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杨林小维:趣话年猪

孙作东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b>趣话年猪</b></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br></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杨林小维</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br></span></div> 在杨林老家时,妈妈会在不同季节去买猪崽儿,于是家里会同时有一头大猪,一头小猪,偶尔还会有一头更小的猪,妈妈会有安排,指着猪说,这头大的是今年年底杀吃肉的,这头不大的是明年秋天交任务的。所谓的交任务,就是通过公社有偿上交国家,供应城里猪肉,那个年代,没有私人收猪的,只能卖给公社。一家必须上交一头猪,假如完不成任务,是不可以杀猪的。<br><br></h1><h1> 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猪倌,五一后,几场雨下来,庄稼地的小苗就长出来了,同沙子道相连的南沟子,水渐渐的丰沛了,沟子南边的柳条通和北边的草地一夜间变绿了。这时猪倌就开始工作了。每天早上,手里拿个赶猪的大鞭子,嘴里衔着体育课上老师用的口哨,从村子一头开始,以吹口哨为令集合各家的猪,家人听到口哨,会把猪从自家的院子里赶出来,加入到逐渐增多进而浩荡前行的猪列里,在猪倌的口哨号令和舞动皮鞭的指挥下,猪群无一掉队秩序井然地到达放猪场地。这是早上去放猪,傍晚时分,当灿烂的晚霞挂满西边的天空,村子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就会准时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支恒古不变的乐曲,猪倌一声哨响,不用指挥,无需引导,仿佛小学生听到下课放学的铃声涌出教室操场一样,无论是在猪场的泥塘里打腻的,还是在空地上躺着晒懒洋的,亦或在草地拱土觅食的大猪小猪,一跃而起,一改早上来时慵懒慢行的憨态。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样,你追我赶,争先恐后,以最快的速度,各奔家门,猪倌早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了。猪是以食为天的,盛装在猪食槽子里的,辅以糠麸的泔水,是饥饿一天的它们的唯一的前行的方向,奔跑的动力。<br><br></h1><h1> 猪倌每个村子会有固定的人选,他们是挣公分的,但到了端午节那天,有猪的人家早上放猪时就会给猪倌鸡蛋,有给两个的,也有给四个的,东北的乡下,五月节是不吃粽子的,但家家会煮鸡蛋,给猪倌鸡蛋,大概是因为所有的村民那天都可以不去地里干活,在家过节,而猪倌得去放猪,所以约定俗成,要给鸡蛋,以示慰劳和感谢。但同时,也是向猪倌示好,让猪倌在放猪时,不要虐待自家的猪,猪倌手里有鞭子,就像医生手里有手术刀,患者家属要给医生送红包,老师手里有教鞭,家长年节要看望老师,以示“尊师重教”一样,其道理和心思大体相通的吧。<br><br></h1><h1> 猪倌有固定人选,但不是绝对的,偶尔也会调换,我小学四五年级时,我东院的老刘小河家,就当上了那一年的猪倌,由于我和小河从小就是最好的伙伴,几乎白天都在他家里玩,我有幸,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小猪倌中的一员了,那应该是我最快乐的一个暑假,因为有特权了,和房超,刘刚,老杨青友们玩的都不一样了。一是放猪时,每天下午都可以,在野外捡拾柳条的枯枝,隆起火来,烤苞米烧黄豆烧土豆,也可以烧捉到的青蛙,这些都是生产队看青的允许的,但烤的次数,苞米的数量,参加的人数,是严格限制的,我能参加,享有特权,怎能不“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再有,会调教那些不听话,随意乱跑,不肯在规定的范围内呆着的家伙,就像老师管教那些不爱听课,交头接耳不好好学习在课堂上乱窜的学生一样。因为爸爸是老师,我儿时又不太听话,家里家外都被管着,现如今拿起鞭子,调教一群这厮,俨然教官一个,以此获取内心慰籍,“览物之情,得无异乎”,自豪感油然而生。偶尔也可以选择一头大小适度又性情温和的猪,骑上猪背,手执柳条,魏武挥鞭,策猪奔腾,绕场一周,威风凛凛。仿佛自己胯下不是一头猪,而是一匹飞驰的骏马,而自己就是一个可以耀武扬威的骑兵。其实,猪不扬鞭自奋蹄,只要跨到它身上,它便飞也似的向前奔跑了。此时,在我们的放浪骸影的嬉笑声中,早把五月节吃了人家鸡蛋,本应嘴软手短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br><br></h1><h1> 但好景不长,出了一件事,可把我们几个半大孩子吓坏了。有一头黑猪,属于学校里因不守纪律,总也评不上三好学生那种,桀骜不驯,挑战我们猪倌的底线,于是决定调教它一番,但也不能用鞭子真抽,那样会在猪的身上,留下鞭痕,猪的家长会发现,就会找我们的家长理论吵架,猪倌就可能被罢免,特权就会被收回,所以我们会不轻不重的挥舞鞭子,一打三吓唬,可就在三米多长的鞭子舞动时,鞭子梢头儿,一下缠到猪的尾巴上,打了一个死结,猪受到惊吓,带着鞭子,没命的围着猪场绕圈奔跑,我们则拽着鞭杆跟着猪跑圈,用力小了,猪会带着鞭子跑回家,找它家长,那后果不堪设想;用的力大了,觉得会把猪尾巴拽断,那就是出了人命了,也是万万不可以的,就这样在松紧适度的拉扯下,不知跑了几圈,鞭梢头一下断了,猪挣脱了,尾巴带着挣断后残留的一小段鞭梢头,跑远了。我们魂飞破绽的停下来,边擦汗边检查鞭子,以便确认断的是鞭梢头儿,而不是猪尾巴。这件事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里了,以至于后来,在大学里学建筑结构,当老师讲到超高层楼房,地震时,楼房的顶部摇摆,会产生鞭梢效应,我一下就懂了,懂得很直观,来源于生活的直观,因为那也是儿时一次不小的地震。再后来,读《道德经》“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会想到这个鞭子。<br><br></h1><h1> 中秋节后,庄稼收割完,猪就散养了,不用再放了,待到隆冬时节,秋收冬藏,大雪会把村子覆盖得严严实实,这会儿就要给年猪喂粮食了,让其长膘,在家里的待遇和地位,大大提高了,同夏日里比,猪就像过年了一样。在被杀掉的前几周,家人晚上会把猪请到屋子里来,这时猪已经很大了,站着差不多和炕沿一边高了,体重膘肥。地上撒上苞米粒,年猪会边捡食地上的苞米粒,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全家人会围拢在猪的身旁,摩挲猪毛,抓挠猪身,怜惜爱抚之意,在昏暗的油灯下熠熠生辉、跃然脸上。满面慈爱的计算着,哪天杀猪,能有多少斤,能出多少肉,留下多少,能卖多少,这块应该是排骨吧,那这块就是后丘了,渐渐地,眼前爱抚抓痒的仿佛不是一头活生生的喘息着的享受过年待遇的一头猪,而是五花三层,年夜饭的猪蹄,是血肠,是烩酸菜。<br><br></h1><h1> 放猪的猪倌有固定人选,杀猪匠也有固定的人,我们村子当年的杀猪匠叫赵军,红白喜事也是他负责。但不是官方指派的,他属于民间手艺人,也有专属工具,沁刀,猪挺子,刮(夸)板子,分别用于杀猪,给猪充气便于退毛,和给猪除毛。普通村民不会这手艺,也没有这三大件工具。<br><br></h1><h1> 那个年代,家里杀猪,觉得应该是和过年同样重要而欢天喜地的事,上学时会因惦记,一上午会总走神听不进去课。清晰的记得,有一回杀猪,一放学,我便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快到家时,正碰到爸爸去挑水,于是急切地问爸爸,猪有痘吗?爸爸说没有,语气中带着喜悦,于是我心里那份巨大的担心,紧紧绷着的弦一下松下来了,因为就在前两天,邻居家的猪刚刚杀完,是个痘猪,全家沮丧至极,辛苦一年,唯一的生产队公分之外的收入,家里大人孩子所有的零用钱的指向,瞬间就化为乌有了,那不单单是一件事,而是一个家庭灾难性的事件。家里会愁云惨淡,大人会苦涩蔫蔫好久,孩子会由祈盼的欢喜,一下跌进失望的深渊。 <br><br></h1><h1> 猪杀完了,由杀猪匠做成杀猪菜,招待左邻右舍和村里学校的领导,猪会分成四大部分,每部分有一个腿,叫一角,家里会卖一角或两角,其余的解好,用河里取来的冰块,把肉埋在里边,浇上水,在窗户前的院子里冻成一个冰堆,即保鲜又防盗,等待过年。<br> 到城里工作后,朋友每年都会请我去各处杀猪吃杀猪菜,猪也是那么肥的猪,酸菜也是那么酸的菜,可怎么就不是我儿时的味道了哪?<br><br></h1><h1> 你,能告诉我吗?</h1><h1><br> 2021.2.21.周日 哈市<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