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边走边唱》,(二)——流浪的灵魂

程亚平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15年过去了,1976年,我已在乐山地区师范学校任教,全家住在西湖塘松柏楼旁边的宿舍里。一天,熊昌明突然不期而至,手里拿着一部小相机。我刚做走出门,他就对着我按下快门,给我照了一张双影照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76年熊昌明摄于西湖塘松柏楼旁作者家门口。</p> <p class="ql-block">  他告诉我,现在他在木器厂工作,说要买架子床就找他。来到家,少不了请他吃饭,饭桌上,他话匣子打开,讲了很多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以后的星期天,他又来过几次,我爱人老何和三个孩子很喜欢他,他给大家带来了快乐和欢笑。他看见我家有两把竹椅子,摇摇头说:</p><p class="ql-block">“解放前,你我家里哪里坐过竹椅子哦!”,我说:“这竹椅子坐着很舒服!”,他说:“哪有坐沙发舒服?干脆这样,我给你做一把沙发!”,我笑笑:“你能做沙发?我不信!”他说:“你们不信吗,到时候,你们会相信的!”</p><p class="ql-block"> 果然,半个月后,他竟然从木器厂用拉着一辆板车,来到松柏楼的山上,缷下一把花布面的无扶手的沙发和一个落地台灯,一个音箱柜。孩子们欢天喜地,一个个抢着坐在沙发上弹上弹下。熊表哥把台灯和音箱接上电源,把我的小收音机接上,突然,台灯亮了,音箱发出悦耳的《沙家浜》“智斗”唱段:“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顿时,家里像过节一样热闹!</p> <p class="ql-block">1976年何智水摄。作者坐在熊昌明做的沙发上,左边是熊昌明做的音箱,右边是熊昌明做的落地台灯。</p> <p class="ql-block">  当时乐山地区师范刚恢复开校 ,招收了两班两年制学生。因缺音乐老师,学校领导安排我这一个语文老师去上音乐课,我一再推辞,但为了救急,也只好服从安排,滥竽充数。为了方便备课,学校在我家放上一部风琴,一放就是几年 ,虽然我只上了一期音了课。有一次,廖玉蓉,廖学良,杨蜀君来我家弹琴唱歌,他们看见沙发,台灯,好奇地 问我在哪里买的,我说是表哥熊昌明做的,他们十分惊讶:“熊烂龙是你表哥!?”我说是呀, 接着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熊烂龙的故事...我听着,符合地笑着,可是心里难受极了,暗暗下决心:从此不理这个“熊烂龙”表哥!</p> <p class="ql-block">他最后一次来我家,我已决定不理他。老何招呼他在客厅里坐下,到卧室门口叫我,一再说“熊昌明来了 ,你出来呀!”,可我就是不理睬,其实我一转背就可以看见他。就这样僵持了好久,任老何怎样叫我,我就是不动不语。一阵尴尬后,他离去了。老何严厉批评我:“你今天为啥不理他,太不礼貌了,他还带了个女朋友!”,沉默几分钟后我说:“女朋友又怎么嘛,那女的知道他是熊烂龙也不会理他!”。</p><p class="ql-block"> 后来,大学开学,恢复高考,许多冤假错案逐步平反。熊昌明落实政策后 ,调回云南艺术学院按排工作的的消息传遍乐山文艺界。临行前,他没有来告别,我也没去送别。后来听我三妹程立平(成都市川剧团二胡乐员)说,熊昌明去锦江剧场找过她,但一句也没有提及我。看来,他已恨死了我,因我深深地伤害了他。</p> <p class="ql-block">1964年何智水摄,作者和女儿何洁,儿子何沛坐在熊昌明做的沙发上。</p> <p class="ql-block">1984年何洁摄于乐山师专作者家。熊昌明为作者做的落地台灯已用了8年。</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岁月蹉跎,星移斗转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观念也发生变化。虽然熊烂龙的身影已渐渐淡出乐山人的视线,熊烂龙的行为已被很多人遗忘,但我却在此时 开始反思过去对他的态度,思考他成为“烂龙”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我与他的接触中,并没发现他一丝一毫的“烂龙”行径为,不过从人们对他的嘲笑讥讽中,我也知道他“烂龙”行为的点滴:</p><p class="ql-block"> 吹牛瞎编,博人欢笑 ,以此讨烟讨酒,蹭饭蹭菜。行为怪癖,以假代真,颜料兑水当洋酒,地上画“地毯”,墙上倒挂水桶滴“山泉”等等,为报复杨xx耍流氓,恶作剧,打翻尿壶使尿漏到楼下杨家餐厅反感 厅...这些行为的确令人反感,讨厌 ,憎恶 ! 他为什有这些行为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从小养尊处优,自由任性,口无遮栏,从没受过苦 ,更没被人欺凌过。解放后也一帆风顺,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和专业。这一切让他自以为是,自以为优越,无拘无束。反右斗争中,自作聪明,好出风头,口无遮拦, 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招惹祸事,后</p><p class="ql-block">受到打压,开除学籍,无业无钱,一切都一落千丈!面对这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反差,他既不愿正视和接受现实,又总是留恋和向往过去,及度的痛苦、矛盾,虚荣,幻想,走投无路之感已让他灵魂出窍,东游西荡,到处流浪,找不到安定之所,找不到依靠之居,只好自嘲自虐,在虚幻之中做着虚幻之梦,梦不成,便以假乱真,以假代梦,于是“烂龙”思维油然而生, “烂龙”行径随之而来!更可悲的是对此毫不自觉,反而自以为荣!</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人生需要光 ,太阳之光照亮世界温暖地球;心灵之光照亮自己温暖自身。太阳之光和心灵之光交相辉映,才能照亮和温暖整个人生! </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样的“烂龙”表哥,当时的我,人生之光十分微弱,还不能完全照亮和温暖自己,更不可能照亮和温暖“烂龙”表哥 ,只好放弃他,不理他,无意地伤害了他 ,让他的灵魂一直流浪...幸亏党的政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党的阳光照亮和温暖了他,使他流浪的灵魂找到了归宿!我暗暗为他庆幸,为他祝福!</p><p class="ql-block"> 去年五月,偶然间听刘维中老师讲,熊昌明回云南艺术学院后,乐山文化界一些人士曾去昆明熊昌明家,他热情款待大家,并拿出他写的电视剧本请刘老师帮忙推荐和联系拍摄事宜,据说剧本以熊克武参加辛亥革命为内容,涉及好多党的领导人。面对这样的剧本,刘老师没有接受收。如今熊表哥已离世多年,不知剧本下落如何。我想,不管他的剧本是否和他“烂龙”行径一样瞎吹乱编,甚至欺世盗名,但他能写出洋洋洒洒一大本,说明他仍然有追求,仍然想做成一件事,这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说不定,剧本中果真还有鲜为人知的历史真实呢,如果是这样,那就真是可惜!</p><p class="ql-block"> 人生总有些遗憾之事,有的遗憾,可以通过时间的流逝得以弥补,而有的遗憾则永远无法弥补。</p><p class="ql-block"> 我对熊表哥的伤害已成终身遗憾,为此多年来我心中隐隐作痛,惴惴不安。今天趁着辛丑清明到来之际,瑾以此文告慰熊表哥的在天之灵,愿他的灵魂永愿安息!</p><p class="ql-block"> 2021.03.29.于广州湖山国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