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年纪渐长,有些事却愈发清晰,往复浮现,有些地方一走近,便亲切如昔。这地方,就是我的故乡—云霄坡兜畲族村。</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背靠剑荡山,面朝打石笔架山,村前村后分别为车圩溪、南溪,山水相融,造就了族人聪明灵动、勤劳俭朴的品性。而最能体现这个特性的是求学方面,自上世纪80年代起,车圩小学各年段前几名,村中孩儿占了绝大多数。荣龙、连海、荣良等村中好男儿也在那个时候,先后考上了浙大、厦大等大学,且一发不可收,一门四学子,兄弟上大学的现象不时出现,在十里八乡颇有“名声”。此后,读大学成为了村中很多年轻人的梦想,成为了父母养儿育女的期盼。</p><p class="ql-block"> 有水则灵,村前村后的小溪如水的印刻在我脑海,悠远清澈。那时的车圩溪,水流很大,溪面寛三四十米,深浅不一,深的地方可达两米,浅的地方水没大人膝盖。溪水冲击而成的溪埔是我们假期放牛偷懒的好去处,牛自在的在溪埔啃草,而我们或在溪里打水仗,或躲树荫下翻着一遍又一遍的连环画。碰到暴雨山洪来临,溪面陡然变宽至百米,溪水黄浊,溪浪滔天。这时候,总有些许勇敢的男孩同时扎进水里,奋力游向对岸,比比谁先登岸。站在岸边的大人们嘴里笑骂着“死囝,胆真大”,目光却和看热闹的孩童一样寻常,只管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浪里扑腾沉浮。</p> <p class="ql-block">今日的车圩溪</p> <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南溪草潭从来都是热闹的,这是午后全村的天然泳池,条条蛟龙嬉闹的笑声,荡漾着整条溪流。小部分胆子大的孩子聚集在“棺材窟”(两块石头中间的溪面,水深五六米,宛如棺材形状,故得此名),比试谁能潜水从窟底抓把沙子或小石子上来。 多数的孩子则分成人数相等的两队,各占据两岸的石头为大本营,<span style="font-size:18px;">玩起“走相追”的游戏,即一</span>方先派一个人坐在草潭中央的石头上,另一方派出一个人下水“刣敌”,对方又可派人下水“刣敌”,晚下水者对先下水者拥有“刣死”的权力,先下水者只要被后下水者触碰到,就自动退出游戏。“走相追”颇有意思,水性高超的,可潜至对方大本营水底下刣敌;水性一般的,只能依靠体力速度捕获对手。一通相追相刣过后,小家伙们往往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到家,又可狂灌两三碗“剩糜”。</p><p class="ql-block"> 南溪另一吸引人的在于其“滴水穿石,水石相亲”的原生态风貌,形状各异的巨大石头,或坐或立,裸露在溪水中央,有像石马,有像蝙蝠,每个石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从上一辈传给下一辈,又从下一辈传给下下一辈,生生不息,与溪水一样绵长。记忆最为深刻的当属下洞农场边的溪中石洞,林林立立的巨大石头因溪床的落差叠靠一起,组成了一个个天然的石洞,藏身洞中,洞幽凉意生,水落声悠远,宛若置身于桃花源深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抓田螺的小姑娘</p> <p class="ql-block"> 楼因烟火而生趣,上世纪80年代前,族人几乎住在土楼里。土楼依剑荡山龙脉而建,由54间土木结构房子围绕成椭圆形,东南各留一扇大门,分为上埕、中厅、下埕,上下落差达30米左右,形状酷似一把太师椅,村人称之为“金交椅楼”。</p><p class="ql-block"> 中厅供奉大祖神牌,是全村议事的地方,厅前则为全村处理“红白事”的聚集地。每逢年初四“吃王”节,家家户户拿出最好的东西,陈列厅前,祭拜祖先,祈求四季平安。祭拜完毕,每家各出一个男丁,拎酒端菜,十人一桌,散落在厅前厅中,把酒言欢,共话桑麻,不亦乐乎。 土楼东南门的设置颇有讲究,办理“红白事”进出有严格的规定。嫁娶进出皆为南门,红盖头,红裙子,一通鞭炮响过,新娘新郎欢天喜地,自南门而进;丧事则在大厅厅前举办,一番祭奠法事过后,起灵,自东门而出,绕土楼外侧而走,一路向西上山。</p><p class="ql-block"> 与附近十里八乡不同的,金交椅楼人信奉的神是钟馗(村里人称之为老公太),外出求学、“叹钱”等一切大小事,土楼里的人必定虔诚的到中厅钟馗供奉处—崇耀府祭祀一番,求个平安符,放在贴身的口袋,才安心出行。每年的五月初三,是交椅楼人传统的<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老公太生”,这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span>男女老少都会提前火急火燎的回楼归家,做甜粿,杀猪,忙碌着备好“牲礼”。祭祀当天,三通火铳炮响,轮值的主事虔诚的把<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老公太”请出崇耀府,放置大厅厅前,照例的一通跪拜祈祷,一长串鞭炮声响过后,大家伙争先恐后地跑去抬起钟馗神像,抬神巡楼开始了。记忆中,总是色金叔提着火铳在队伍最前面开路,每走几步,便停下,往火铳里填火药,随即站好马步,双手握紧火铳,火星闪亮,轰隆声响,地动楼摇人不动,一切牛鬼蛇神在这炮响中,被钟馗赶尽抓绝。楼里楼外各巡一遍之后,大家伙又把“老公太”请进崇耀府,一年一度的“老公太生”便告结束,交椅楼人就这样平安的度过一秋又一秋,繁衍至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当然,交椅楼也是孩子们的又一乐园,大厅的石板是“博豆腐”的好地方,东南门的二楼是打八十,下军棋象棋的聚集地,家家户户的房子、草垛更是夜晚抓迷藏的绝妙掩体,有的孩子藏得太实,自个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才被气急败坏的父母拎出,成为小伙伴们第二天的笑料。调皮的小屁孩甚至会站在南门楼硕大的门栓上,用力着摇晃着大门,任由门和石板的摩擦声在土楼悠扬的响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遗憾的是,2000年后,楼里的人纷纷搬到外面居住,少了烟火气的土楼仿佛渐渐没了精气神,逐次坍塌,“老公太生”巡楼的仪式也随着楼塌而不复再现。烟火虽不在,楼里神犹存,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畲家的人,畲家的烟火,会再次回到金交椅楼。</span></p> <p class="ql-block"> “出门叫阿峰,归来喊叔公”,如今的故乡和我一样,已然变了容颜,畲族元素正一点一点回归,一鉴钟情园,幸福院等错落参差,把坡兜畲村装点得生机盎然。可不管如何改变,徜徉其间,我听见的依然是村前村后的潺潺流水声,依稀看见的是厅前房后的追逐身影……</p> <p class="ql-block">坡兜人民世世代代信仰的钟馗神像</p> <p class="ql-block">古老的南门和门里门外的春秋</p> <p class="ql-block">畲族服装和畲族活动</p> <p class="ql-block">三月三畲族节日剪影</p> <p class="ql-block">福建省人大副主任关心帮扶坡兜村</p> <p class="ql-block">古老的榨糖神器</p> <p class="ql-block">2007年的坡兜土楼</p> <p class="ql-block">2008年在南溪嬉水的孩子们</p> <p class="ql-block">少部分图片由热心村民提供,在此很是感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