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的 祭 奠   ——谨以此文祭奠我逝去的父亲

潇湘一剑

风信子捎来伤感的日子,我正趟在父亲的河流里读三月无声的平仄古韵,读儿时里的不知伤感为何的古诗:<br>  清明时节雨纷纷,<br>  路上行人欲断魂。<br>  借问酒家何处有?<br>  牧童遥指杏花村。<div> 三月的清明雨,不再似儿时般的细雨纷纷扬扬。从懂事起,艳丽的清明,总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曾经天真地问父亲,清明时节为什么没有让人伤感的断肠愁雨?父亲沉思了下说,老天爷老了,糊涂了,断错了日子,所以,清明就没有雨了。当时我听不懂父亲话语里的含义,现在也没有理出个头绪,直到2009年至2010年初春我才明白,父亲指的老天爷,应该是指生存在地球上而不珍惜地球这个家园的人们。你看:那一座座青山被推平、那一道道河流被填塞、那一丘丘养育我们身的良田被强行征收,代之的是参差不齐、打着“民生”幌子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绿色的家园没有了,生命的河流没有了,人为的污染,大气层的破坏,沙尘暴南侵的势头,云、贵、广三省一年来滴水贵如油的惨痛教训,让征收后遗留下的几亩水稻田,把一张张的脸,裂成一块块惨不忍睹的纪念碑!</div> 母亲的一句“回乡祭祖罢。”让我在异乡勾勒出故乡宗祠的画卷:蓝天白云下,油菜花儿开,杜鹃花红了对门岭的山坡;淙淙流水旁,左青龙、右白虎,于青山绿水中环抱着一座青砖黑瓦的宗祠。每至清明时节,从宗祠的禾场上,一袭大红地毯直铺到列祖列宗的神龛前,两旁四张八仙大桌,神香、红烛、纸钱在阵阵悠扬的喇叭声中烟雾缭绕,竟让人有些心悸。父亲的灵牌很显目地摆在一处,大红油漆上,写着父亲金光闪闪的名讳,这一切是源自一直在乡务农的长兄所为。<div><br>  </div> 故乡是极其贫瘠与古朴的,乡人亦是极其淳厚与善良的。除了一条简易的公路从村前划过,在大开发的今天,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尽管土地肥沃,却算不上人杰地灵。父亲是打明洪武年间我们的老祖宗从江西泰和县鹅塘乡迁移到狮塘象形山间隔上下越千年的1949年,才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   翻阅父亲的回忆录,得知父亲于1946年毕业于常宁南陂乡中心小学,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一,爷爷奶奶喜不自言,然无钱使父亲继续升学,又叹为恨事。<div> 1947年春节,父亲随爷爷毛先河往族内各家拜年,言语来往,说古论今,颇得族长玮璋公赏识,就商于在、义二房族长曰:毛氏一族,自古无学有成就者,当公推一聪敏少年就读,今观寄颖言谈不凡,是可雕之器,所读费用,皆为公助以期毛氏能出人才,光宗耀祖于他日,可否?</div><div> 在、义二房族长连连应允诺,爷爷奶奶喜不自禁,赶忙置酒席款待以表寸心。</div><div> 第二年春试,父亲不负众望,以第三名的佳绩考入常宁县立初中,从众多的学子中脱颖而出,这时离他小学毕业休学已经一年有余。</div> 县立中学座落于宜潭二水汇合的谷家洲上,是全县唯一的所中学。当大红喜报送到爷爷奶奶手上时,乡里邻舍欢喜了许多天,在别人的欢笑声里,奶奶哭肿了双眼,爷爷愁眉苦脸地叭着劣质旱烟,熏黄了那霉烂的天空。<div> 奶奶的哭,远远地超出了农家妇女封建意识的哭泣,她为儿子能考上全县唯一的中学而哭,她哭不出能够盘活儿子学费的家资,仅有三枚尚有余温而不能够换来更多的钱凑足儿子上学的费用。爷爷愁的是儿子考上了县立中学,在旧社会,县立中学对穷苦人的孩子来说,那是一个营养丰富、芳香可口的仙桃,咬一口,就能鲤鱼跳龙门,当官发财,高人一等,是普通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神圣殿堂。尽管爷爷粗通《三字精》《百家姓》,能把《千家诗》倒背如流,那根不离身的烟管却始终不能够叭出一坨金元宝,不能够在拮据的手心横生出一块块闪光闪亮的光洋驱逐眉皱如峰的悲愁。</div><div> 当族长玮璋公告诉爷爷,他已经动员在、义二房拿钱资助的消息时,爷爷竟孩子般的放声大哭,泪水就像思源井冒出的一串串晶莹。好消息像早春的霞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使爷爷奶奶忧伤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然而,接踵而至的消息又彻底崩溃了爷爷奶奶满心欢喜的防堤,刚露出的曙光又被厚重的乌云遮掩。</div><div> 玮璋公找到毛先河,正是吃夜饭的时候,玮璋公咬牙切齿恨恨地说:在、义二房族长背信弃义,以公款亏损为由,不予资助,奈何?!。说完,就走回家提来茶油四十斤叫爷爷卖了作为学礼钱。爷爷的同堂兄弟毛先润挑来两担谷子做贺礼,以至于1962年爷爷因水肿病辞世后,从北京千里迢迢归丧的父亲,将一瓶北京葡萄酒斟出一小杯作为祭奠外,剩余的就孝敬了堂叔先润公,并说,堂叔饮了,等于自己的父亲受用了,可见父亲做人的用情之深。</div><div> 族人有送鸡蛋、大米、红薯、烟叶的,这些都无济于事,杯水车薪,爷爷和奶奶商量后,狠狠心,卖了一脚牛,才是父亲如愿以偿地走进了谷家洲那座叫做县立中学的学校。</div> 1949年11月,一杆鲜艳的五星红旗染红了常宁县城,吃人的黑社会被推翻了,苦难的常宁迎来了她的新生。正在求学的父亲毅然弃学,带领一批穷苦学子从谷家洲出发,经水口山、松柏渡口、翻越黄茶岭,不分昼夜行程百多里直奔中国人民解放军47军所办的衡阳革命干部学校,完成了他从小就幻想“骑马挎刀走天下”的愿望。因为父亲的优秀,第一个学期还没有读完,为配合部队对郴州地区的剿匪征粮运动,父亲受命前往郴州粮食科担任征粮工作。这时,父亲照了一张身穿军装,腰挎驳壳枪的威武照片寄回家中。奶奶见了照片哭着对爷爷毛先河说,樟和尚的魂魄都附在纸上了,他的魂都没有了。你这个狠心的毛十五不要崽,我是要的,你不给我喊回来,我就和你拼命。毛十五,是爷爷辈分的排行,乡人称排行而不叫名字是一种特别的习俗。奶奶思儿心切,逼着爷爷去县城打电报,一封“母病危,速归”的假电报骗回远在郴州负责征粮工作中的父亲后,两扇门、一把锁,父亲便被囚禁于深幽的厢房中。接下来就是奶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语和哭泣。父亲冰封的心被奶奶的眼泪感化时,一场闪电般的完婚让父亲防不胜防,从此,一个热血青年远去,代之的是一个心如止水的汉子在繁重的农事中耕耘劳作,渐渐化为人父。 一腔报国心在残酷中夭折、熄灭。郁郁不得志的父亲就喜欢到离家十多里地的三角塘镇石岭村我的外婆家闲居,尽管石岭村山清水秀,诗画不如,总不能够打动父亲想冲出樊笼的心。开明的外婆见白纸黑字上满是五言或者七律的愁绪时,在一个太阳明媚的早上,一碗甜甜的胡子酒冲鸡蛋送别父亲,并谆以“男子汉四海为家走天下,舍身许国,方为真丈夫,恋家眷妻,不是真丈夫所为!”由是一句话,父亲以荒废多年的书本知识,再一次考入常宁县失业知识分子训练班。又在第一个学期、又以品学兼优的成绩抽调到占山乡乌子山小学任语文教师,兼任建国乡天堂村土改工作组长。两个月后,被任命为罗市中心完小校长、敦信完小校长,管理四个乡的学校工作。1955年上半年,被评为县劳动模范、湖南省教育先进工作者。下半年调至县城宜阳完小校长,并兼任县教育工会副主席。<br>  父亲总爱说1956年的春天是属于他的春天,那一年,也是衡阳地区百花齐放的春天。<div> 在衡阳专区学校行政干部学习的父亲,还未来得及结业,就被一纸任命书调入衡阳专署文化科分管戏剧,同时兼任衡阳专区电影管理站站长。随即下到衡阳祁剧一团蹲点,与名老艺人共同挖掘古老剧种,让一台台老戏推陈出新。做电影管理工作,为解决看电影难的问题,大刀阔斧地筹建了74个放映队,受到省文化局的大力表扬。《湖南日报》的前身《新湖南》给予重点报道和推介,父亲在那时的文化系统,可谓是一条入海的蛟龙,尽显他的英雄本色。</div> “一棵黄茶岭下柳,又移潇湘河畔栽”这是父亲1962年分配到零陵时自我心境的描写,其中,有无奈,也有一种对新生活的追求和向往。<div> 一转眼到了1964年秋,省委第二书记王延春来零陵指导工作,在与地委负责同志交谈中,谈及了他在参加党的八届十中全会期间,毛泽东主席曾向他问及零陵绿天庵还有没有怀素真迹的事情。</div><div> 零陵地委对此高度重视,地委书记宁生明确指示零陵行署文化科立即查明汇报,而这时的绿天庵已经是残垣断壁,荒草满地。一家精神病医院正在其遗址上大兴土木建设,仅保存着一块怀素的千字文残碑。</div><div> 面对灰飞烟灭的名胜古迹,身为文化科副科长的父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惑:一、作为曾经与高山寺名播一时的绿天庵,早已不复存在;二、除了一块残碑,再无第二手有关怀素的任何资料;三、寻找怀素真迹是毛泽东主席亲自过问的,难道就拿着千字文的残碑去向上级领导回报?</div><div> 基于这种尴尬的情况,父亲立即动员地直文化单位和零陵县文化部门的同志四处打听,寻访怀素的书法真迹。一个星期后,零陵县文化馆的同志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线索,县木材公司的一位炊事员,解放前曾打过石头,镌过字,收藏了不少拓片。听到这个消息,父亲立即前往登门拜访。王姓炊事员听明来意后,从木楼上拎下两个大麻袋,喜出望外的父亲随即逐一打开细看:有浯溪字碑和梅竹画图数张,有其它的名人名家字画石刻无数,他都来不及一一细看,只顾寻找怀素的拓片。其中怀素在绿天庵书写的碑刻有好几张,不是被虫蛀了,就是由于年代久远或者保管不善而导致拓片残缺不全,选来选去,只有怀素书杜甫的《秋兴八首》最为完整,便用商量地口气出价购买。谁知王炊事员抽着烟听完后笑了笑说:我是为保存书法艺术而收藏的,如果想卖钱,仅凭怀素的这幅拓片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了。王炊事员的话一说,父亲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进一步说明真相,买这张拓片,不仅是为了收藏,而且还要出一本字帖,以扩大怀素书法的影响,并且,毛主席也亲自过问了这件事。</div><div> 王炊事员一听毛主席也过问了怀素遗墨的事情,就十分激动地表态:拓片你拿走,我分文不取,你不要辜负毛主席的重托,要把字帖印好啊!</div><div> 父亲非常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说:感谢你为零陵人们做了件大好事!旋即,父亲在《新湖南》以《零陵首次发现怀素真迹》为题,给予专题报道。</div>  《秋兴八首》的拓片是不是怀素的真迹呢?王延春书记给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赵辛初写了一封亲笔信,要他请有关专家鉴定真伪,并指名派父亲带上拓片和他的亲笔信去北京。 奉命北上的父亲先来到湖南省文化局向局长胡青波作赴京前的工作汇报,在征得王延春书记同意的情况下,胡青波邀请省内外专家在湖南省博物馆对《秋兴八首》进行甄别,是真是赝?鉴别会议持续了三天,形成了真品与赝品的两大学说,双方各执一词,言语激烈,真伪难辨。最后,遵照省委暂缓上京的指示,父亲携带怀素拓片和有关资料回到零陵,并在零陵地区印刷厂制版印刷《秋兴八首》一千本。随之而来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将王炊事员家的两麻袋拓片和保存在零陵印刷厂的《秋兴八首》,以及锌板作为毒草全部付之一炬!<br>  1974年10月,81岁高龄的毛泽东主席回到长沙,在湖南省委九所的6号楼里,毛泽东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零陵地区有个我三百年前的家门,此人叫毛寄颖,他在1964年编印过怀素的《秋兴八首》字帖,一直以来,真伪莫辩。怀素是零陵人,从小出家绿天庵,中年后,游历中州,交友甚广,并与大诗人杜甫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书写杜甫的《秋兴八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们抽空,让我那位家门寄一本《秋兴八首》给我,再学一学醉僧怀素“笔杀山中兔”的老道和遒劲。” 然而, 此时的父亲却做为零陵地区文教战线的当权派,戴着“莫须有”的帽子远离零陵,发配在双牌县茶林公社联合大队的小山村里劳动改造。<br>  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不幸逝世,“四人帮”也随即垮台,摘掉了右派帽子的父亲重新回到文化工作岗位上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再度寻找怀素的墨迹和拓片。可是,一切都成为泡影。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与零陵地区印刷厂的徐老师傅站在司马塘的马路边叙旧聊天,徐老师傅竟意外地告诉他,自己家的阁楼里还藏着两百多本《秋兴八首》的字帖时,父亲高兴地跳了起来,紧紧握住徐老师傅的手,激动地说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br>  父亲找回两百多本怀素字帖的消息不胫而走,零陵地委分管文教的副书记郑重地对他说:1974年毛泽东主席在长沙要求地委送一本怀素的字帖给他,地委领导费尽周折也没有找到,愧对毛主席他老人家了。现在,你重新找回了怀素的《秋兴八首》,你为零陵人们做了件有着极其意义的事情啊! 蒋薛,与父亲一起从衡阳分家来零陵的老朋友,二人为了创作新的舞台戏,深入零陵县的朝阳乡体验生活,合作写出了零陵地区第一台反映农村生活的祁剧《朝阳峰下》,父亲伟岸的身躯也就铸在了朝阳峰上,俨然是那棵挺拔、高洁、直插云霄的青松,风,吹不弯;雪,压不折,屹立于他所钟爱的潇 湘大地上。<br>  魏帆,分管文教的副书记,多次向零陵地委推介父亲应予重用,不断遭到当权者的各种搪塞,理由无非是 刚愎自用、孤高自傲。并说,要压一压他的傲气。用现在的话理解就是:这人太有才了,只知道做工作,不懂人情世故,不给领导溜须拍马,想上一个台阶,就必须做应声虫、哈巴狗。<div> 1997年的冬天,父亲躺在病床上,我问他,六十年代你就是副处级了,经过几十年才熬成个正处级,你想得通?</div><div> 父亲淡然一笑: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今天的路,是共产党毛主席给的,我感谢党,感谢毛主席。我手中的笔,我不弯的脊梁,是不会为某一个人歌功颂德的,我是为党做事,不是为某一人做事,不管我的待遇如何,我总是想得开。看着一个个的贪官污吏被押上法庭、投进监狱,我就从来没有愧疚过。我很满足现在的待遇,你可以读一读汪竹柏先生赠送我的对联“清风两袖吃穿住,明月一船归去来”,这是对我人生最好的写照。<br>  当代书法家汪竹柏先生挥毫撰写的对联,悬挂在父亲的书房里,父亲辞世多年了,每一次走进书房,总能够从这幅浓墨如初的对联里读出父亲两袖清风、不谋私利的高尚人品。</div> 九十年代初期,零陵地区祁剧团在一纸红头文件里毫不留情地被解散,老艺人满腔的愤慨和牢骚无处发泄,父亲的书房就成了老艺人们倾述的地方。从1956年在衡阳专署文化科专抓戏剧时起,父亲就与祁剧结下了不解之缘,祁剧也就成了他不舍不弃的掌上明珠。名老艺人李泥巴、颗颗珠、红辣椒、郑浯滨......这些进出中南海演出受到毛泽东、周恩来、贺龙、李富春、陶铸等老一辈革命家接见的名老艺人成了父亲的知己好友,他(她)们也理所当然的成了父亲的座上宾,父亲把他(她)们视为宝贵的财富,当一个个老艺人化作云烟驾鹤西去的时候,就是父亲最伤心的时候,常常是几个通宵无法睡眠。如今,面对祁剧团的忽然解散,父亲的心碎了,他颤抖着手在灯下写出了最有说服力的报告呈给零陵地委。他在报告中说:祁剧,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应该作为历史文化遗产予以保留,在全区范围内,最起码要保存一个祁剧团有待于以后的挖掘和研究。<div> 那带有老中青三代祁剧人的呼声和血泪疑成的报告,最终将冷水滩祁剧团、祁阳祁剧团作为试点保存下来,老艺人做为剧团的顾问被妥善安置,中青年演员在父亲多方的奔走中,分化倒了各个单位,而这时的我,却还在外做着临时工——待业在家。</div><div> 母亲找父亲哭闹,父亲严肃地对我说,你要我找关系招工,这条路你莫想!有本事,自己去闯一片天空,没有本事,可以拖辆板车去卖小菜,卖小菜,也可以发家致富!后来,还是地区劳动局的位陈姓局长为父亲的高风亮节所打动,破例送来一个省直企业的指标,我才得以步入一家国营企业。文化界当时流行一句话“想不通,看毛公!”可见父亲非同一般的人格和魅力!</div> 1992年,如果我继续乘着文学的翅膀坚持写作,也许,能够写出一个不完全于今天的自我。这一年,先是《中国食品》杂志连续二期刊发我的美食作品,继而是《湖南文化报》登刊一组《永州山歌》,《永州晚报》以大半个版面刊载长篇散文诗《永州情歌》,以阿野的笔名在《潇湘》发表我对青年作者郭威小说的评论,在《祁阳报》编辑李安元的策划下,一首反映渔民生活气息的诗歌《渔姑》刊登在显目位置。父亲奖赏米酒的余香还没有来得及褪尽,《湖南日报》一篇题目为《鹰》的诗歌刷新了我的记录。然而,工作的忙碌,婚姻的禁锢,家庭的生计,让我一停笔就是十多个春秋。十多年来,我几乎没有看过一本关于文学类的报刊杂志,父亲偶有提起,我总是付之一笑,一句写作苦,就算是回答,父亲也就不再提起。<div> 2006年,在广东打拼的弟弟破天荒地为我置了一台二手电脑,激发了我再次写作的欲望,从2007到2009年,短短的三年时间,完成了一个业余作者、网络写手、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学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的转型,应该说,在这个转型的过程中我是幸运的,幸运的人也是快乐着的人,如果九泉之下的父亲得知他的儿子,在他逝去12年后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诗人、作家,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含笑欣慰的。</div> 1997年8月30日的太阳把天空烧得红彤彤的,大地在高温下是否也在渐渐地融化,而父亲依然健步在潇水岸。<div> 赛阳岩,亦称息岩,零陵太守杨翰曾筑亭榭于此,骚人墨客留诗作词赋歌,成为一处不可多得的胜景,却毁于文化大革命的武斗中。</div><div> 赛阳岩,是父亲发现新石器时代人类居住的遗址,面对残留的赛阳岩遗址被人为的吞噬,他在《永州日报》《湖南文化报》痛心疾首地著文呼吁。关心房地产开发、关心招商引资的书记、市长们竟然把一个老文艺工作者恳请给予赛阳岩遗址保护的书面报告压于充满金钱味的卷宗之下,赛阳岩,在日复一日中,终于被夷为平地,父亲却总要在挖掘机下抢出一枚石球、一把石簇。遗址上,文化层格外分明,动物化石、石箭、石斧屡见不鲜。</div><div> 在这个火热的上午,父亲又在乱石中捡得剑齿象、熊猫等动物牙齿和火烧烤痕迹的化石,以及印着绳纹的陶罐,满心喜欢的父亲把物品无偿地上交博物馆后,才在母亲的叼唠声中饮一杯自酿的米酒,扒一碗辣椒炒油炸的米饭,步入进书房中,写他的古诗旧词。</div><div> 下午六时,忽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过后,豆大的雨点倾泻下来。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爸爸快不行了!就是这句话,我从单位冒雨赶往父亲的家中,文化大院的人都来了,几个在医院工作的阿姨有的给父亲量血压,有的给父亲服药......一屋子的人乱糟糟一团,我什么也没有想,要求父亲所在的单位找来一辆车,赶忙把父亲送往医院。</div> 苦难的父亲并没有因为现代医学科技的先进而得以重生,相反,在保守治疗手段的作用下,以住院仅仅九十天的日子,宣告了生命的终止!<div> 母亲赖以生存的翅膀折了,家庭的支柱倒了,而我,却感觉到,倒下的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的泪水化作倾盆雨,涨满了潇湘的河堤,湿透了零陵的天空,我撕心裂肺哭泣的声音,让永州大地碎心地颤抖!<br>  父亲走了。不!父亲没有走!父亲是去浒里山缅怀养育他的父母、父亲在回雁峰下整理《马二退婚》的祁剧。朝阳岩、柳子庙、香零山、绿天庵,他依然快乐地翱翔在它们的怀抱里。此刻,我忠厚、老实、仁爱的父亲,依然坐在寂寂的书屋里,翻阅醉僧怀素的《秋兴八首》、柳子厚的《永州八记》。<br>  又一个清明的到来,又一个让人愁断肠的日子,无奈于山川的阻隔,父亲啊,儿子远在他乡,不能为您跪坟执扫,不能执酒以奠,就请对门岭上无名的白花开出我深深地哀思,请悠悠的白云礼拂,传递我无法言语的哀思,再借以我饱含热泪写成的文字,为你燃一柱思念的心香......<br><br>   写于2010年4月2日</div> <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