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对外婆是没有印象的,因为我没有见到过我的外婆。永远留住我对外婆的记忆——是给外婆奔丧!那是我四岁半多的时候,大概是一九六O年。(我的外公去世更早些)</p><p class="ql-block"> 雨,好大的的雨。下了火车就淅淅沥沥不停地下!大约是秋季,但却没有冷的印象。父母亲撑伞牵着我不停地走着,走了多久不知道,只记得不停地走。最最深刻的记忆是大路在一条大渠的岸上边。好大的渠哟!两边粗壮的大柳树,我从没见过的那么大的树!可是渠里为什么没有水呢?底面细沙绵绵。我似乎还顽皮着——一度曾独自走在渠底面的绵软细沙上。宽大的渠底,望不到的尽头,两边大柳树垂下的丝绦,淅淅沥沥雨中我似乎不知疲倦忘情地走,还不时看着往浅水处踩——这是一幅我成年乃至暮年脑海里优美难忘的画!</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我对外婆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我知道,那条渠叫“泾惠渠”。而从火车站走到外婆家那一段距离是五十里!</p><p class="ql-block"> 但“舅家”在我的记忆里却是鲜亮,美妙,无忧无虑的。是我的童年中珍贵优美的画卷。而泾惠渠那一渠清水更是我的神往。</p><p class="ql-block"> 盛夏时节,我总是和一帮孩子们钻进村外那一渠清水里。那岸边的大柳树需我们三、四个孩子合抱住——甚至更多。波流缓缓,垂柳依依拂水面,蝉名声声浪花里。那些有了年代任生任长的虬枝,还深深地伸进水里。我们常常凫在水里抓着枝杪不动,仰望天空,看漫天飞舞的柳丝如飞瀑般泻下。任流水抚润着肌肤滑过……</p><p class="ql-block"> 柳树沿着渠的两岸,蜿蜒逶迤而去,护着一泻清流,不知尽头。蔚为壮观。那时起,我便知道了柳树。这无疑是我生活里最早认识的树种。后来也常看到柳树。堤柳,园柳,河边柳。但都缺轮少年,比不得舅家那里的柳树苍劲伟岸,壮观有气势。</p><p class="ql-block"> “年年柳色”,“绝胜烟柳”,每当读到咏柳的诗句,看到柳色的景致时,我就不由会想到泾惠渠两岸那一簇簇柳绿,鹅黄。</p><p class="ql-block"> 谁在喊——你大舅来了!于是即刻都如猴子似的爬出水抓起岸上的裤衩逃去。我是怕大舅的。在我的眼里,大舅是个永远威严的庄稼汉子。</p><p class="ql-block"> 这一幕情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尽管长大后忙于生计的奔波我再无暇去走“舅家”,去看那渠水,看看沿渠岸望不到头的大柳树;也随着父母亲和外婆家亲人的相继离世,“外婆家”,这个概念离我已渐渐远去而我将步入暮年时,这儿时的画面却永远清晰!</p><p class="ql-block"> 随同大妗妈去分辣椒是很热闹的情景:仲秋的傍晚,走在浓密深厚的玉米田间,星亮月明的夜空里弥漫着湿润的玉米棵子味。人未近,地头已灯影绰绰,笑语喧声。鲜嫩的辣椒盛滿竹笼,妗妈挎了我相跟着,踏田埂小径曲曲幽幽归来。那情景,至今回想起来仍是美妙神秘充滿诗意。</p><p class="ql-block"> 舅舅家那里是关中富庶的地方,是八百里秦川的“白菜心”。泾惠渠自泾阳县西北的张家山引泾水后便滋润灌溉着那里的沃野良田。小麦、棉花、玉米是盛产。那里的玉米是最香的。当大妗妈把玉米棒埋进烧完棉花杆的余烬里时,我便会耐心地踅摸在灶台旁等着。待烧熟后,从灶底刨出来,剥掉烤焦的棒子皮便露出金黄色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浓浓喷香味的玉米棒。多年以后,每当走在闹市街头,看到烤玉米棒子时我会忍不住停下买上一个尝一尝;也于家里备上烤箱去菜市场买来鲜嫩的玉米棒烤着吃,但却永远没有儿时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妗妈的烤玉米棒让我向往。</p><p class="ql-block"> 相比于大舅的威严,不苟言笑。二舅舅却是和善可亲的。二舅很早就参加了革命,是极有文化和修养的。我记得在二舅家老屋里那占去了半间房的土炕上,夜里我与舅舅同炕而眠,头枕炕沿。舅舅指着墙面上毛主席诗词《清平乐•蒋桂战争》逐句讲给我听。讲些什早已忘去,但那两句“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诗句,却是自那时记住了。如今,许多年过去了,二舅家的老屋还在,墙上那横幅的诗词一定也还在。</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可以独立的去舅舅家玩是十二岁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的暑期。是怎样的热情与向往,精神与劲头。我已然体会不到了。居然骑着父亲的破自行车,驮着妹妹去走了一趟“舅家”。从省城西安到舅舅家村子一百二十里路程,我们如何经历风尘?如何问路打尖?以及后来的一切,都不甚记得了……只记得回西安那天,大舅一遍一遍反复地叮咛:让我们记着途经村镇的名称,直到我记住了,才让我们上路。那一刻,我觉得大舅不再那么严历……</p><p class="ql-block"> 而那次,是我童年时代最后一次去舅家。</p><p class="ql-block"> 早几年,舅家大表哥逝去,我终于再去了趟“舅家”。但却已物是人非,不再是我小时候的记忆。渠岸边的柳树不见了,没有了垂柳依依;渠水依然在流,却没有了漾漾漫语。斯人已逝,“娘亲舅大”已不在。我明白:外婆家、舅舅家,于我终将远去。但精神的家园里,却留下一幅画:舅家,水渠,渠岸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梁宇柱二O二一年春</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