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曹井

使者

<p class="ql-block">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童年的记忆里,故乡槐树口南面,有一口明朝老井---曹井。我的童年时光,就是喝着曹井里水长大,对故乡曹井的情怀,一直留在心田里。</p><p class="ql-block">几百年来,槐树口的一方百姓,全靠这口老井解决日常生活用水问题。以前没有自来水,只能汲取井水饮用,延续着老辈人最传统的取水方式。</p> <p class="ql-block">曹井,离我家才几十米远。每天晨光熹微,勤劳的人们,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水扫院子。打水人来来往往,从我家门前走过。随着挑水人负重的脚步,钩担(扁担)在肩膀上“嘎吱、嘎吱”颤悠作响,满担井水在水桶里溅起层层水花。路程远点的,也难免有些吃力,需要歇歇脚,喘口气。一担担井水,慢慢地装满了每一家的水缸,用来淘米做饭。人们日复一日,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因为生活离不开这些琐事。</p><p class="ql-block">那时百姓家都比较清贫,但在简朴的生活之中,人们的思想没有过多的欲望和杂念,脸上时常洋溢着一种自然笑容,坦露出淳朴的真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曹井的由来,我以前了解不多。小时候恍惚听爷爷说,是明朝曹督堂家的井,但是没有更多的具体信息。后来经过查阅资料得知,乾隆《唐县志》上有明确记载:曹文衡,字镜玉,号薇垣,唐之龙潭人。曹井,是他家后花园里的一口吃水用井。经过考证,此井开凿于崇祯五年(1632年),具有数百年历史。</span></p> <p class="ql-block">明朝后期的曹文衡,于万历乙卯科(1615年)考中举人,万历丙辰科(1616年)考中进士。官至蓟辽总督。在明朝政治中,总督举足轻重,入则为朝廷显官,出则为封疆大吏。清代纂修明史时,在天启和崇祯年间的《名臣录》中,南阳郡惟曹文衡一人。</p><p class="ql-block">他为官清廉,刚直不阿,爱国爱民,堪称近古时期名副其实的官吏楷模。</p><p class="ql-block">百姓们为了表达敬慕之情,给曹文衡修建祠堂,竖立《大中丞曹公生祠碑》,请著名的大书法家、大画家、曾任南京礼部尚书的董其昌,撰文画像。</p><p class="ql-block">由于他为人耿直,嫉恶如仇,对昏庸的官场深感厌倦,便请求辞官回乡养老。于崇祯五年(1632年)十月辞官还乡,离任时,除把军饷如数交给继任总督傅宗龙之外,还将自己的俸禄全部捐给了边关将士。</p><p class="ql-block">曹文衡回到唐县后,居住在城关大槐树口南边约80米外,其后花园掘有一眼吃水的井,这就是前面提到的曹井。</p><p class="ql-block">清朝时,唐县城关内,在大十字街立有都御史曹文衡、赠都御史曹伦、赠都御史曹三俊的祖孙父子中丞坊(俗称大牌坊),不过如今都消失在历史云烟里,不复存在了。</p> <p class="ql-block">但是,以一代廉吏曹文衡姓氏命名的曹井,被保存下来,并且润泽着百姓。古老的曹井,虽然历经沧桑,依然青春永驻,它像一位温婉慈爱的母亲,用她甜蜜的乳汁哺育着儿女。老井的水源丰润,永不干涸的井泉,清冽甘甜,几百年来,滋养着一辈又一辈人,生生不息,默默地付出和奉献着自己。尤其是那融入血液里的故乡井泉味道,一直封存在我儿时最深刻的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记得那时的曹井台,高出周围地面约两米多,打水的时候,需要走过一个小慢斜坡,或者从旁边拾阶而上。井的上方修建着一座廊亭,造型朴实无华,建筑面积足有两间房子大,厚重的青砖立柱,上乘的沙木檩条廊架,顶部用的是鱼鳞状陶片小青瓦,属于明清时期的砖木混合结构。既质朴庄重,又显得清逸典雅。古朴的廊亭犹如鹤立鸡群,点缀出不同于其他地方建筑的意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廊亭四面敞开通透,可以遮风挡雨,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它像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伫立在井上,呵护着曹井,不惧风吹雨打,安然自若的度过春秋冬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登上曹井的平台极目远眺,南寨外、槐树口尽收眼底。使人感到:“江山无限景,都取一亭中”。这就是廊亭的妙用,把外界大空间的无限景色都吸收进来,顿感耳目一新,颇具浪漫情怀。中国园林的其它建筑,如台榭楼阁,也都是起到这个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古井廊亭,与当地周边百姓老旧的土墙矮屋相比,具有不小的反差,更加衬托和显示出了廊亭高端不凡的气势。</span></p> <p class="ql-block">古老的曹井,呈浑圆的形状。井口以前是圆形敞口,井壁用青砖砌筑而成,直径差不多两米。老辈人说井深两丈,也就是六米左右。尽管井壁上已经布满青苔,但井水依然十分清澈。井底的泉水取之不竭,水源丰盈,既使是遇到大旱天,吃水也不用发愁 。百姓们感慨地说,住在曹井旁边,水旺人也旺,能够增添福气。</p><p class="ql-block">以前“打水”(取井水),需要一定的力气,站在硕大又深的水井旁,可能就会让人望而却步。同时还要用那粗麻井绳系桶装满水,然后使劲把桶拉上来,当地人俗称“薅水”。记得那时幼小的我,井口边就不敢去,那里确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为了安全起见,后来人们在井口安装了,一个酷似农村碾盘的三孔大石盘,并且在井上用木头桩子,架起了一套打水用的辘轳,给居民提供了既安全而又方便的取水条件。</p><p class="ql-block">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一些年轻人把曹井称之为“三眼井”,甚至有的人根本不知道原来的井名,其实“三眼井”不是它的真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辘轳是井上汲水的工具,汲水时把水桶固定在井绳的铁钩子上,另外一端固定在辘轳的摇把根部,通过井上辘轳的循环滚动,其实也就是利用滑轮的原理,能够节省不少力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摇辘轳时候,要双手握住辘轳把,系桶往井里时要轻轻放下,当桶接触井水时,需要来回摆动井绳,待感到井水已经灌满桶后,再用力摇动辘轳,随着井绳在辘轳上做圆圈缠绕,伴随着木头辘轳“吱咛、吱咛”的吟唱,一桶井水就被绞到井口,这时候就得腾出一只手按住辘轳的脊骨,赶紧把水桶拉到井沿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从井里绞一桶水上来,其实也有一定的技巧。若弄不好,打上来的可能只有半桶水,尤其是木桶,飘浮力强,不易灌满,铁桶相对好使一些。但是都需要积累点经验,刚开始不习惯,时间长了就会逐渐适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打水的人们非常有秩序,壮的谦让弱的,男的谦让女的,遇上力气小的,就有力气大的过来帮忙摇辘轳。有的人在等待的时候,放下肩上的担子,一屁股儿坐在架在两只桶上的扁担上,从裤兜里掏出旱烟,点燃抽上一袋。也顺便友好地捏一撮烟叶,送给临近喜欢吸烟的人。人们友善的攀谈交流,谈笑风生,诉说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古井上最热闹时光,就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结伴挑着水桶,端着大盆小筛来到井边,大人小孩忙忙碌碌,把准备过年的蔬菜、鸡、鸭、鱼等食品,用井水清洗干净,等着年下食用。冬季的井水温暖而不冻手,就近使用非常方便,也节省了挑水所花费的力气和时间。大家边干边聊,亲切和睦相处,同饮一井水,一起来干活,街坊邻里关系非常融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廊亭井台,是乡亲们沟通交流的场所。特别是到了夏天,人们喜欢去那里休闲纳凉。那时,除了能够听到城里有线大喇叭的广播以外,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大人们吃罢饭后,喜欢往廊亭里聊天、下棋凑热闹,小孩子们便跟着大人身后过来,在老井廊亭旁边嬉戏玩耍。当暮霭降临,廊亭里凉风习习,驱散了人们身上的汗水和疲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纳凉的同时,其实也是人们交流日常生活见闻和感受的地方,能够相互传递信息,促进彼此之间的情感和友谊,给平凡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和活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小时候出去跑着玩,如果口渴了,就会到曹井上,等着大人们把水打上来的时候,就着水桶“咕咚、咕咚”喝上几口,这俗称“井拔凉”的井水,清爽甘甜止渴,那个痛快淋漓的感觉,现在再也难以找回。</span></p><p class="ql-block">儿时在井旁玩耍,渴了喝“井拔凉”是常事。同时,在井台旁看小商贩做石花粉饮料(石花粉,又名石凉粉、冰茶爽,是一种著名的小吃。类似果冻,天然植物做出来),弄好后吆喝叫卖“石花粉涨白糖,又甜又凉”,虽说只一毛钱一碗,但那时穷人的孩子只有眼巴巴的看别人喝,遗憾的是我从未尝过。</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还记得“老蒋”和“老万”两位老人,是到曹井挑水的常客。老人一胖一瘦,长得慈媚善眼,和蔼可亲,每当见人时总是笑容满面,对我们这群小顽童非常客气。不像有的挑水人,怕弄脏了桶里刚刚打上来的井水,而不让孩子们喝。倆老人在井上看到我们这群孩子,玩得口渴需要喝水时,就会乐呵呵地说:娃子,慢慢地喝,不要呛着了。</span></p> <p class="ql-block">印象中两位老人的年龄差不多,约摸在六十岁上下,其中胖一点的“老万”,在彼此熟悉的街坊中,有人也会诙谐的称其为“老和尚”,因为他们都是终生未娶的单身老人。</p><p class="ql-block">老人以卖水作为营生,井水是五分钱一挑,他们每天挑着盛满井水的大木桶,把水送到需要的千家万户,卖水贴补自用。住在附近的居民,如果哪家缺乏劳力或者不方便挑水时,就会到井边找到他们,打个招呼后,不需要等待多长时间,就会送来一担水,解决燃眉之急。</p><p class="ql-block">长年累月的频繁打水,使老人经常使用的木桶外面,长起了墨绿色的藻类生物,这也见证了他们热爱生活,吃苦耐劳的生活状态。回忆起来,既觉得心酸又感动,这些自食其力而又勤劳的普通人们,非常值得尊重。</p> <p class="ql-block">古老的曹井,井水非常神奇。母亲说:<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这口井里的水,得到了仙人点化,施了金丹。</span>喝这口老井的水,使人感到水质软绵回味无穷,用其做出的饭菜,味道也特别鲜美香甜。若换个地方的井水,要么水咸,要么缺乏地下水源,没有曹井水那么丰润清澈,口感也无法和这里的井水媲美。</p><p class="ql-block">曹井,井水冬暖夏凉,且有别的妙用。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使用清凉的井水过滤刚煮熟的捞面条,爽口不粘不黏 ;吃西瓜前,把西瓜往“井拔凉”里泡上二十来分钟,吃起来口感最佳;还有个消暑的土办法,就是打桶井水,将其倒入盆里,然后把两只脚放进去,立马感到全身暑气顿消。在没有冰箱、空调的年代里,民间百姓积累了不少生活经验,效果也不错,与现代一些家用电器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处。</p> <p class="ql-block">曹井,以母亲胸襟般朴素和温润,见证了岁月,见证了历史。她饱经沧桑,静观世间的风云变幻。饮水思源,古老的曹井,默默奉献,静而不语,不居功自傲,在百姓生活中,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难道说这不就是那种,令人钦佩的孺子牛精神吗?</p> <p class="ql-block">然而,非常惋惜的是,1990年修街扩路时,廊亭被拆除,古井被填埋于马路的地下。“回首繁华梦,流水斜晖”。曾经的老井,一切俱已消逝,令人感到无限的伤感,着实是一个难以抚平的伤痛。</p><p class="ql-block">故乡的曹井和那份乡愁,是我灵魂深处难以抹去的眷恋和温馨记忆。而现在剩下的,唯有回忆和苦苦寻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