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潭 . 狮子岩

拙园守者

     在长潭村金竹坑小组，有一块低洼狭长的坪地，因过去周边多板栗树，名叫栗子冲。在冲的末端有一口潭，状似树叶，潭水湛蓝如青，被称之为青叶潭。

     长潭的地质构造，多为石灰岩，天坑和溶洞星罗棋布，地下有阴河。青叶潭与阴河相连，但不知流向哪里。它的形成时间，少说也在燕山造山运动时期，甚至更加久远。因它古老、神秘和传奇，在世人心中的位置不轻。

     栗子冲被山地丘陵环绕，因两条山涧在中部汇合，年长月久，冲里堆积了一层肥沃的土壤。经过长期改造，这一带沟渠纵横，砌墈齐整，有良田好地几百亩，堪称金竹坑组的粮仓。听前班子讲，在栗子冲四围的山丘上，原只有北斗魁、金竹坑两家龚姓和邱家湾的邱姓，共三户人家。古人有“青叶潭连着海”的说法，他们深信不疑。因为即使地面大雨瓢泼，洪水泛滥，注入青叶潭的水很快就会消退，又湛蓝如海水，波光粼粼。

     前天，汝智老表应我的请求，带我去看青叶潭，一路上，我有些不安，担心它不是传说中的模样。近了，只见一方花崖下，有岩洞如张开的巨嘴口含翡翠，原来青叶潭一半在洞里，一半在洞外。驻足聆听，除淙淙的流水声，悄然寂静，心底不由生出一种敬畏。掬起一捧水，清凉透骨，松开手，水从指间滑落，又呈蓝色。那种蓝，带着绿，泛着青，幽深迷离。然而，因为长期泥沙填堵，潭墈垮塌，水面已经减小不少，还有飘浮的垃圾，如农药瓶，饮料罐和泡沫板等，令人不适、惋惜和失落。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冲淡我对青叶潭传说的痴迷……

     相传，不知哪朝哪代，初秋。一小股土匪从邱家湾、金竹坑经过，沿路烧杀抢掠，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藏的藏，哀嚎遍野。邱四打柴回来，也被土匪追着砍杀，他见父母已经遇害，只好夺路而逃。就在命悬一线之际，一道银光闪过，土匪相继扑倒，兵器哐啷落地。他趁机钻进栗子冲丛林，在青叶潭里躲过一劫。是怎么回事？原来，东海龙王的小女儿，早就无意中发现一个秘密，龙宫有一条小水洞通向地面，出口就在青叶潭。因此她常常溜出来玩耍，时间一长，对烟火人间由好奇变成了眷恋，特别是，对高大英俊、勤劳朴实的邱四，萌生了爱慕之情。那一天，她刚好看到眼前的一幕，玉臂一扬，把他救了下来。夜深了，邱四湿漉漉地爬出青叶潭，透过稀疏的枝叶，只见一轮明月悬在夜空。耳畔，夜鸟啁啾，泉水叮咚，依稀有遥远的狗吠。或是神灵的指引，或是小龙女的用心，月光下，他在冲里摸索了好几遍。心想，这里地平土沃，水源充沛，是块讨吃的宝地，又想到邻里间的不愉快，便打定了主意。可是，当他掩埋好父母的遗体，背着农具来到栗子冲时，只见：茅庐炊烟袅袅，阡陌郁郁葱葱，碾房咕噜有声，池塘鸭游鱼跃，牛羊一应俱全；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娉婷站立在塌边，落落大方地说：“邱四哥，我姓龙，单名一莺字，是个孤儿，你就叫我莺儿好了。远方有一亲戚，几年不见，甚是想念，我想去探亲。你若不弃，帮我看守拙宅，如何？”邱四一听没了主意，回去嘛，几块薄地已许把龚家人，不回嘛，寄人篱下不说，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这时莺儿又恳求道：“父母留下数间茅舍，我哪要许多？良田十几丘，渐次荒芜，实在可惜，你就留下吧。”经一番慎重考虑，邱四答应了莺儿。没过几天，他感到非常奇怪：莺儿说往返需要数月，可她很快就回来了；一个孤弱水嫩的女子，粗活是谁做的？还有，她每次浣衣浆洗，都是深夜去青叶潭，塌沿的石缸里，用杉木枧（jian）搭的水，不是四季常流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邱四在冲里一晃，十年过去了，三十岁的他依旧单身。是不想找婆娘，还是难觅心上人？都不是。自七年前，他无意中识破莺儿的身份后，就陷入了幸福与痛苦，甜蜜和纠结的漩涡。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他是一棵独苗？可莺儿是龙态之身，人与妖不同一界，咋能生儿育女？多少次，他想把话挑明，甚至想离开栗子冲，可一想到十年来彼此的柔情蜜意、相濡以沫，心里就十分痛苦。一次，他对着神堂子拜了几拜，说：“邱氏列祖列宗啊，请原谅，我实在离不开她呀！”从此，他俩疯狂爱恋，如胶似漆，相敬如宾。多少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彼此相拥相偎，浅吟低唱：

     男：月儿挂在天，云儿风吹远

         再远我俩也要把手牵

     女：花儿雾中梦，露儿叶上颤

         再近我俩也要相拥眠

     合：云儿拂月脸，露儿润花瓣

         远近我俩也要生死恋

     ……

     可是有一天，莺儿不见了，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写着：“邱四哥，我不想拖累你。找个贤淑女子吧，邱家的香火不能断！我会来看你们的。”看完，邱四犹晴天霹雳，脑子一片空白。稍微清醒后，他找来几包牛黄粉和生石灰，在栗子冲的岔沟口，边撒边哭诉：“莺儿，我晓得你还没走好远。你不是怕牛黄吗？我加上生石灰，你就走不脱了。呜呜呜。”莺儿终归没有回来。邱四病倒了，十天后，才喝点汤汤水水，勉强能踉跄着走路。

     五年后，邱四留下一乞讨女子为妻，先后生下两男一女。某个早晨，薄雾弥漫，他在金竹坑一山包上打柴。蓦地，脑壳大了，四肢僵了，头皮麻了，原来雾纱中，丛林里，不远处，一头狮子朝着栗子冲而卧，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贪婪和凶残，仿佛历经千年穿越，燃烧着莫名的焰。是痛楚与思念，煎熬和渴望，柔情及回忆，还是？什么都有，但语言太苍白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奇怪，他常来这里打柴，对这一带熟悉如左手摸右手，咋会有狮子呢？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晨雾散去，一尊石狮突兀在他的眼前。无中生石（狮），莫非从天而降？数年来，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会来看你们的”话语，一直在他耳畔回响。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它是莺儿的化身，只听一声“我的莺儿啊——”话音未落就瘫倒在地。晌午，他苏醒过来后，发现石狮已经转了方向，头朝东海，尾对金竹坑，身子与他家的茅庐平行。他又哭诉道：“莺儿，你有家难归，我害得你好苦啊！呜呜呜。”那一刻，太阳不见了，天昏地暗，一声“轰隆隆”的惊天雷电后，暴风雨也倾盆而来。爱恨交加、肝肠寸断、失魂落魄的邱四，跪伏在泥泞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石狮子，如野兽般号啕……

　　不久，有关石狮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乡的都来围观。令乡亲匪夷所思的是，距石狮五十米处，又多出一庙，很小，石头堆的。门楣上书：狮子庙。不知什么时候，龚家人发现邱四一家不知去向。也许，他只为离开伤心的地方。

        金竹坑的石狮子，原是仰天长啸，声嘶力竭，眼神中有焰的，惟妙惟肖。遗憾的是，因为相信风水，某年，被一干败家子把狮头打烂了。还有，现狮子庙遗址颇大，是后人借原名重修的。解放初，该庙还被用做学校。

我想说，凡听过青叶潭与狮子岩，邱四和小龙女凄美的爱情故事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伤感和喟叹。

作者简介

拙园守者：原名李松涛，湖南张家界农民。2016年底，因机缘巧合钟情于文学。用泥土般的文字，记录生活的快乐与哀伤，人间的清欢和苍凉。

       （图片自拍）

       （总刊第47期， 原创第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