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喜阳阳姐姐催泪之作《搬家》

喜阳阳

熨衣板做办公桌

搬  家

 

前不久，我刚搬完家，坐在房间里难得有一点空闲时间，不禁和爱人掰起手指盘点我们在北京生活的28年，竟然搬了10多次家，平均两年半搬一次。

1994年，爱人刚来北京读研，我们在西坝河租住一农民盖的小平房（现在这里已是高楼林立），大概十平米，既家徒四壁，又没有暖气，床是用红砖砌的，上边搭的木板。最麻烦的是，必须自已烧煤取暖，这对于从南方来的我们，实在是一个考验。加上我们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班，买来煤球在室内生火又怕煤气中毒，索性两个人硬扛着不生火。没想到盖上奶奶给的十二斤棉被，加上两个年轻的身体，都无法保暖，不仅入睡时浑身打哆嗦，晚上还常常被冻醒。那时候感觉北京冬天好漫长啊，内心里渴盼春天的急迫之情，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好在爱人为人厚道，深得研究生部老师器重，要我们给资料室看门，兼带着搞搞卫生。院子不大，一排平房是唐山地震后盖的，很破，也没有厕所，好在小院里有几棵好看的银杏树，让整个小院充满生机活力。我们住在门边的一间小值班房，虽然简陋，但毕竟稳定，有暖气，且不要钱，每天还给我们发一块钱的值班费，这个小院在我们的印象中竟如天堂般的美好。我们每天一早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资料室的老师对我们工作很满意。有一次，老师送给爱人一个大大的芒果。记得那一天我加班，很晚才回到家。爱人把芒果剥开，送到我嘴边，我要他吃，他骗我说从来不吃芒果。我美美地享受着芒果的香甜，很快就把一个大芒果吃完了，这时我发现爱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一个人吃完了？”“你不是说不吃吗？”“那是因为我想要你多吃点。”这个芒果让我感动一辈子！在这间小屋里，还有不少让我感动的记忆：夏天，小院里虫子多，半夜里一只虫子钻进我耳朵，直撞我的耳膜，疼得我哇哇叫，没想到我那个傻博士老公不急不慌拿来手电筒往我耳朵里一照，虫子就乖乖地爬了出来，我从此对傻博士肃然起敬，看起来关键时刻还得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冬天，我们俩到大钟寺农贸市场批发大白菜，顺便再拣一些白菜帮子，卖菜的以为我们家养白兔，没想到是我们这两只为了省钱的“大白兔”在储存过冬食物。后来，小院平房要翻新，研究生部的老师特别关照我们，在小院的角落里找了一间暂时不拆的小房子，让我们过渡了一段。等到这间小房也要拆迁时，资料室老师生疼我们两个农村娃，就安排我俩随同资料、书架住进了一间破旧平房里，里边堆满了杂物，我们在墙的一角挤进了一张床一张书桌，连过路都困难。但就在这个杂物堆中，我们俩迎来了人生的丰硕成果：我在这里拿下了会计师，爱人完成了硕士论文，并顺利取得博士入学资格。

1997年，爱人研究生毕业留校工作，他与他同班同学在筒子楼分到一间小房（地处现在的新图书馆），不到二十平，一人一半，这里是公共卫生间和水房。好在他同学是北京人，心疼我们，平时基本不来，这间房就归我俩使用了。这时，我爱人的两个弟弟相继来到我们身边，一个复习考研，一个工作，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我负责买菜做饭，弟弟们负责洗碗。原来这栋楼的青年教师大多去食堂吃，基本不自己做饭，后来因为我们的带动，越来越多的老师开始自己做饭。没用多久，几乎家家在楼道里买来煤气罐，开启自已做饭模式。每当吃饭时分，楼道里特别热闹，东家吃什么西家吃什么一目了然。我家总是爱炒辣椒菜，路过楼道的同事经常被香味吸引，时不时来夹几筷子尝尝，隔壁的年轻同事索性加入我家食堂，与我们几个同吃。后来，我们搬走了，没想到楼道又恢复为往日的沉寂，大家慢慢又去吃食堂了，看起来做任何事都需要环境熏陶和有人引导。

从留校第一年起，我们就开启规划小家庭建设。头一年节衣缩食买了四大件：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和空调，第二年安装了电话机。那时装一部家庭座机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得好几个月的工资，安装费大约是4000多元，好在隔壁学经济的云南小伙机灵，我俩合装，节约了一半资金。也是从那时起，我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年春节都会规划一年的家庭建设，一年应该要办的实事。我们就像两只勤劳的小燕子，不停地啄泥，筑起自己的小巢。法国有句谚语：“一点又一点，小鸟筑成巢。”很贴切地描述了我们的勤俭持家之路。

在这间小筒子楼，我们一家人相依为命、互相鼓励，小小空间里处处洋溢着奋斗的气息。三弟刻苦学习了两年，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上了研究生，小弟小妹随之相继考取了北京的大学，我们的队伍也在不断扩大。在这间小筒子楼，我们抄信封、卖彩票，赚钱补给家用。那时没有打印机，农业部信息技术中心要推广技术，给全国各地下属单位发信息，需要将地址抄在信封上，抄写一个信封给一毛钱，我们几个和正在上大学的堂姑都抄到手发软；每年的地坛庙会，我们全家动员，参与隔壁同事组织的勤工助学，在庙会上卖彩票，按卖出的彩票数提成，每天早出晚归，嗓子喊破，但每天晚上数着当天挣来的钞票，大家再累也不觉得累了。在这间小筒子楼，我们还有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美好回忆。楼道里没有暖气，一年中最寒冷的几天，往往菜刚洗好准备切时已经被冻住；有时候，煤气被冻住打不着火；有时候，菜刚做了一半，发现煤气没了；有时候，发现从家里带来的腊肉放在楼道里不翼而飞了；有时候，爱人的师妹和朋友都爱来我家蹭饭，饭后的碗自然成倍的增多，这时三兄弟就齐上阵，端盆端锅一同下楼去水房洗涮，碗、锅占了长长水池的一大溜，水房一下子又热闹起来。现在一提起那时，三弟就总说，那时每顿饭后洗碗工程浩大，让他记忆一辈子。我也记得，米是消耗最快的，一买就是一大袋100斤，最多的一次买了300斤。北方大米好吃，又加之他们正长身体。三个大男子汉，仅三弟一人有时一顿饭要吃六碗。我们要是去师母家吃饭，师母特意要多做好多，她说我爱人一个人的饭量是他们全家人的饭量。

1999年底，为了迎接千禧年，学校给年轻教师盖了一栋五层简易楼（地处现在的理工大楼），我们有幸分到朝北的一套一小居，大约三十来平。还记得爱人拿到钥匙开门后，发现有厨房门、卫生间门还有卧室门，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欢呼：“好多门啊”。

随着居住条件的改善，我们的生活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一年，我们可爱的小宝宝出生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无限欢愉。爱人在这里写完了博士论文，顺利拿到博士学位，还与导师合写了《黄河传》，获得中国图书奖，同时去南开大学进修旅游专业，并因此进入政府从事旅游工作，从此和文化旅游结下不解之缘。我自己通过四年的努力拚搏，拿下了注册会计师，转型去了会计师事务所。虽然常年奔波在外，但会计师事务所收入高，有力补给了我们这个穷家。

2005年，因大学要盖新楼，这栋简易楼必须拆掉。我们的工作关系已离开大学，想继续留守学校已不可能，不得已开始买房之旅。看了许多二手房，还是最中意离大学西门最近的27号楼二单元二层的小两居，54平米。爱人开玩笑说：“东转西转，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村。”在姑奶奶和九爷爷的帮助下，我们全款买下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在这里一住就是好几年，还记得孩子从小就不让我们花钱，我问她为什么不能花钱，她说：“要攒钱买房，我们同学的房子进小区都有保安，有小区大门，我也想住那样的小区。”说得我们心里酸酸的。

后来，随着家人的增多，也随着家庭经济条件的逐步好转，我们就卖掉了这套小两居，换了北小区的一套小三居68平米，还是没离开这个村。我带着两位老父亲，用三轮车一车一车运书运物品，等把这个家折腾好后，我也病倒了，第一次住院第一次全麻做手术。上小学的孩子放学后到医院看我，从咯吱窝下拿出热乎乎的两个煮鸡蛋，要我吃，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

2017年，我们住的北小区要实施棚户区改造，建设周期三年，于是开启三年的漂泊生活。虽然是一年换一个地方，但每年都能体验一个新地方，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北京。2018是孩子的高考年，我们选择了条件较好的离我单位很近的韦伯豪家园。虽然租房价较高，但考虑到孩子的学习，我们在这里租住了一年，也辛勤拼博了一年，只要有时间就赶着孩子去民大或北外的教室自习。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通过她自已的付出，孩子高考成绩超过了985录取分数线20多分。这一年，爱人在纪委工作，思想境界更上一层楼，工作更有章法，业务水平明显提高，还去新西兰抓回了一名百名红通，成为一段佳话。也是在这一年，亲人身体相继出现状况，老爸、老妈还有大哥先后做手术，都曾在这里进行休整。

2019年元旦，随着爱人工作调动，到远离市区的通州上班。为了减少他在路上来回奔波，我们来到通州租房，这里的房子都很新，而且房租比海淀便宜一半还多。刚开始我很高兴，房子又大，租金还少。特别是租住在这落地飘窗的精装修房里，看着窗外灯火闪烁的运河大桥，孩子说宛如躺在星空中，美极了。但随着日复一日的路上奔波，我渐渐感到精疲力竭。难怪人家说：“宁愿在城里有个窝，也不愿在郊区住大别墅。”我是深有体会。每天5点多起床，晚上8点多才能到家，每天奔波上百公里，将近4个小时在路上。我怕手机闹铃出问题，担心上班迟到打不了卡，晚上入睡困难又易醒，慢慢精神开始恍忽。这一年，爱人忙新中国成立70周年纪念活动，经常不能按时回家。我与爱人一天到晚互相说不上话。很多时候，早上我走时他还在睡觉，为了能及时传达信息，我总是写纸条放在醒目的位置。

 

 2020年元旦，爱人工作变动，单位到了市区，我们又来到朝阳租房。虽然只是60多平的小两居，但房租比通州高了不少。好在这处房子离我单位不远，我省去了路上的奔波之苦。这一年，新冠疫情肆虐，我们仨个人厮守在这间小房，餐桌当书桌，茶几当饭桌，熨衣板成了爱人的写字台，桌子不够用，孩子用凳子当书桌。这一年，尽管受疫情影响，外出不方便，但难得一家人天天在家共进早、晚餐，令我们倍感家庭温馨。

2021年初，我们顺利搬回魏公村新居，三年多的漂泊时光终于结束。我们一家都爱书，于是把新家装成图书馆的样子，眼光所及尽是书架，随手都能抽书阅读，令人赏心悦目。我们还集中集体智慧，写就一副对联：“览西山盛景，阅古今文章。”横批为“于斯陋室”，一个好朋友帮忙书写，成为新家的一大亮点。

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28年来十余次搬家经历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集中回放。细数一下，这么多次搬家，我爱人忙，从来没帮过我，往往都是我通知他，明天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住，他像住旅店一样，换个地方，又开始忙碌的一天。仔细想想，我还真是很佩服自己，这么小的一个人，有时候跟着中介看十几处房子，一天下来累得腿发软。搬家的过程就更难了，既累身又累心。在我们家，书是主角。我们一家三口都爱书，爱人更是书痴。1994年，他刚来北京上研究生，有一次逛书市，他用兜里仅有的八十块钱买了一套《词源》，结果连吃饭钱都没有了。我在做国家图书馆下属单位清产核资时，用挣的工资在国图书店争取到八折优惠买回了他最爱的《资治通鉴》《汉书》《明史》，令他爱不释手。看书、藏书很美，很享受，但搬起家来则最为麻烦。首先要一捆一捆打包，拎的时候勒得手指疼，搬到新家时还得一本一本整理上架，耗神费力。为了省钱，这十多次搬家，我很少请搬家公司，大多数情况都是自己收拾，然后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搬运。我们家爱惜旧物，只要能用的几乎都悉数带走。所以每次搬家都是一项浩大工程。还清楚记得搬到通州后，我清洗完窗帘，一个人坐在窗前，默默地掉泪，那时我浑身疼痛，想睡又睡不着，一个人感觉快崩溃了。这次重回魏公村，我又不嫌麻烦，从天津采买原木，到河北锯木板，请老家师傅在家打家具。然后南城、北城到处转，买各种配件。这一干就是小半年，和干活的师傅都处成了好朋友。

回首近30年来的搬家经历，不仅仅是一部搬家史，更是一部成长史。我们从一无所有到逐步拥有固定的住房，从四处漂泊到逐步稳定，充分说明一个道理：只要脚踏实地，努力拼搏，时代不会辜负我们，生活会越来越好！一滴水映照世界，我们一家人只是千千万万北漂人的缩影。

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我们对生活的憧憬仍在不断升华，人生奋斗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