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旧梦8拾山芋

谪仙

乡野旧梦（八）---拾山芋

谪仙

写下这个题目，心里不免酸楚，那是我童年最伤心的一次。

我的整个童年都泡在贫困的苦水中，衣服永远都是拾穿兄长的，补丁是不会少的，那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又瘦又小，所以兄长们的衣服又长又肥，穿着就像唱戏的袍子，抖动的云袖，着实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光着屁股出去吧。穿衣让我发愁，吃饭更是问题，只有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按工分分口粮，我们弟兄多，男孩食量大，总是不够吃的，所以我们午收时，放农忙假，必须大小出动，去收割后的生产队麦田里拾麦穗，挎着篮子，背个口袋或提着书包，天不亮就得出发，赶在人们起来之前，头天收割的麦田还没人拾过，才能拾到更多的麦穗，即便如此，往往还是比别人晚到，只好在别人身后捞一次，拾些遗漏的小而瘪的穗头，有时一块地被别人不知拾过多次，所以走上一节地，走得脚疼腿酸，也拾不到多少麦穗，很是失望，挎着几乎空的篮子无精打采的回家，还会得到家人的埋怨，即使大人们不说什么，我们的心里也会很难受，好像做了一件不光彩的错事。

有时想多些收获，我们便紧随社员收麦队的身后，遗漏的就会很多，一会儿就拾得袋鼓蓝满，正当我们兴高采烈地互相炫耀自己的战利品时，不知什么时候生产队长已经站在我们面前，喝道“谁让你们拾的？还没宣布可以放粮呢！”说着狠心地夺过篮子口袋，一股脑倾倒地上，没收充公！我们在极度恐惧中顾不得拾起口袋篮子便做鸟兽散，那份狼狈相至今难忘，也恨透了那个粗暴无情的队长。

相比较拾麦穗要带风险，拾山芋要自由宽松的多。因为我的父亲当时为生产队喂养使用耕牛，每当大队人马扒完山芋后，我的父亲就扶着雪亮的犁铧耕地，随着犁铧走过，土地翻开一道道的黝黑的土浪，土浪带个香甜的气息，这个时候，我跟在犁铧后，瞪大眼珠子，紧盯着翻腾的土浪，发现有没有红鱼跃出，也就是山芋漏出来，每发现一个山芋眼睛顿时亮了，比拾到金子还开心，有时不顾泥巴，用手搓搓便大口嚼起山芋来，香甜脆生生的，带着土的芳香。一半天要是运气好，可以拾到几口袋一百斤左右山芋，够全家几天的口粮。我是乐于拾山芋的，但前提不能耽误上学，否则我是极不乐意的。

至今清楚的记得一次，父亲要耕河堰的一块山芋地，因为他认为这块地遗漏的山芋多，于是让我下午不去上学而去随他拾山芋，我哭着喊着不愿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含着眼泪坐着父亲盛犁铧的木头拖车去了地里，一路上看到别的孩子背着书包去学校，我难过的又哭了。因为不情愿，到了地里就消极怠工，故意不拾山芋，父亲发现后大怒，放下犁铧，喝住耕牛，结结实实的打了我一顿，因此我怨恨了很长时间，总认为自己想上学没有错。长大后，我才理解，要不是生活所逼，父亲不会让我缺课，更不会打我。这样哭哭啼啼地拾了一下午，的确如父亲所言，收获比任何一次都多，装满两个口袋。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晚上回家脸没洗，饭没吃就睡了，一是累的，更主要的是伤心。父亲母亲看我这样又气又心疼，打那次以后，父亲再没有因为农忙让我请假或缺课。

童年有过欢乐，也有苦涩，但香甜的山芋冲淡了那份苦涩。至今还有生吃山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