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千年翻山越岭来看你(上)

烟雨

山西旅游是一种小众而不会失望的决策，相比网红打卡，山西才是最适合品鉴历史的地方。山西的古建与历史是真正很少人去触及的，但是一旦触及，你才会发现他有许多瑰宝。

下了飞机，安排好住宿，便匆匆赶往善化寺。这已是第三次拜访山西，第二次流连大同，每次来都会有很多的感慨。

大同古城内的善化寺始建于唐开元年间，其屡遭劫难，历代屡次重建。现在的建筑建于辽金时期。

善化寺的山门又称天王殿，是现存金代佛寺中最大的山门，而且用了较为少见的单檐庑殿顶。

山门后的三圣殿同为金代所建，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单檐庑殿顶。在三大殿中，三圣殿的屋顶最高，正脊较短，垂脊弧度很大。

科普一下古建筑的几个特点：侧脚、生起和举折。侧脚，柱头和柱脚其中心线不在一条垂线上，就是柱子微微向中心倾斜，目的是增强建筑的稳定性。生起，就是檐柱由当心间向两端依次升高，形成缓缓上升的弧线，使建筑即优美又稳定。侧脚和生起明朝以后就不常用了。举折就是将屋面由两边向中间逐渐举高，形成坡屋面；再将坡面线由直线下折，形成下凹的曲线坡面线或折线坡面线。唐宋金建筑多数屋檐很平缓，不如明清的高峻。

辽金时期的建筑十分流行斜栱，三圣殿的斗栱是极为繁复的斜栱，如一朵怒放的花，它是金代斗栱的代表之作。

殿内中央佛台上有华严三圣{释迦牟尼(中)、文殊菩萨(右)、普贤菩萨(左)}与两尊胁侍菩萨皆为金代塑像，但经后世重妆，略失原貌。

朱允碑(左)，记述了寺院历史和圆满大师重修寺院的事迹。

三圣殿后面是东西相对的两座二层楼阁：文殊阁和普贤阁。文殊阁为近代重建，普贤阁则是原汁原味的金代遗存。

中轴线走到最后，终于迎来寺内唯一一座辽代遗构——大雄宝殿。大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单檐庑殿顶。出檐深远，尽显恢弘气势。其中柱额、梁架、斗栱均是辽制。

大殿当中开了三道板门，板门的形制采用了“壶门”，这种建筑装饰风格是印度教传入的舶来品。

殿内宽敞的空间，高大的佛坛与佛座，金黄的背光，让正中央一字排开的五方佛尽显高大肃穆。

殿内当心间施藻井与平棊(大方格的天花板)，绘有莲花、凤、二龙戏珠。整个藻井一共用56朵斗栱，相当精致，乃珍贵的辽代小木作。

在东、西两山墙前的砖台上立有高大的二十四诸天像，据碑记确定为金代所塑。

西、南两墙的壁画是清康熙年间的作品。

善化寺无论是建筑还是造像，可谓尽显辽金时代的豪放风范。

善化寺靠近大同古城南城墙，在夕阳西下之时登上城墙，俯瞰寺院中轴线上三座辽金建筑，山门、三圣殿、大雄宝殿气宇轩昂。

大同旅游一般都不会错过世界遗产——云冈石窟，他距今已有1600年的历史，是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后，第一次大规模兴造的皇家石窟寺。景区外大门的设计很独特，采用汉阙造型。

北魏是鲜卑族拓跋珪在平城(今大同)建立的政权。为了赢得汉民族的信任，巩固政权，拓跋珪选择了佛教为国教，并大力兴建佛寺。云冈石窟寺的开凿经历了三个阶段，早期为文成帝时“昙曜五窟”，中期为迁都洛阳前孝文帝时皇家营造的大窟大像，晚期为迁都洛阳后民间补刻的窟龛。不同时期的开凿，石窟的造像也表现出不同的特色。早期佛像受古印度西北部犍陀罗(希腊风格)的影响，波状缕发、高鼻深目、衣纹凸起。

同时还受印度本土笈多式佛像的影响，卷发变成螺发，脸变成印度人的模样，薄衣贴体。

无论是犍陀罗还是笈多，佛像都是有眼无珠，表现佛在沉思。但是中国匠人觉得传神写照全在眼神的刻画，所以给大佛安上了眼珠。加上眼珠的大佛明显带有慈悲为怀的悲悯感。

随着北魏孝文帝汉制改革，中期特别偏晚的佛像开始穿上南朝士大夫的袍子——褒衣博带。

到了晚期佛像不但着“褒衣博带”袈裟，而且还变得特别的消瘦、削肩膀——秀骨清像。

来云冈主要看的就是佛像和佛塔。云冈的早期石窟(16—20窟)，佛像即帝像，分别代表北魏建朝初期的五位皇帝。

19窟是五窟的中心窟，也是五佛中最高的佛。大佛代表开国皇帝道武帝拓跋珪。

其实看大佛窟的效果是这样的：开始只能在明窗外隐约看见大佛，然后当你踏进大佛窟门口的时候，抬头一看，哇！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20窟前壁在辽代以前就已崩塌，成为云冈的标志——露天大佛。大佛代表第二代皇帝明元帝拓跋嗣。

18窟大佛代表第三代皇帝太武帝拓跋焘。他曾下令灭法，着千佛袈裟是否要救赎他的意思。

18窟也是我最喜欢的大佛窟，佛像特别多，大佛两侧各有一个胁侍佛和胁侍菩萨。胁侍菩萨雕凿得很生动，尤其是菩萨后方的弟子眯着眼睛表情比菩萨更胜一筹。

17窟交脚菩萨代表太武帝之子，尚未即位就死去的景穆帝拓跋余。

16窟为当时在位的第四代皇帝文成帝拓跋濬，文成帝即位后立即下诏复法。

中期石窟(1—15窟)，是云冈石窟雕凿的鼎盛时期。石窟以精雕细琢、装饰华丽而著称。从洞窟形制到雕刻内容和风格均有明显的汉化特征。

3窟是云冈最大的石窟。在石窟开凿完成的时候，往往会在洞窟之外架设木质结构的窟檐。但是相对石质的洞窟和造像，木结构易腐朽。如今大部分窟檐已不复存在，留下一个个承载它们的孔眼。

3窟北魏时期仅凿了窟形和东西双塔，三尊造像为初唐雕刻，面相圆润、冠饰华丽。

5、6窟是一组双窟。木构窟檐为清初顺治八年(1651年)重建。

5窟后室释迦牟尼坐像高逾17米，是云冈石窟最高的佛像，据说是孝文帝为纪念父亲献文帝凿造的佛陀象征。

拱门两侧刻有二佛对坐在菩提树下禅思，十分精湛。

大佛的右侧是未来世弥勒佛，是北魏的原物，没有重妆过。

6窟是塔庙窟。窟内雕满了各种造像，讲述了释迦牟尼从诞生到成道的佛传故事。此窟雕饰精美，是云冈中最有代表性的石窟。

塔柱下面大龛南面雕坐佛像(象征冯太后)。

东面雕交脚菩萨像(图右)，西面雕倚坐佛(图左)，北面雕释迦、多宝对坐像(象征冯太后和孝文帝共同执政)。

7、8窟是云冈最早的双窟。7窟北壁上层大龛正中央为交脚弥勒菩萨，两侧为倚坐佛像。

南壁门拱上的六个高发髻供养菩萨，形象优美逼真，被誉为“云冈六美人”，是西域造像融入东方元素的上乘之作。

窟顶模仿木结构中的平棊(大方格的天花板)，24队飞天围绕盛开的莲花飘然曼舞。

8窟，窟内拱门西侧有五头六臂乘孔雀的鸠摩罗天，东侧刻有三头八臂骑牛的摩醯首罗天。这种雕像在云冈极为罕见。

9、10窟是佛殿窟，也是一组双窟，在清代被施以彩绘，是云冈唯一一组彩绘石窟。两窟的前殿有列柱开门，是云冈一大特点。

9窟前廊雕刻得极其细腻和豪华。红圈是希腊爱奥尼式立柱。

后室入口上方雕的是中国庑殿顶门楼，以及一斗三升和人字栱。一斗三升和人字栱是古建筑早期斗栱组合使用的形式。

云冈石窟不仅有希腊爱奥尼立柱，还有简化版的科林斯柱头。

9窟后室北壁主佛是释迦佛，和18窟大佛窟区别是：大佛身后有一条隧道，可供信徒顺时针旋转。

后室门拱里精雕的花纹图案。

10窟主像是交脚弥勒。

后室门拱内外两面精雕的花纹图案。

晚期石窟(20窟以西)。39窟是塔庙窟，是云冈晚期规模最大的洞窟。

方形的洞窟，中间立着一座大佛塔，叫塔心柱。这座五层方塔是北魏木结构佛塔的石仿模型，雕得非常细致。檐下柱头上的斗栱叫一斗三升，和它交替出现的叫人字栱。

中国的石窟源于印度，佛教在早期没有佛像崇拜的时候，佛塔就是佛的象征。佛教徒在石窟里向佛塔禅修，这种石窟叫作支提窟，翻译过来叫着塔庙窟。但是中国人不适应印度佛塔，于是把印度的佛塔缩小成小小的塔刹，放在塔的最高处，下面是中国人喜闻乐见的楼阁建筑，这就是中国塔的雏形。

最后再感受一下这将近1600年的老遗产，感受一下这部石头史书给我们带来的悠远的历史感。

华严寺创建于辽兴宗重熙七年(1038年)，当时是作为皇室宗庙性质的大型庙宇。在每次朝代更迭时寺院都会遭到破坏，也屡次修建。如今华严寺仅剩大雄宝殿和薄迦教藏还是辽金时的遗构。

薄迦教藏殿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单檐歇山顶。辽重熙七年修建，距今将千年，巨大的匾额是清康熙年间的。

大殿的外檐斗栱有三种，特别是转角斗栱很有特色：两端各有斜向后的斜栱，这是辽代建筑的典型特征。

大殿内的佛坛上有34尊塑像，绝大部分是辽代原物，未遭后世翻新之厄运。菩萨都面容圆润饱满，身上衣纹飘带都非常精致。最为著名的“合掌露齿”菩萨，被誉为“东方维纳斯”。

她体态婀娜，站姿优雅。

薄迦教藏殿还有一大看点，就是围绕三面墙而立的木构壁藏和天宫楼阁，可谓是辽代小木作的精品，极为珍贵。天宫楼阁位于佛坛后方，没有眼福。网图

告别薄迦教藏殿登上华严宝塔，俯瞰上、下华严寺，视野中最吸引人的还是上华严寺建于金天眷三年(1140年)的大雄宝殿。这是现存辽金木构建筑中体量最大的一座。大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单檐庑殿顶。屋顶坡面平缓，出檐较深，檐口平直，散发出古朴的气息。

当心间上两块匾额，一为明宣德二年的“大雄宝殿”，一为明万历四年的“调御大夫”。

屋顶的鸱吻高4.5米，是现存最大的琉璃鸱吻，其中北端的为金代原物。

外檐斗栱共五种，当心间补间铺作(匾额后方)出60度的斜栱，稍间出45度斜栱，这是典型的金代风格，丰富了外檐斗栱样式。

虽然大殿是金代重建的，但很多地方还留有辽代的做法。比如阑额和普柏枋出头处不加装饰，而是垂直截取，沿袭了辽代旧制。

走进宽敞的大殿，中央佛坛上是明代的五方佛。佛像背光装饰繁复，带有火焰纹与大鹏金翅鸟为藏密风格。彩绘的平棊(大方格的天花)为明代增补。

每块平棊(大方格的天花板)彩绘的图案都不相同。

华严寺大雄宝殿集“辽代的基础、金代的建筑、明代的雕塑、清代的壁画”于一身，可谓浑身是宝。

大同，轻松的城市旅游结束了，开始踏上艰辛的乡村征途。此次出行选择晋北，主要是这一地区有许多著名的建筑，但是这些古建的分布既偏僻又分散。我一人出行原则上既不奢侈也不穷游，跨省交通选择大巴，省内郊区选择包车，省内市区打车或公交。

应县木塔离大同94公里，选择火车，因为淡季省际大巴班次较少。下了火车，先踩点下午要乘过路车的地方，并将行李寄存在小饭馆，轻松返回市区。

司机七绕八拐把我送到净土寺，这是一个还未对外开放的寺院。原来颇具规模的建筑群66年被拆毁了，现在仅存大雄宝殿。大殿建于金大定二十四年(1184年)，面阔、进深皆三间，单檐歇山顶。

阑额、普柏枋、斗栱都有彩绘。

殿内有九处藻井，数当心间斗八藻井和天宫楼阁最为精美壮观，全国罕见。

净土寺的名气稍逊，但当年梁思成对“天宫楼阁”式藻井赞叹不已，称赞其“构思精巧、妙微入神、玲珑细致、超类绝伦，是国宝一绝”。可见其价值之高。

那对造像独特“披头散发”的石狮仍默默地驻守在寺院里。

顺着导航的指引来到七、八百米外的应县木塔。

应县木塔全名为佛宫寺释迦塔，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年)。塔身明五暗四实为九层，是现存唯一一座纯木结构的古塔。

第一眼看到释迦塔会被他的体量所震撼，67.3米高的纯木结构建筑，就算拿到当今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想到我们的木塔用的可是近千年前的技术，一种敬佩感油然而生。

走进塔内，透过内槽的门看到巨大的释迦佛。佛像为辽代原物，后世有过重妆。11米高的佛像在较小的内槽中显得尤为高大。

佛像留着胡子，带着耳环，这与民族特征有关，辽代是契丹政权。佛像四周的墙上绘有六个如来像，顶部则是精美的八角形阳马藻井，营造出神圣的空间。

释迦像背面与内槽北门的壁画。

内槽北门释迦像莲座上保存完好的佛像彩绘(原物)。

走出木塔，绕塔而行，吸引眼球的一是充满历史感的匾额；二是密密麻麻的斗栱。释迦塔一共有54种斗栱，按照难易程度，放在不同的位置，发挥不同的功用。

现在木塔已发生严重的倾斜(向北)。1926年被炮弹击中200余发，造成局部损坏，可见当时的炮弹威力多么不足，所幸其整体结构尚无大碍。然而之后的一次修整，却成了最大的厄运。当地的邑绅们在风水先生的建议下，将清代维修新增的各层灰泥墙和斜戗拆掉，换成隔扇门，结果危及了塔身结构。左图是梁思成手绘的应县木塔渲染图，当时各层还是灰泥墙，右图是现在各层换上隔扇门的应县木塔。

应县木塔跨越了千年风雨，屹立至今不可不谓奇迹，这种身临其境而产生的美，足以让我久久回味。再看一眼我的南楼北塔。

晋北的景点很多，有历史加持的就更有魅力，未完待续。

摄于2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