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载于《羊城晚报》1995-10-15,略有改动,网络图片。)</p> <p class="ql-block">关于读书,论者甚多,意见完全相左的也有。譬如培根的名言:“读书给人以乐趣,给人以光彩,给人以才干。”叔本华的独到之语:“我们读书时,是别人在代替我们思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论何事,见仁见智在所难免,主要看你怎么体验和认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读死书、书呆子都是人自己所为,怪不得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恰如西.奇.利希滕贝格深刻精彩的打趣:一本书就是一面镜子,如果一头驴向镜子里盯着看,你就别指望从镜里向外看的是个圣徒。</p> <p class="ql-block">所谓四十不惑,对读书人而言,首先应是不再惑于书本。读书最大的“惑”,依我之见,是将书本和生活混为一谈,甚至本末倒置,不是在生活中读书,而是在书本里活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十来岁起,像许多精神饥渴的同齡孩子一样,我攫住每一本到手的、多半残旧不全的“毒草”,藏着掖着,拼命吞咽。如此久了,在不断的艺术浸淫和形象示范作用下,不自觉地形成的理想人格模式渐渐明晰起来,到它挥之不去盘桓于心之时,便开始了不断规范和塑造自我的成长历程。</p> <p class="ql-block">然而,当这种人格模式的仿照行为在现实中屡屡遭挫,我愈是感到生活的不易,就愈想钻进书本中寻求超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桃源毕竟是世外的。当理想的蜗壳再也支撑不住种种现实负载,当执着半生的精神支柱坍塌成一片废墟,当结为同道的知音为此而郁闷早逝,我不自禁地怨愤了:生活根本不是这样的!书本误我害我!</p> <p class="ql-block">“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一切都成了过去,连怨恨也化为平静淡远之后,面对着始终相伴、不离不弃的书籍,我默然无语:是自己的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试想,隔着一层纸看人生过日子,该是多么不真切不实在的活法。“开卷有益”,但双手捧着书时,双脚却立足于现实的土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书,可以指点人生,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地探着走。书,可以打发一些东西,但生活本身是任什么也打发不掉的。打发了生活,也就打发了书的存在依托和根本价值。</p> <p class="ql-block">现在,我比以前更为嗜书。不过,不大读小说了,偏爱历史、哲学、艺术理论和一些散文传记。不再把历史看成遥远的与今日无甚干系的虚渺人事,不再把小说当作现实在虚构情境中模仿着生活。而是将历史还原为历史,小说还原为小说,力求看出历史与现实的相似,也看出文学描写中令人企羡的美好事物多与现实相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英国诗人威斯坦.休.奥登说:“在四十岁以后,如果我们还没有完全失去纯真的本性,则乐趣——像在儿童时期那样——会再次正确地指导我们应该读些什么书”。</p> <p class="ql-block"><i>当下的补充:四十岁以后,上课时,我常对学生说的一句话是,只有把书本与生活联系起来,死知识才能化为活智慧。这是经历坎坷惨淡之后的肺腑之言,绝不是照本宣科。</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遗憾的是,我觑出有些人,甚至同龄人,至今还在书里“惑”着。萨特说,他化了20年时间,才走出书本。看来,读书人恐怕都要经历从作茧自缚到破茧化蝶的蜕化新生过程。悟性高的,可以放飞思想之翼。差点儿的,只怕就成了“书中人”。</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这么说来,干脆不读书得了,压根不“惑”。也行,但究竟难以得知借鉴前人旁人的经验智慧,一切从零开始,自己趟着过河。更上一层楼?难!</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