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清明哀思

柳赞镇九年一贯制学校

人活着的时候，谁也不会数着日子过，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算一算，爸离开我们已经快四年了。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爸没有死。每遇重大决定，我总会闭眼冥想：爸会建议我怎么做呢？朦胧幻境中，爸便会为我分析利弊，谆谆告诫如同在世，再睁眼，决定便已在胸。 　　爸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弟妹，从他五六岁起便负担起了看护弟妹的工作，稍大些，便垫上两层砖站到锅台前边拉风箱边煮菜熬粥了。在那个填饱肚子都困难的年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爸只读到四年级便读不起了，老师不忍心让这么优秀的学生辍学，便资助他又读了一年，熬到五年级，家里愈发困难，在老师的遗憾送别中，爸终是辍学回家了。 拾柴、做饭、喂弟妹、摸鱼、喂猪、洗衣服，这些成了少年父亲每天的必修课。及至十五六岁，便开始跟随叔叔伯伯们去换粮食了，骑上老旧的水管自行车，驮上两筐虾油虾酱，带上水和干粮，一走就是一天甚至三五天，近至滦南、乐亭附近的村庄，远至丰南、古冶、滦县、玉田，风餐露宿，换不回粮食是绝不能回家的，一大家子人还等着换回的红薯、白菜熬日子呢。 年近九旬的奶奶每回忆至此总是老泪纵横，心疼儿子吃过的那些苦，可怜儿子受过的那些罪。 参加劳动后爸的勤快和巧手深得队长赏识，他凭着田里的好把式和干活不惜力总是挣最多的工分，养芽子、放水、插秧、施肥、割稻、打场，样样是把好手。 结婚后爸更是不懈奔走在勤劳致富的路上，从种水稻到承包虾池，小心翼翼地算计着投资和收入的比例，凭着灵活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总是挣多赔少。闲暇时爸也闲不住，走散海是他的乐趣也是寄托，“靠海不会饿死人”是他质朴的信念，正因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爸不愿我们姐弟俩再过他们这辈人的生活，“读书才能有出息”是爸从小就给我们灌输的观念，好在我们姐弟都算用功，如今我耕耘在教育一线，弟弟忙碌在饭店后厨，虽都是普通平凡的工作，但对爸而言，儿女不用铺水盖天，父母不用担心牵挂，便是最欣慰的了。 爸是个好儿子，爷爷奶奶子女七个，他们最看重爸，尤其到了晚年最听爸的话，爷爷去世后，奶奶更是把这个长子当做家里的主心骨，大事小事必得爸拿主意她才心安。 爸是个好大哥，弟弟妹妹们谁家打架生气了，谁家盖房缺钱了，谁家干活需要人手了，谁家孩子不听话了，诸如此类，总会第一个想到这个大哥，而爸也总是义不容辞地出钱出力，竭尽全力帮弟弟妹妹们解决问题，度过难关。 爸是个好丈夫，他体谅妈操持家的辛苦，每到冬闲就主动承担起做饭的任务，不论是家常便饭还是招待客人的宴席，爸都不在话下，我一直认为弟弟的厨师手艺是继承了爸的优秀基因。爸还做得一手好面食，不论是包子、花卷、大饼还是手擀面，样样不在话下，尤其包得一手好饺子，薄皮大馅，饱满漂亮，卖相和味道俱佳。 爸更是个称职的父亲，他不擅长表达，从不把关心挂在嘴边，总是默默地为我们姐弟俩解决后顾之忧，到了晚年反而啰嗦唠叨起来，不愿我们干任何投资的事，生怕有风险，在爸眼中，孩子们平安健康，安稳踏实就是最大的欣慰。 爸还是个慈爱的长辈，侄子从小跟随爷爷奶奶长大，爸付出的甚至比妈还多。只要爸在家，孩子一定是黏着爷爷的，爸细心又有耐心，背着、抱着、扛着、举着、骑着，孩子怎么开心怎么玩，教孙子说儿歌、背唐诗、唱京剧、下象棋，只要和孙子在一起，爸的皱纹里都会漾出笑意。我女儿虽不常在爸身边，但每去姥姥家，爸总是能做出可口的饭菜令闺女垂涎欲滴，心心念念着下次来姥姥家让姥爷做点啥好吃的。 在亲朋好友眼中，爸是个十足的好人，心地善良，做事认真，踏实本分，开朗乐观，心灵手巧，乐于助人，从未和谁打过架红过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上天却没有眷顾，在六十二岁那年查出了癌症晚期，仅四个多月便撒手人寰。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爸尝尽了世间最痛的痛，随着癌细胞的迅速扩散，仅一个多月爸便无法下地行走了，双腿的剧痛令他痛苦不堪，甚至和我们商量，“要不然把这两条腿锯掉吧！”亲人们24小时轮流为他按摩双腿，以期从心理上帮他减轻一些痛苦。一天我买来他最爱吃的葡萄，洗干净放在他床头，强颜欢笑着招呼“爸快尝尝，今天的葡萄特别甜。”爸缓缓地从屋顶收回茫然的目光，转过头来盯着我，诺诺地说“别总瞎花钱，算计着过日子。”我急忙找个借口飞奔出屋，泪水如决堤之坝奔涌而出。再后来，由于杜冷丁计量的不断加大，爸的神志开始不清，经常说胡话，而这一句叮嘱竟成了爸对我的临终遗言。 爸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年迈的奶奶，他深知子女不用他操心，而母亲身体也还康健，唯有奶奶，年事已高，疾病缠身，又遭遇丧子剧痛，怎让他放心得下! 爸，放心吧，三年来奶奶已逐渐走出了悲痛的阴影，身体也还硬朗。妈一向性格开朗，遇事想得开，我和弟弟一家生活都顺风顺水，工作努力上进，最可喜的是小侄子的出生，让咱们这个大家庭又多了几分热闹和欢愉。爸，你在天堂也一定是微笑的吧？ 只是，水果店里那鲜亮欲滴的葡萄，也不知道该给你送到哪了；只是，我要做决定时，再没有人啰啰嗦嗦地叮咛这叮咛那了；只是，我们再也不会有一张圆满的全家福了…… 　　春暖花开，清明又至，今天我们又去坟上给爸送纸钱，坟头荒草萋萋，这一方矮矮的坟冢将天人两隔，爸在里头抛却万般苦痛，我们在外头滋长无尽思念。我们在地上，他在地下，阴阳两隔，从此再也难以相见，唯有热泪肆流，无法遏制啊！ 　　龙应台在《目送》中说“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作为儿女，这恐怕是最心酸、最无奈的境况了吧，我们无力将岁月挽留，还舍不得说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万物都在，而你却不在，这是世上最沉重的痛。 小时候奶奶告诉我，人每打喷嚏，总是有人在想你。这三年多里，我的喷嚏尤其多，喷嚏一打，便想到我爸了，认定是爸还在牵挂着我们呢。爸，你放心，我们都好，你也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