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母亲

温润之玉

　　题记：一些事情从不提起，不是已经忘记,只是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

母亲离我们而去已经太久远了,关于她的记忆只是生活的一个片段或是一个场景，有的依然清晰鲜活，有的却已模糊不清，有温馨的画面，也有心酸的场景。温馨也好，心酸也罢，这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都是关于母亲的回忆。在外人看来也许没有任何意义，可对我却是弥足珍贵，因为母亲留给我的记忆原本就不多，能在岁月长河里留下来的就更少了。今天我把能找到她身影的片段和场景都记录下来，只是为了不让那点点滴滴的记忆再一点点的流逝。

母亲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记忆中的她永远是微笑着的，对我和妹妹从来舍不得打骂。记得当我做错了事，母亲板着脸嚷我的时候，我就用手捂着脸从指缝里偷偷看她的脸，只一会儿她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我马上扑过去抱着她的腿笑了。母亲也从不和人争吵，无论对谁都那么和善。前院二奶在世的时候，不知说了多少次：“加芝（母亲姓贺，加芝是她的名讳。）人那真是好，从没听说人家和谁争吵，见谁都是笑呵呵的。”在场的奶奶婶婶们也都附和着说：“那是那是，人家清是好。”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很开心很自豪，也会更加想念母亲。小小的脑海里就会想：妈妈要是还在该有多好啊。

可能是受老外婆的影响，母亲信主，就是信奉天主教，而且很虔诚。她每天都会跪地祷告好几次,甚至我那时都能记住大段大段的祷告词，直到现在我还能记起几句来。有时父亲不在家,或是打雷下雨，到了晚上,我和妹妹感到害怕,这时妈妈就把我们搂在怀里，安慰我们说：“咱不用怕，天父在守护着咱们呢！”我和妹妹睁大眼睛问：“天父是谁？他长什么样?他在哪里？”母亲告诉我们：“天父是天神，就在咱们家里，穿一身白衣服，又高又大。”我们瞪大眼四处寻找。她笑着说：“你俩不用找，咱们看不见他，可是他能看见咱们，还能保佑咱全家平安” 。于是我就想象着有一个慈祥而高大的老人守护着我们，心里就踏实了很多。每每我和妹妹生病的时候，她让我们和她一起跪下向主祷告，让她的小宝宝快些好起来，好像每次也真的很快就好了。

母亲身体很瘦弱，但她却很勤劳。记得每到春天，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养蚕.父亲是个养蚕好手，家里自然会年年养蚕。朦朦胧胧记得跟父亲一起去榆树岭养蚕。母亲拎着个小鸡笼，大概有十来只小鸡仔，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到了坡上，父亲忙着用头顶着竹筐给蚕儿转场。母亲把小鸡仔放到坡下的草地上，让它们找食吃。然后她用一把小笤帚，把栎树根的蚕屎扫成堆收集起来，好象是能做肥料或是卖钱吧。而我跟着她在小沙沟里玩，还跑前跑后给她帮些倒忙。不记得怎地我就把一只鸡仔踩死了，母亲见了，也没有太怪我，只是很惋惜把它埋在沙沟里，用石块盖上，可能是希望它早点投胎吧。

记得一次我跟着母亲到村上头的堰潭去洗衣服。怎么洗的衣服不记得了，只记得洗完衣服我跟母亲到堰潭的上水口处捉小鱼：上边水渠里有一小股水流下来,形成一个微型的瀑布,下面会沏出一个小水坑来,里边有一群小鱼.母亲用篮子一罩，就罩住许多小鱼苗来，回家了让小鸡美美的吃一顿了。

那时生活条件差，日子过得很清苦。记得一次全家跟父亲一块下地收菜。母亲和父亲一块干活儿，我负责在地头领妹妹。他们薅萝卜刨胡萝卜，父亲把萝卜胡萝卜挑回家。母亲把嫩一些的胡萝卜叶捡回家，洗干净了,拌和一些玉米面放在锅里蒸熟，出锅了再拌些蒜泥儿,这就是我们的佳肴了,我们全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她还把萝卜叶也捡回家，日后做成黄酸菜，做面条汤时下锅。我和妹妹并不喜欢吃，她和父亲就会把面条都盛给我们，他们的碗里只有很少的面条，大多是黄酸菜,但他们好像吃得也很香。

母亲虽心底非常善良，对我们总是很宽容，可是对于原则性的问题，她一点也不会让步。到了我该上学的年龄，秋期开学，小伙伴们都拎着小凳子，高高兴兴地到石板河村小学上学去，可能是因为胆小怕生，我哭闹着不想去上学，母亲这次好像真得很生气，一手拎着凳子，一手推着我去上学，手里还拿了一根小树枝，不过那也只是吓唬我。她一直推着我走，直到过了大块地，我才慢慢地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走。其实当时母亲已经有病了，身体瘦弱，一顿折腾下来，累得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那时我却不知心疼她。

虽然开始不想去上学，可到了学校不几天我就适应了。老师发了崭新的课本，我非常的喜欢。拿回家给母亲看，母亲笑呵呵地翻看，父亲找些旧报纸把新书包起来，写上我的名字，我就很满足的翻看起来。过不几天我就会读写“a.o.e.i.u.u”了，回到家就会很自豪的读给父母听，母亲很高兴，笑着对父亲说：“咱娃儿不爱说话，我老害怕他不会读书，看来他读书还行，长大了会有出息呢”。父亲听了乐呵呵地笑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慢慢知道了母亲的身体不好，一起走路的来，她总是跟不上我，有时还要坐下休息，原来母亲得了心脏病。那时家里经济条件很差，社会医疗条件也很低，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常常请医生到家里给她打针输水。以至于后来父亲自己也会给她打针了。有时还用架子车把母亲拉到白土岗医院住院，后来又到过县医院住院治病。记得一次中午放学回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又很饿，就找了几片红薯干，啃着红薯干顺着上街的路一直跑到榆树岭，站在岭上眼巴巴地向坡下张望，那时我多么希望能看到母亲父亲回来的身影啊。

为了给母亲调节口味，父亲也会很奢侈地给她买苹果吃，母亲总会让我和妹妹也跟着解解馋。记得一次父亲把一个苹果放在菜柜子的抽屉里，被我发现了，那时苹果真太好吃了，我也实在太想吃了，就抱着苹果，舔了又舔，忍不住用牙齿轻轻的刮出一道细小的痕迹来，再舔舔仔细地品那一丝酸甜。可我知道这是留给母亲吃的，我不能吃，就把有痕迹的一面朝下放回抽屉。当然还是被父亲发现了，就问我和妹妹那苹果咋了，我赶紧心虚地说：肯定是老鼠咬着了。父亲母亲都被我的话逗笑了，现在想来，那笑容里应该也有欣慰和心酸吧。

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瘦弱。有时到院子里晒个太阳都需要父亲抱来抱去。父亲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还是没能留住母亲。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午，我正在教室里上课，邻家的一个小姑跑到学校，告诉我妈妈已经快不行了，让我赶快回家。我一路小跑儿回到家里，母亲只看了我一眼，眼睛就再没睁开。我站在床前大声哭喊，妹妹也跟着蹦着哭喊……

关于母亲的记忆就此断了线，如果说还有其他记忆，那就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梦了。应该是母亲离开我们不久，一天夜里梦见放学路上碰见了母亲，我急忙拉着她要她一起回家。可她却说她不能和我一块回家了，她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哭喊着拼命地拉她回家，可一用力我醒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可能是这个梦对我刺激太深了吧，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梦境我居然清晰的记得。也许这会和她生前的那些场景一样，刻在我记忆深处，永世不会忘记了!

母亲去世后的日子里，父亲领着我和五岁的妹妹相依为命。爷爷奶奶常常照顾我们，还有很疼爱我们的老外婆每年都会来我家小住。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其乐融融。可我最怕别人说：“看这俩娃儿多可怜，那么小就没妈了….”长大了我仍不敢看一些关于母亲的文章、电影。上高中时学校组织看«妈妈再爱我一次»，电影结束了，我久久不敢出电影院，我怕别人看见我的眼睛。

母亲曾经有一张小照片，照片里她抱着我，我大概有一岁的样子，她很舒心的微笑着。这是她留给我们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放在堂屋山墙上的像框里，小时候我常常会搬张椅子，站在上面踮着脚仰着头看它。可惜那张照片已经失落了，我只能怀着内疚和失落的心情从记忆深处去寻找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老里垛的山脚下，母亲长年安眠在那里。几棵枝繁叶茂的柏树在坟前陪伴着母亲，想必母亲在天堂里一定像在我心里一样得到了永生。

清明节快要到了，母亲，我就要回去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