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亦无事 不来忽忆君

李今

<p class="ql-block">庚子年旱了整整一冬。春节刚过,雪来了雨也来了。似乎雨雪也想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年景。 正月十七那天雨从头一天一直下到中午仍没停的意思。十点左右李霖打来电话说`好久没坐坐了,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这人有个毛病,天气不好的时候心情持别好。于是就答应中午见面,正好我还有本清华美院《王志安书法刻字艺术工作室首届学员作品集》缺他一个签名。 午饭因李霖爱人孩子都在新家,我们就定在他原先的家中,又叫上了爱国。 那天三个人喝了二斤多白酒。上半场主要是爱国讲我俩听,后半场我俩讲,爱国听没听不知道。他用后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漫谈从成为新鬼的朋辈谈起,什么人类信仰,冷暴力,尺八与聊城,一直谈到每个人的近况和各自的苦衷等等。“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带去的书忘记带回来。我也高了。 想不到的是几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李霖开始静水流深,而且办了两件可圈可点的大事。一是将省书协第四届刻字展落户到聊城市茌平区; 再就是将日本当代尺八演奏"明暗对山流”第三代传人塚本竹仙先生请到高唐县清平镇吕才故里进行祭拜。真让人`重足而立,侧目而视。 放下刻字展不说,就吕才而言,实属大手大脚大处落墨。吕才是聊城乡贤,唐代哲学家,唯物主义思想家,音乐家,世界公认的"尺八“鼻祖。而竹仙先生是1999年来杭州向"中国笛王"赵松庭学习神密兮兮的循环呼吸法的日本人。不幸的是师生二人的友谊只存续了两年赵老就谢世了。临终前曾对竹仙提出`不情之请',这就是希望竹仙能将发源于中国却在中国早已失传的尺八演奏技艺带回来。自此十几年竹仙先生每年两次自费到中国教授并赠送尺八,不敢怠慢。如此这般这久违的声音才泣不成声地回到故乡。而竹仙先生也以自己的忠诚体现了一诺如山重的美德。 为维护尺八的古义和佛性,避免彼此浪费时间他还制定了只传于专注用功又无名利之心的人,使其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李霖说到当年竹仙拜谒吕才墓时有些动容,这是很少见的。如同那首"千里孤坟生荆刺,烈阳之下风带凄”的诗。惨不忍睹。竹仙向吕才后人致敬,对着吕才墓顶礼膜拜长时间的沉默。李霖模仿着他的样子。当听说多年前有对石羊被盗卖时当即表示愿出资回购……。 在那之后李霖开始四处奔走,多方游说。不久清平镇政府、君为文化公司开始跟进。目前的吕才墓早已初具规模,但不知吕老先贤在那边作何评说。 李霖祖籍青岛,长相也透着那边人的味道。肤色黝黑,五官周正,神情枯淡。总留僧侣般的短发,应该说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处于静音状态,即使交谈音量也开得很小。在清华美院高研班时我们住同一宿舍,入夜四个人有三个用鼾声唱和,只有他一声不吭。他能很长时间重复性的干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有时候我见她不急不徐不动声色的时候就想:这小子`拜花灯、入洞房、嘎吱嘎吱嚼冰糖'的时候是否也这副德性? 李 霖的父亲是南下的,参加过攻打济南和渡江战役,李霖姊妹三个都生长在南方,78年老人解甲归田,正赶上山东省委支援鲁西北落后地区的政策,很多妄想落叶归根的老同志都落空了。那时候认识不少南腔北调的孩子,差不多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岳父一家也是。它们从一种乡愁变成另一种乡愁,换汤不换药,故乡成了永恒的彼岸。由于长期的部队生活对地方上的这一套,他们根本吃不透,包括子女在内常常被当李二鲜鱼涮。 李霖家永远很乱,乱的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生活上的工作上的孩子学习上的并存不悖,泾渭杂流,就像他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和事不离不弃。李霖少年踢球,青年钻研书法,中年参禅悟道,现在正执着于尺八,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刻字制匾,这是他吃饭的营生。可以说,只要跟文化有关的都干,而且学啥像啥干啥啥成,倒不是说他天赋异禀,而是他那种水滴石穿的耐心,消受寂寞的能力。1982年我刚复员回来,在职工俱乐部橱窗里就挂着他的书法作品,那时的他也就十七八岁。不知引起多少人驻足观赏。"荷尽已无擎天盖,菊残犹有傲霜枝”。早早的就加入了中书协。 有些人好久不见,就想见上一面,可见上一面又想好久不见,循环往复不长记性,可能这就是常言道的狗改不了吃屎。李霖不是这样,他会突然见上一面,再想见他又很困难的那种,是不是他“又想好久不见?”咱就不清楚了。他像个游方僧,仿佛一直在路上,在异乡,在赶场子,赶集会,而更多的还是干工地赶工期,毕竟她还有一双儿女需要抚养。我认识不少单干户,但像李霖这么纯粹的却十分罕见,一方面他此地没有什么亲戚,根不深叶不茂; 再就是他是那么的自尊,这就使他的生存发展更加不易。陆小曼说"随着日子往前走,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带伤的人“,我知道李霖的伤口虽然更长更深,但他都能担待。因为他知道呻吟不能取代痛苦。李霖以前也常遭人诟病,说他哪件事情非君子,哪个事儿上是小人,李霖听到跟没听到一样的表情。所谓`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很多时候我觉得李霖是只猫,你对他好他心安理得,对他不好他安然若素。既不感恩戴德,也不摇尾乞怜,饿了觅食,饱了就想法消食化瘀,从容不迫,无恃无恐。也许这只是表象,因为我并没有真正走近过他的生活,更没有找到那扇可以窥探他内心的悬窗。 那天在他家,李霖为我们前后吹了三支完整的曲子,因外头正有春雨很容易想起“春雨楼头尺八箫”的句子。 为了提高吹奏水平李霖没少下功夫,现在已经水平了得。我们闭目觉受,那声音时而恬静悠远,时而沧桑辽阔,时而似小孩子的梦呓,时而又如男人失落的泪滴。无论性别年龄皆可从中寻得自己灵魂中缺损的部份。不管这缺损是方是圆,有形或无形,只需信手拈来放进去就会刚刚好,犹如失而复得。有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并非是他的身心需要这种声音的安抚,而是这种声音需要他灵魂的关照,他会在李霖最动情之处,在箫声的接引下推开一道又一道幽闭的门,飘然而至。以自身为针,声音当线,将年与年缀齐,把季节与季节缝好。最后再将散落的音符谱成永远无休止的间奏,愿岁月康宁,让生命之树常青。 2021年3月I6日李今于雾失楼</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