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一场雪

Fang甜甜

作者：房国栋

恍惚间，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

星转斗移，时光如梭，一直以为这话只是不紧不慢的提醒，敦促自己珍惜时光。

未曾想，今天，这岁月的梭子已快飞到尽头，生命的船马上就要划到终点。

想到此，不禁感叹～～人生如梦。

说到梦，昨夜又梦见了生我养我的老家，那是55年前陕西关中乡村冬天的一个晚上。

记得当时我就四五岁，小弟还未出生，哥哥在镇上（那时叫人民公社）的中学上学，父亲在外地教书，平时的家里只剩母亲、大姐二姐和我四人。由于天气冷，我们同睡在一个大炕上。土炕的西边隔着砖墙与灶房灶台接壤，南边隔着土墙和木格子窗与羊圈挨着，羊圈是用竹竿和玉米杆搭建的敞棚。

记得，那天半夜，我被一阵细碎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细听，好像有小东西在轻敲窗户。窗户是纸糊的，当这些小东西轻敲窗户时，总是弱弱的，小心而又谨慎，仿佛生怕惊醒了睡在屋子里的人。但其实，我已经在朦胧中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湿润寒冷的泥土味，窗外是＂沙沙沙＂的声音。可能是下雪了，对，是下雪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妈妈，下雪了吧？“我激动地想叫醒身边的母亲。

"是下雪了，你小声点。"其实，母亲早已醒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晚上的睡觉很浅，尤其在冬天，虽劳累了整整一天，但晚上总操心我们蹬掉被子着凉，常常是半醒半睡的。但当时的我丝毫未想到这些，也顾不得这些，我只对下雪感兴趣。下雪天房前屋后的景色不但好看，而且好玩。我盼着明早天不亮就开了门，先是愣愣地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迷迷蒙蒙漫天飞舞的雪花，飘撒，飘落……过了半天，也许一会儿，我会突然地喊一声＂下雪了！＂跑向院子，在雪地上奔跑，踏出嘎嘎吱吱的响声，再踩出一长串脚印，一直到那棵院子中间的大槐树前，然后我用脚使劲蹬踹着树干，看树上的雪哗哗地落下，落在地面或身上。

当然，如果等到天亮，并且和姐姐或小伙伴们一起叫着喊着笑着追逐着，打起雪仗，是最开心的。

我躺在被窝，心里幻想着这些趣事，却听见窗外响了一声铃铛，不是风铃，是挂在羊脖子下的小铃铛（防止夜里有贼偷羊）。

响声很轻很柔，时断时续，待铃铛声沉息后，再听，是羊在咀嚼干草或反刍的声音。大土炕紧挨着窗，窗紧挨着羊圈，窗户上糊了一层薄薄的纸。沙沙的雪粒随小风轻敲着窗户上的纸。老羊安详地卧在圈里，眼睛看着暗夜的落雪，悠然地嚼着干草，它的白胡须随着嘴左右交错的咬合而一摇一晃，恰好与棚外由上而下的落雪形成呼应。满院子的雪，屋顶、树梢和地面被下落的雪花一层一层覆盖，时间就这样一层一层越积越厚，最后成为白茫茫的一片。

忽然，我听到怯弱的"咩咩咩"的叫声，想那刚出生不久的小羊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看到落雪，是不是从黑漆的夜里看到忽闪忽闪的亮光，是不是也听到了那落在窗户上的沙沙声。或许她感到了冷，她只是想紧紧地依偎在妈妈身边，一块看着棚子外的落雪，闻着草香，等待着天亮。

　　那一夜，小羊是幸福的，我从她柔和又撒娇的声音里听得到。

那一夜，我是幸福的，姐姐是幸福的，因为我们和母亲在一起，和妈妈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土炕很暖和，虽然天很冷，虽然下了雪。

如今老了，那场儿时的雪越飘越远，但亲人很近，故乡很近，亲情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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