被人为地改变了。

　　最令人痛心的是，1940年8月13日陈豪人被国民党军统特务杀害于福建崇安，时年33岁。遗憾的是，在“正史”、媒体和教科书里，甚至在粤东会馆的布展中，这位起义的关键人物却被有意无意地淡化了。历史的书写，并不是你我想象的客观与守正。

百色之行，只是匆匆走过，历史的烟云已定格在那一瞬间，而我心头却留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