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杜甫传》后感

【小城闲韵】

　　历时近一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终于读完了冯至先生的《杜甫传》。掩书回思，思绪万千。

纵观杜甫的一生，除了三十岁以前有为官的父亲供养外，三十岁后几乎都是靠达官显贵的友人帮衬着过活。他采药、买药，他躬耕田野，他同许多乱世求生的文人一样，为了生存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全身解数。他参加工作的时间一生加起来总共不过5、6年，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后人心中的地位。因为他心系祖国，心系苍生，心系妻小，心系家亲，因为他为他的理想拼搏过、奋斗过，为他的祖国、他的同胞呼号过、呐喊过，为他的妻小、家人奔走过、努力过，他用他的实际行动了阐述了什么是“先人后己”“先忧后乐”。杜甫的一生像一个挑夫，一头系着他的妻小、家人，一头系着他的国家、同胞，在乱世里负重前行，他一生爱家人、爱祖国、爱人民，而唯独忘了爱自己。

他为了妻小也曾折腰五斗，写奉承达官贵族的诗词（朝扣富儿门，暮逐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但他的心却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为了不鱼肉百姓，他宁可不做俸禄优厚的河西尉，转而去做看官兵器的蝇头小官。

青壮年时代的杜甫，也曾想考取功名，也曾想“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现实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安史之乱后，他本已逃离沦陷的长安，但听说肃宗在凤翔称帝后，他又抛家舍业（他的妻小暂安鄜州），不顾个人生死安危，逐圣凤翔，说是逐圣不如说是逐国，因为在那个朝代，君即是国。杜甫追逐的是三皇五帝般能够天下为公的圣君，追逐的是能够“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广厦国邦。在凤翔杜甫得到左拾遗官职，但时间不长就因为房琯辩护而遭到肃宗的遣回。去国归家的杜甫，在这时写出了《羌村三首》：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

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

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

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

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

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

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

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我由于太喜欢这三首诗，这里引来同大家共享。而居家去国的杜甫又开始担忧起国家、人民来。这同他深陷安史兵营时思念家人的心情是一样的——《月夜》一诗曾表达了他身陷囹圄思念家人的情感。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就是这样的真诚，无论对家，对国，都是一片赤诚之心，真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长安光复后，杜甫又做过一段时间的左拾遗，但好景不长，因为官场倾轧，杜甫被派往华州做司空参军（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长），后来他又回了一次家乡洛阳（他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寄居在洛阳姑妈家中，所以他把洛阳也认作家乡），在从洛阳回华州的路上，由所见所闻所感而写下了彪炳千古的“三吏三别”。而后不久由于战乱和官场倾轧杜甫辞去了司空参军这一职位。杜甫的这一次去职，可以说是他政治生涯的终结——他看透了官场的世态炎凉和政治的冷酷无情。从此后，他再无主动担任过任何官职，（暮年时候在严武幕府里担任幕僚实属无奈，时间不长，最后也是一辞再辞，最终弃职）他本身就是一个诗人，而一个心系万民的诗人不一定就能成为一个治国安邦的政治家。

由于安史乱他被迫迁居到甘肃秦州（天水），但时间不长，又迁居成都。他在成都城郊浣花溪畔建草堂，开始了他长达5年多时间的相对稳定的生活。这里说相对稳定是因为这段时期，他得到了他的好友严武、高适的支持，也得到了章彝的资助。杜甫在成都的这5年里，生活的相对稳定，使得他的创作也达到了一个小的井喷期。

著名的《客至》《狂夫》《南邻》就是作于此时。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未全贫。

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

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

白沙翠竹江村暮，相对柴门月色新。

这三首诗里无不透露些杜甫积极、达观的精神风貌。他像一株野草，苟活于凄风厉雨中，然风雨终难改变他乐观、豁达的性情，一旦阳光突破乌云，他便一扫历经的苦难，向阳而生。成都也因杜甫的诗词而灼灼生辉，一个落魄诗人能够让后世人心里产生对一座城市的向往，这就是文化力量，这就是诗词的力量。

晚年的杜甫如同每位客居他乡的老人一样，落叶归根的思想浓厚，这种思想最终迫使他离开成都和后来让他生活相对安定的夔州。这时候的杜甫开始思念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思念他曾仗剑游历过的吴越、齐赵的山水，思念那些同游的人们，思念那些同他们一起吟诗作赋的日子。在杜甫的这种巨大的归乡情愫里，我们似乎又看到了他年青时创作的那些波澜壮阔的诗词，看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看到了“小邑犹藏万家室”的富足，看到了“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的闲趣，看到了“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的轻狂。（因为特别喜欢，所以罗列这几首诗同大家一同分享）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忆昔（其二）》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

《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

之子时相见，邀人晚兴留。

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

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

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

《房兵曹胡马诗》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杜甫因思乡情愫和对故土的希冀，最终离开了让他生活相对富足的夔州。他把夔州的四十亩果园送给了他的朋友吴郎。56岁的杜甫，在他人生暮年的时候，再一次如候鸟般向着他记忆中美好的地方迁徙着。这时的杜甫疾病缠身，身无分文，到得荆州后，由于战乱他“北归”和“东进”都没有成功。他人生最后的几年都在寻找一处容身安家之所，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他虽然处处求人、访友，最终却没能得到一处立锥之地。像他在《秋日荆南述怀》里所写“苦摇求食尾，常曝报恩鳃”求到的只能是“饥藉家家米，愁征处处杯”。

由于没有住处，最后的杜甫只能安家在一条小船上，这条小船载着他在岳州，潭州，衡州，四处奔波着，寻觅着最后的定所，然而却事与愿违，杜甫最终病逝于客船之中，享年59岁。

杜甫至死都在牵念着他的家国，他在绝笔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一诗中说“故国悲寒望”，这让我想起了几百年后和他一样有着家国情怀的陆游的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杜甫是平凡的，但又是伟大的，他用一生阐述着一个儒家知识分子对家、对国、对百姓、对自然万物的爱，这种大爱也定将冲破时空的限制，璀璨于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

作者:周磊

2021.3月 下旬 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