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云南边疆的故事/李务公

一中老校友

发生在云南边疆的故事

李务公

（编者按：本篇发校友支边云南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系我校61届高中毕业生李务公。"文革“之前，许多优秀的高中毕业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被拒之于高等学府门之外。例如我校60届学生向时庆，虽高考成绩优秀，他的物理单科成绩是全湖北省唯一的一个满分，但"因故“未能被高校录取。我们这位李务公也未能幸免。李务公面临失学、失业的困境，但他从未对未来失去信心和憧憬，他憑着在武汉一中学习期间打下的厚实基础，怀着滿腔热情勇敢走进生活，融入社会，他曾先后在街道、社区、泥木施工队、工厂打过工，在职工业余大学当过老师，教过三角、高等数学……。只要有活就拚命干，认真干。1965年武汉市应云南省政府请求，组织三千多名财贸职工和有志青年支援云南商业战线。我校61届高三（5）班同学李务公、黄质球、章毓福等三人踴跃报名去到了云南，李务公和黄质球被分配到西双版纳勐腊县商业局工作，80年代后才先后返回内地。李务公后到长江水利委员会任高级工程师。----资料提供：王军老师）下面是李务公在西双版纳的故事：

1965年底,我支边到云南,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民族贸易公司任仓库保管员。这里,讲几个那段时间的小故事。

枪栓没有拉到位

勐腊和老挝接壤。当时,那里的形势非常复杂。大股残匪(系国民党残余部队)盘踞在边境线老挝一侧,经常越境到国内骚扰,仓库自然成为他们的重要目标。为了规避敌机侦察、轰炸,仓库隐藏在县城附近的山上,这就大大增加了仓库保卫工作的难度。为了仓库的安全,保管员全副武装,还配有边防部队提供的两条军犬。

一天,领导对我说:“今天,仓库对面寨子里发现了残匪的踪迹,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发现情况,立即鸣枪示警,我们会马上赶来增援你的。”

晚上,更深夜静,万籁无声。因为担心发生意外,我一直不敢入睡,点着蜡烛,看书打发时间。忽然,仓库外传来息息嗦嗦的声响。两条警犬警觉地沿着墙根移动,气氛非常紧张。

我在大城市武汉长大,到边疆还不满半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颗心砰砰乱跳。但是,强烈的责任感驱使我提醒自己,保卫仓库是天大的责任,绝不能让国家财产受到损失。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提着步枪,顺着货堆爬上仓库透气的窗户处,观察外面的情况。哪知,我刚一抬头,窗外的人也抬头;我本能地把头一缩,对方也把头一缩。这时,刚刚平静一点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上。说时迟,那时快,我把枪栓猛地一拉,对着窗外大喝一声:“什么人?”只听仓库外的人嘁嘁嚓嚓地跑了。

我不放心,决定到外面看个究竟。我拴了一条军犬在门上,壮着胆,带着另外一条军犬,到仓库外的树林里巡视了一番。见没有什么情况,这才回到仓库。

闩好门,退子弹。拉开枪栓一看,妈呀,一粒子弹都没有上膛。原来,刚才太紧张,枪栓没有拉到位就推上去了,弹夹里的子弹怎么可能上膛呢?啊,要是面对残匪,一扣板机,枪不响,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至今想起来都感到后怕。

躺在床上,难已入睡。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这就怪了,仓库透气的窗户那么高,里面的人可以踩着货堆爬上去,外面的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登得那么高?噢,我先前在窗户里看到的根本不是外面的“人”,其实是自己映在窗户玻璃上的影子啊!想到自己这么胆小,这么惊慌失措,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天,领导来到仓库询问昨晚的情况。我只敢说,当时外面的确有人活动,后来跑了,没有看到人,弄不清是残匪还是打猎的。只字不敢提及在窗户前自己吓唬自己的窘态和枪栓没有拉到位的笑话,怕领导责怪。

领导不知就里,还表扬我很勇敢,处置得当。我听了,羞愧难当,不敢多说话。不过,见领导非常高兴,我还是趁机提出要求,给我把步枪换成手枪。理由是:步枪又长又重,危急时不方便“自我解决” 而成为俘虏。领导十分赞许我的要求,当天下午就给我换了一把左轮手枪。

军犬

仓库配有两条由边防部队提供的军犬,都是纯种德国牧羊犬,条叫“铁蛋”,一条叫“小青”它们図猛而又机敏,非常听指挥。叫它们冲,它们会奋不顾身,勇敢向前:叫它们止,它们可以忍饥挨饿一动不动。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露牙。”铁蛋和小青就是这样的狗。遇到情况,它们会不声不响地接近目标,然后,突然猛扑上去,咬着对方不放。一连串动作,威猛、紧凑、让人猝不及防。

不同于其他军犬,铁蛋和小青的任务是协助仓管员护卫仓库。针对这一特殊任务,我和另一位仓管员在部队训练的基础上,进行了些特别的训练。白天,我们把它们关在笼子里,不让它们见人,晚上才放出来,在仓库内外巡视。我们还用稻草和钢精锅的包装筒扎了个假人,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每天,我们把猪肠等放在假人腹部的衣服里,然后,用小石子掷向假人,指挥铁蛋和小青上去撕咬。你想,要是真遇上坏人,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那天,我在仓库值夜班。当时,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忽然,两条军犬同时竖起了耳朵。我立即意识到有情况,得到外面看看。门刚一打开,两条军犬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我提着左轮手枪紧紧跟上。这时,铁蛋已经把一个人扑倒在地,两支前脚搭在那个人的肩上,长长的舌头在那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小青则衔着那个人的胳膊。我赶紧跑上前去,拉住狗的项圈。弯腰一看,躺在那里的竟然是一个熟人。他已被吓呆了,猎枪甩得老远。我埋怨他说:“这里是禁区你怎么跑到这里打猎?幸亏我的狗没有我的命令不下口咬人,要不然,你就惨了。回去以后,帮忙宣传一下,以后大家不要再到这座山打猎了。你还别说,自那以后,晚上再也没有人敢上这座山了。”

铁蛋和小青是两条可爱的军犬。它们助我守护仓库,为我作伴给我壮胆。我非常怀念它们。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六十年,发生在边疆的好多事情,我都慢慢地淡忘了,唯独对我的忠实伙伴一一铁蛋和小青以及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一些事,记忆犹新。

路遇豹子

一天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沿着半山腰的小路去仓库接班。突然,发现离我20米开外的山脚下,有一只和军犬差不多大的豹子正“豹”视端端地注视着我。我顿时浑身一紧,害怕极了。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兽笼外和野兽近距离接触啊!我本能地从腰间同时拔出左轮手枪和ヒ首,然而,脚却迈不开步子。因为我想起当地老猎人的话:“遇到豹子,千万不能跑,不然,豹子会像狗一样追咬你。没有把握,也不能随意开枪,否则,激怒了它,它会向你扑来。”

怎么办?我很想原路退回。但又一想,这绝对不行。那天,仓库的另一位保管员正好另有任务,等着我去接班。我的职责是守护仓库,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再说,要是豹子不打算放过你,你往前走和向后退,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定了定神,听天由命吧!于是,我硬着头皮, 眼睛瞟着山下的豹子,缓慢地揶动脚步,向仓库走去。过了好一会儿,可能豹子见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掉转头离去了。

第二天,我向领导汇报了头一天路遇豹子的事。领导组织人员捕杀了这只豹子。我印像最深的是:豹皮只卖了12元。

“不许动!”

仓库来了几块上海手表。那个年代,上海表可是灸手可热的稀罕品。和我一起支边到勐腊县的武汉老乡要到仓库去看新表。由于他们不知道到山间近道,要我陪他们一起上山。正好,我要到仓库接班,遂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天刚麻麻黑,十几个武汉老乡有说有笑地沿着山间小路向仓库走去。

“不许动!”随着一声大喝,一支手枪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中伸了出来。当时,大家刚来边疆不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都被吓着了,全都手足无措,呆若木鸡。还有一位陈姓大哥“表现更好”,竟然应声瘫软在地。

躲在灌木从后的人见到这份情景,哈哈大笑地提着一把左轮手枪走了出来。大家定晴一看,此人正是武汉老乡小刘。大家回过神来,笑着、骂着追打小刘,欢笑声弥满了山间。

原来,上山不久,小刘悄悄对我提出,想搞个恶作剧吓唬大家一下,要我把左轮枪借给他用一用。我不愿借,而且,按规定也不能借,便故意对他说:“要是枪走了火,怎么办?”他说:“你把子弹退下来, 不就不会走火了吗?”碍着脸面,我把退了子弹的空枪交给了他。小刘接过枪,抄小路跑到前面等候。于是发生了先前的那一梦。

这时,一位老同事大声喊:“别闹了,快看看老陈吧!”大家这オ停止了嘻闹,来到老陈身边。

这位陈姓大哥是我的初中校友,比我年长几岁。他喜好运动。摔跤、拳击、游泳、滑旱冰都是一把好手,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在武汉的时候,哪里打架、闹事,他就像是注射了吗啡,总会忙不送地赶去凑热闹。谁也没有料到,偏偏是他被吓得最惨。

这时,老陈已经清醒,坐了起来,只是浑身疲软无力,站不起来见老陈身体并无大碍,大家放下了心,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搀着他继续向仓库走去。

山里迷路

和我一起支边到云南勐腊的一位闸姓老乡,被分配在高山顶上个人烟稀少的贸易小组当营业员。

有一次,他背着步枪,从贸易小组押送货款和粮票到区粮管所。由于初来乍到,路不熟,他在山里迷路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山里潜伏的危机——残匪和各种野兽让他害怕了。他赶忙把枪藏在一个灌林丛中,人躲进山洞里。

当地民谚:“三个蚊子一盘菜。”可见那里的蚊子之大。山里蚊子成群,闸老乡无处可藏,硕大的蚊子叮得他浑身是包。实在受不了他趁着月色跑到山下的水田里躺着,只露出嘴、鼻透气。那知水田里的蚂蟥更厉害,把他叮得浑身鲜血淋漓。

第二天,单位上发现闸老乡没有回来,动员大批人员四处寻找。等到下午找到他时,又跑回山洞藏身的他全身浮肿,满身是血,气息微弱,神志不清,连枪藏在哪里也记不得了。这时,一部分人去找枪,另一部分人把他抬下山来,送到区卫生所救治。所幸并无大碍,休息了两天就康复了。

汗毛一竖

一个阴沉沉的深夜,山上静极了。我就着昏暗的蜡烛,在仓库里看书。

“噢鸣一一”一阵凄惨的长声突然划破夜空,把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寂静的山上,这种恐怖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我惊恐不已、手足无措,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汗毛一竖”的“意境”。

我四处搜索,想知道倒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毫无结果。

书是看不下去了。就这样,我半睡半醒地熬过一夜。

第二天,请教当地的同志。一位老猎人告诉我:“狼狗是狼的近亲,发情时也会像狼一样发出你所听到的那种嚎叫。”哦,怪不得我的军犬这几天燥动不安呢！

作者单位：长江水利委员会建设与管理局

勐腊县县文工队合影（第一排右起第三人为李务公）：

参加街头文艺演出。（拉手风琴者是李务公）：

借调县文化舘工作，绘制宣传画，布置会场（站在凳子上的是李务公）：

绘制毛主席巨幅画像：

与县政协副主席岩映（傣族）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