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花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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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牛年第一场春雪的融化，小院门前的那株桠条丛生的红梅，枝丫上点点殷红的鲍蕾，便开始次第绽放了。

作为蔷薇科的杏属花品，红梅是落叶小乔木的一种。她虽然不像腊梅花那样，在严寒的冰雪季节里盛开，但你却能感受到她为了迎春开放，在寒冷的岁月里怀艳孕蕊的坚强。随着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的到来，红梅的花蕾便开始在枝条上显现出雏形。长江以南的地域可能更早一些，即便是在寒流频扰的黄河流域，她也是新春到来时第一个绽放的花种，所以被人们称之为报春花使。

人们口熟能详的诗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虽不是独写红梅的，却也写出了梅花这一大类花品在春寒料峭里静默开放的情态，凸显了不事奢华坚韧不争的抗寒迎春品格。更加之梅花原就产于中国，所以她的不畏严寒高洁自立也便被视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

经过科学考证，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脯梅”“元梅”，距今已有2100多年，充分证明了栽培梅花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在长期的繁衍过程中，梅花形成了30多个大的品类，下属的小品种则更多，达到了300多个。

由于梅花不但象征着品性的高洁，还蕴含有相思的寓意，进而又被人们认为是友情的象征，为历代文人画士所喜爱。从诗经开始，一直到现代的诗文画作，梅花都是创作者们寄寓主题表情达意时的重点选择对象。而梅花中的红梅作为其中的珍品，就更加受到人们的青睐。

我对红梅最初的深刻印象，源自于歌剧《江姐》中的那首主题曲《红梅赞》。当时不但被优美的曲调所吸引，更为“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封脚下踩”所表达的境界所震撼。每听到这首歌，就会联想到小说《红岩》里的人物，花的品格与人的形象相互映照，烘托出的便是一个崇高神圣的审美境界。

我小学毕业那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里停课闹革命，因为我略懂一点儿绘画技法，所以革命造反组织要办毛泽东思想宣传栏时，我便会被招去给宣传文稿绘插图。当时画的最多的就是松、竹、梅，特别是对梅花枝桠的铜铁融合色和花瓣的水红淡红色的调配，时间一长，慢慢变得熟能生巧，色泽和技法方面也就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到文革后期，连附近村里也有人找我画中堂与匾额，为了喜兴，当时选择的图案大多都是红梅。

后来离开家乡到大学读书，在学校办黑板报的时候，我尽管也发挥过自己的绘画特长，但是由于所学专业与美术相距甚远，所以直至毕业后参加工作，就再没有拿过画笔碰过绘画颜料。不过源自于当年绘制宣传画的红梅情结，多年来却一直潜伏在心底。无论是外出求学、考察还是开会，凡当地涉及梅花的景观，都会是我的必游之地，譬如武汉东湖的梅园，南京的梅花山等等，我都是抽出专门的时间去游览的。

记不清具体的时间段了，大体是在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后不久吧，许多前苏联的歌曲又在中国大地上唱响。当时最能撩拨情感欲望的，就是那首《红梅花儿开》：“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少女的情感，纯洁而隐秘，通过音节简单、旋律轻快的曲调传递出来，给人的感觉真切而舒服，可谓恰到好处。怎么说呢？听《红梅花儿开》这首歌，头脑里浮现出的少女形象，犹如新春绽放的红梅，淡雅含蓄，个性鲜明而舒张有度，绝不张狂地去争强斗艳，只是随季节到来而迎春绽放，依偎于枝头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思，让人由衷地喜欢。

对红梅的这种静美淑淡、俏不争宠的品性，历代文人墨客一直不乏赞美之词。宋人王石朋的《红梅》是这样表述的：“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如雪霜态，未肯十分红。”而黄公度的《早春红梅盛开有感》更是写出了红梅报春不争春的内敛品性，说她“不与雪霜分素艳，却随桃李竟芳辰。自知孤洁群心妒，故著微红伴早春。”总之，红梅这种“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品性，对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每年的春节，我都要想办法淘一盆红梅放在家里。在文化路宿舍住的时候，友人春节赠送的盆花，过节之后都会及时送人或者清理，唯独红梅舍不得，会想办法移植到楼下的街边小园里，再忙也不忘浇水施肥，等待她来年开花散叶，为人们传递春的信息。

搬来嘉和的那年，了解我喜好的同事，春节给我送来一盆红梅树景。很小巧的那种，精致的花盆里栽着一株三四十公分的红梅花，品类很是让人喜欢，枝头上不多的花朵，文静淡雅里透着艳而不俗的质朴。那年母亲恰好来泰安过春节，节后返回老家那天，她坐在一楼门厅的藤椅上，盯着那盆红梅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说想掐一个嫩枝子带回去。我们说节气不到，以后给她捎回去，母亲却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说她可以先把枝子放屋里用水泡着，等天暖和了再插到地里。到最后，母亲还是掐了一个小嫩枝带走了。

我一直相信，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之间一样，都是存在气场感应的。相互之间的感应密码契合了，会形成一种良性的让人感觉舒服的气场。人与花之间亦然，见到符合自己期待密码的花品，自然欣然怡然，从内心里喜欢。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吃苦耐劳与人为善，内心里却无比坚韧刚强。直到年迈体弱了，依然坚持一个人住在老家里，就怕给子女们添麻烦。我后来想，母亲之所以如此喜欢红梅，应该是从红梅花身上感应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气场——在温婉随和的外表内，包裹着一颗自尊孤傲的心灵。

知母莫若子，我从自己对红梅的心态感受里，能想象到母亲对红梅的情致所在。

那年开春之后，我将红梅盆景移栽到了门前的绿化园里。先是栽到绿化园南端靠近小河岸的斜坡上，经过了第二年的花开花落，总觉得离自己的小院儿有点远，于是又决定移到小院儿门前的路边上。当时真是下了好大的功夫，光是挖地下的石头就用了两天时间。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因为坑挖得大挖得深，所以移栽过来一年的时间，红梅的枝条就窜出了一米多高，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叹。从事古代文学研究的汤教授，好几次嘱咐我说：你门口那棵红梅可是好品种，一定要把她保护好。

今年的春节，母亲是在我三弟家过的，节后又被我三妹接到了自己家里，三妹住泰安东郊的紫欣园宿舍。这几天，一树的红梅花都盛开了，我赶紧去妹妹家把母亲接过来。她看到那棵红梅盆景长这么大了，满树上下都是花，一定会特别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