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器

naonao

我爱碗，不算碗痴。

因荷包的原因，我做不了收藏家。
对于“收藏”，我是有偏见的：收藏、收藏，不断地收着、藏着、掖着......。再琢磨着为牟利而投机拍出......。

我觉得这只是“过手”，我想要的是真正“拥有”。

那就买点喜欢的日用瓷，在生活里，让它们紧紧跟随自己......。
值钱不值钱不重要，我就爱一眼相中的碗。
你别笑，这样的理解，是有点“叫花子喝醋”的味道。

美器进厨房

对我这样的傻女人，厨房里有美器等我，就像那里有了“情人”，满怀深情地去把有趣的事，做成有味的羹，真的是交关享受。

鸟鸣清朗的早晨，美瓷相伴盛清粥、搁小菜。

细细嚼、慢慢咽，清淡素白胜于奢靡......。

黯淡暮色里，要用美瓷来配薏米莲子羹，香香满满暖暖粥，在阴寒蚀骨的枯荒日子里，给家人最最贴心贴肺的温存。

我爱这只极其普通的大汤碗。但凡国营碗店里，都有卖过这种碗。
青花釉里淌出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在这样的大碗里喝一次汤，是不是就回一趟姑苏了呢？

能否喝成像吴门的长辈们那样：面目清爽、玉骨纤瘦......？
（呵 呵！仅仅是痴心妄想哦。）

晨课

每天早餐后即饮茶，雷打不动，故称晨课。
先要煮一壶滚水。

将我的茶具，每每烫过，我的美器才会醒来。

陈年普洱、滚水翻腾......，醇厚的酽茶，经滚水历练后，啧！啧！喝得浓如饮血一般。

滚热地一盅接一盅，饮到肝肠沸腾、浑身通透......。

三伏天气里，用七十度热水，冲泡老家的碧螺春茶。

泡茶人须：忘人间之灼色，感心中之清明，唯万籁皆寂静，空天下于尘埃。
这样泡出来的茶汤，淡绿浅黄“吓煞人香”，似明人山水、清亮而辽远。

那还真是回一趟故里......。

走鬼

羊城人称摆地摊的小贩为“走鬼”。

住在花城的日子，会经常逛地摊，是因为在走鬼的手里，还真有我喜欢的美器。

这三只相亲相爱的茶盏，就是我分别从走鬼那里淘来的。

这一对陶土烧制的茶碟，象从前大灶上用的，走鬼开价很低。

捧回家后细细看，沧桑粗砺的外表、有点老衰的青花色，像农人粗糙的双手，有点心疼、有点喜欢。

也没因为价贱而怠慢它们。

有一些美器，在我拥有的过程中，逐渐碎了，唯这只生前留了影。

这算地摊上捡的漏，一只质量很好的闻香杯。（瓷器店倒闭 ）

乱哄哄的店门口，大大小小的瓷器挂着贱卖的牌子在抽泣......，我一眼相上了这个，席地而坐没挂牌子，不哭不闹的小东西。

杯壁有厚度，釉色老成、细腻稳重，朴实地显现着，手绘中形成的不均匀线条。

杯体修长，直握称手，杯口的喇叭形——喝汤不滴珠。
越用越喜欢，成了我爱不释手的专用茶盏。

到今天，眼前还在回放，它碎的那一瞬间......。

泊来纪念品

下面的几样美器都来自欧洲。

这个很中国风的小茶碟，瓷胎细腻、釉色光润。

是喝茶间，搁茶袋用的，很好体现了东西方人不同的饮茶方式。

美丽的挂盘按墙上，是很好的装饰。

荷兰的乡村，永不停摆的风车......。

在巴塞罗那，忽略足球，就见到了风卷云涌中，高耸着的百年未竣工的圣家族大教堂......。

去荷兰，我们都会买一双小小木靴作留念。

带回家后，它就成了鸡肋。

来瞧瞧我在不同时期攒的小瓷靴，颜值也不低哦。

家里来了抽烟的客人，就派上用场啦。
您的烟灰，要弹到哪一只靴子里呢？ 请随意吧！

老城碗店

金陵城南，石头城人喜欢称它——老城南。

改革开放初期，那里最大的国营碗店突然有了新意——卖日本碗。

初遇日本碗，它那老老的蓝、厚厚的釉，立马勾掉了我的魂。

只要休息日，定要去逛城南，寻找各种理由好经过那家碗店。

路上，先生笑着说：我晓得你在动啥咯坏脑筋，去买吧。不过，我们约定哈，你买的碗，回家要用哦......。
我点头拗拗应，一溜烟地飞进了碗店......。

我限制自己，每次只选一只碗。那时的工资还没过百，一只小小的日本碗，要干掉我半个多月工资。我为自己的奢侈隐隐不安。

日本碗买回家后，我能开心很多天。

看电视时，一只眼睛看屏幕，一只眼睛欣赏我的碗。
碗上的线条、色彩、图案、碗底的落款......，都让我看不够。
睡前，我有看两页书的习惯。膝上搁着眼睛要看的书，手里盘着新入的碗，就像在过瘾，怎么也盘不够。

明知道，盘煞忑也盘不出个包浆来，但碗上这厚厚的釉，盘多了吧就滋润到心坎里去了。
起码盘上个三五天，新碗才进入我的碗柜。

伲咯老派先生，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没见过这么乱七八糟的，碗不成套、杯不成对、筷不成打、勺不成双......。

诶咯嚒，伲就谈不拢哉！倷呀“实质烟筒头”怎能懂：从前头咯人讲究碗盏家什定要整套，那是讲究个排场。你想想看，活在几十头一套的碗盏里，啊要闷煞！ 现代家居生活嚒，主要是为了愉悦自己，尽可能去多多感悟美啦！

来自东京

在东京忍不住也要买好看的碗，那些充满日本风情的大碗，在海运的过程中都碎了。

这几个没在心尖尖上，放在随身行李里的都幸免了。

日式餐盘，素雅清丽、薄胎细瓷，光照中呈半透明。

缺点：太嫩了，有点舍不得用。

中规中矩的日式茶盏，蓝色深幽、花纹传统，但买回来就不喜欢了。

中看而不中用，它败于形。

这一只，形色俱佳，手里盘的触感很好。

手绘咖啡杯，东京大学的友人送的留念物。

杯体厚实弱弱保温，小口大肚像个坛子，杯口角度也好。

杯身上的手绘，写意、古朴。

是我每天专用的咖啡杯。

这仅仅是一只东京大学的纪念杯。（孩子送我的礼物）

只有蓝白两色，它的极简与质朴，显得大气。

带着孩儿人生轨迹的杯子，自然温热。

是个好物！

小粉桥

现在人们一说小粉桥——就是“拉贝故居”。
那时候可没有人知道，只晓得青砖围墙及里面的青砖小楼，是南大校园。

它的对面，巷口进去几十米，有一家开在民居里的瓷器小店，店里有位说无锡话的年轻老板娘。

我经常去她家淘物。

她家卖的多半是粗瓷，种类很多。

看品相，是那种外贸定制中，筛选下来的瓷器。

空闲有瓷器店可淘，是我心里期盼的美事，还有呢可以和老板娘拉拉无锡家常......。

一次去店里，一眼看上了她塞在玻璃柜里的这个盘子。

瓷倒是细瓷，可能是烧制温度的原因，釉色不匀，瓷面还有小颗鼓粒，应该是一只次品盘子。

它次得太有品味啦！经过神奇的窑变，它有了灵、还了魂，那种洒脱的不规整，那种大大咧咧的出格，我的眼睛直了......。

老板娘问我：你买了它，是用呢？还是看？？
用啊！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那，我不卖了。 一只独一无二的美器，拿去炒菜我舍不得......。
嗨哟，我真想抽自己，......我跟老板娘保证，一定会善待它......，最终我得了这个盘子。

几十年过去了，我的美器光亮如初，一直娇滴滴地跟随着我，但这家小店和那排粉墙黛瓦，早已拆得无影无踪了，老板娘您去了哪里？

光留下了一个让人念想的地名——小粉桥。

粉彩瓷

这是家母陪嫁里的碗，金边细瓷。

整套的餐具，没数过有多少头，大大小小的反正很多。

我十来岁的时候，在我小学礼堂的舞台上，手持这里面的两个碟子，傻了吧唧地表演过节目。

表演算是成功了，还得了奖励。

可惜了，这两只豆沙红的细碟，没能回家，成了我们三班簸箕里的碎瓷片。

小孩儿么，没多惋惜，觉得家里还有很多......。

这也是家母陪嫁的整套碗，我们叫它——和合碗（多么好听的名字）。

从小碗、大碗开始，每一只上面都绘有两个人物——寒山与拾得...... 。

釉上彩、薄胎瓷，手绘的笑脸都不相同，差异突显在每一张嘴上......。

在吃不饱饭的那个年代里，端详这些不同的笑脸，观赏这些迥异的美嘴，是对肚子极好的安抚......。

因是薄胎瓷，拥有的年代很短。

这大概是我手里最后一个粉彩瓷。

瓷罐的图案严整工细、简洁洗练，细瓷白玉，能摸到轧道和突起，显得有润有透......。

这些年下意识地、随心地把彩瓷逐渐剥离出我的生活。

脑子里一百个问题，汹涌而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独独迷恋青花瓷

拙拙的笔触、老老的蓝，这种碗放在任何场合，无不相宜、无不相悦......。

碗上的线条直抒写意、豪放活泼、挥洒淋漓......。

这种明快的老蓝，有规律地在瓷上组合、再组合，延伸、再延伸，巧妙地勾结着对称，给人以很强的节奏感......。

为何独独对这些深深浅浅的蓝，如此眷眷？

至今也想不通透。

是这些老老的蓝，太高级的缘故呢？

还是在心底里，远远地搁着一块不安于室的魂？

是天高、云淡、远山、近水......它们的精髓外溢......。

还是它们无锋芒、无极端，圆融通透、海天合一、厚积不发......？

在悦纳自我的天地间，寻找一种平和、一种舒展......。

......，就是因为这些吗？

说不大清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