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普洱

一亩春风一亩秋

（一）问山寻茶

山路十八弯，一步一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路闻着花香，听着鸟鸣，茶树遍野，古木参天，这就是宁洱中寨山初印象。

白色的车子随山路起伏、蹦跳，在深浅的绿树、浓淡的繁花中穿行，像白衣人分花拂柳，迤逦前行。

战友的茶厂就在中寨山腰，四周远有群山环抱，近有千亩茶树，路旁溪水潺潺，屋后泉水泠泠，春山蝶舞，茶场流芬，茶工忙采茶，蜜蜂忙酿蜜，一派世外桃源春和景明的美景，让人甫一看，就灵台清明、身心松弛。

掬一捧山泉水洗去风尘，进山寻茶。清风徐来，带来阵阵茶叶原香，空气里仿佛流淌着春芽儿的鲜嫩软糯。偶遇的茶工像熟稔的邻人，边采茶边给访者介绍:这片茶场很老很老了，最年轻的茶树也有四十岁。以前这里是集体茶场，后来为香港人收购，交给本地人经营，她在这里为茶厂工作也一二十年了，她说:你们城里人讲绿色、环保，这里的茶叶你们放心喝，这些年茶树都没有用过农药化肥。就因为这，老板亏大了，一两千亩茶树，一年收茶才几吨。真傻。

“傻”厂长但笑不语，慢腾腾地和妻子一起采茶、晒茶、做茶、品茶、卖茶。也许是茶喝多了，草木之心和山水之怀都跟着舌头落入了肠胃里，让人变得也如山野树木般纯粹恬淡起来。

山幽人静，坐在门前躺椅上，看山，看云；听东边鸡鸣，西边鸟叫；饿了尝尝山茅野菜，渴了品品青茶红茶白茶。无所思，无所欲，无所求，感觉五脏六腑都盛满了清气。

红尘滚滚，世事沧桑，我们真需要偶尔在这样宁静的山里呆一呆，假如无法如愿，起码也要泡一壶这山里的茶喝一喝，在袅袅茶音里，把疲惫的心神略略安放。

临别时，我们与山中茶厂主人相约，待到中秋前后，再来访山，一起去寻那如草帽般大小的鸡枞。

（二）送故人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人与人的缘分的确是前世注定的。

2020年于国、于很多人都是多灾难的一年。我在这一年，痛失青梅竹马君子之交的老同学，还有今日辗转几百里赶来送她最后一程的版纳嬢嬢，我们因为去同一家医院住院相识，又同病相怜相交，更因为她的淳朴善良交情益深，像亲人一样相处，到了被她唤作“儿子”“儿媳妇”的程度，这段缘分却陡然在去年年底被意外打断，她在监护室坚持数月，今终撒手归去，大家失去一个慈爱的长辈，世上又少了一个好人。

送别在春天的清晨，万物生长的季节，一切都在发芽、含苞、盛开，太多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生命在晨风中招摇，却也难免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归于尘土，只有她曾来过赠人玫瑰的余香依然在，“妙手回春”也依然缀在她的名字后面，成为她留给人间的锦旗。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人到中年，见多了生死，见惯了离别，从惊痛、怅惘到轻轻放下、淡淡怀念，不过是寥寥数月的时间。不再像年轻气盛感情浓烈时，时隔数年仍耿耿于怀，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提。中年的我们已被无力掌控的生死轮回和命中注定教训得逐渐耳顺，不争不抢不强求，也不无语问苍天。我们佛系地直面惨淡或繁华的人生，学会了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那些朝朝暮暮的相守、短暂的相聚和擦肩而过的机缘，都是躲不过也求不得的注定。

我们能做的，只有且行且珍惜。珍惜此时此刻此地此人。

人生海海，感谢那些陪我们一程人，你来过，我记得，便是永远。

南无阿弥陀佛。

（三）女人花

在云南待久了，慢慢发现了它的很多秘密。

比如，云南以鲜花众多闻名，世人皆以为乃当地气候四季如春之故。殊不知云南偏僻苦寒之地甚多，那些地方也照样花开似海。

哪有什么得天独厚，唯其柔韧、顽强而已。

干旱的地方，就竭力地长些耐旱的，开出像干花一般的花来，风霜不惧，旷日持久；湿润的地方，就冒出喜阴喜潮的，开出水灵灵的花来，娇艳欲滴，掐得出水。

那绝境中求生存、幽谷里笑春风的花朵，柔韧而恣意，像极了云南山里的女人，背起箩筐就是上山下海的劳动者，穿上民族盛装就是能歌善舞的艺术家，一年四季，都有开放的理由，都有停不下来的节奏。一点不像北方花朵的豪放随意:有条件就开，没条件就算了，春来花自开，秋收冬藏，顺其自然。

我多想是朵双生花，柔韧又坚强，豪放又随意，笑罢春风笑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