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散文粗读节录3——附草书83件

韵翁

★袁宏道(1568-1610)《徐文长传》句: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叙小修诗》句: 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极其变，各穷其趣，所以可贵，原不可以优劣论也。。。大概情至之语，自能感人，是谓真诗，可传也。而或者犹以太露病之，曾不知情随境变，字逐情生，但恐不达，何露之有?《叙陈正甫会心集》句: 山林之人，无拘无缚，得自在度日，故虽不求趣而趣近之。。。率心而行，无所忌惮，自以为绝望于世，故举世非笑之不顾也，此又一趣也。《天目二》: 晓起看云，在绝壑下，白净如绵，奔腾如浪，尽大地作琉璃海，诸山尖出云上若萍。《游盘山记》句: 洞在下盘道，听涧声觅之可得。石距上方百步，纤瘦丰妍不一态，生动如欲语。下临飞涧，松鬣覆之，如亭。寐可凭，坐可茵，闲可侣，故“慧”之也。《云峰寺至天池寺记》句: 稍定，乃上文殊台，俯盘鹰见背，千顷一杯。少焉，云缕缕出石下，缭松而过，若茶烟之在枝。已乃为人物鸟兽状，忽然匝地，在地皆澎湃。抚松坐石，上碧落而下白云，是亦幽奇变幻之极也。《开先寺至黄崖寺观瀑记》句: 夫文，以蓄人，以气出者也。今夫泉，渊然黛，泓然静者，其蓄也。及其触石而行，则虹飞龙矫，曳而为练，汇而为轮；络而为绅，激而为霆；故夫水之变，至于幻怪翕息，无所不有者，气为之也。今吾与子历含嶓，涉三峡，濯涧听泉，得其浩瀚古雅者，则为六经；郁激曼衍者，则骚赋；幽奇怪伟，变幻诘曲者，则为子史百家。凡水之一貌一情，吾直以文遇之。故悲笑歌鸣，卒然与水俱发，而不能自止。《由水溪至水心崖记》句: 大抵诸山之秀雅，非穿石水心之奇峭，亦无以发其丽，如文中之有波澜，诗中之有警策也。。。他日买山，当以此中为第一义也。《与李子髯》句: 古之达人，高人一层，只是他情有所寄地，不肯浮泛虚度光景。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更说甚么铁床铜柱，刀山剑树也，可怜可怜！《与丘长孺书》句: 尚有酒可醉，茶可饮，太湖一夕水可游，洞庭一块石可登，不大落寞也。《西湖一》句: 从武林门而西，望保俶塔突兀层崖中，则已心飞湖上也。午刻入昭庆，茶毕，即棹小入舟入湖。山色如蛾，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此时欲下一语描写不得，大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时也。《晚游六桥待月记（即西湖二）》句: 西湖最盛，为春为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湖上由断桥至苏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草，艳冶极矣。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为清绝：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与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西湖杂记》句: 湖而以舟为家，则昼之花所同也，夜之月所独也。夜而月又所同也，雨所独也。荷气郁于日，得夜而舒，得雨而蒸。《五泄（改定本）》句: 五泄水石俱奇绝，别后三日，梦中犹作飞涛声，但恨无青莲之诗、子瞻之文，描写其高古喷薄之势为缺典耳。石壁青削似绿芙蕖，高百余仞，周回若城，石色如水浣净，插地而生，不容寸土。飞瀑从岩颠挂下，雷奔海立，声闻数里，大若十围之玉，宇宙间一大奇观也。。。所目既奇，诗亦变幻恍惚，牛鬼蛇神，不知是何等语。时夜已午，魈呼虎号之声如在床几间。彼此谛观，须眉毛发，种种皆竖，俱若鬼矣。《雪涛阁集序》句: 夫古有古之时，今有今之时，袭古人语言之迹而冒以为古，是处严冬而袭夏之葛者也。《行素园存稿引》句: 文之不传，非曰不工，质不至也。树不实也，非无花叶也；人之不泽，非无肤发也，文章亦尔。。。古之为文者，刊华而求质，敝精神而学之，唯恐真之不极也。博学而详说，吾已大其蓄矣，然犹未能会诸心也；久而胸中涣然若有所释焉，如醉之忽醒，而涨水之思决也。。。如水之极于澹，而芭蕉之极于空，机境偶触，文忽生焉，风高响作，月动影随，天下翕然而文之。而古之人不自以为文也，曰是质之至焉者矣，大都入之愈深，则其言愈质，言之愈质，则其传愈远。《叙呙氏家绳集》句: 风值水而漪生，日薄山而岚出，虽有顾、吴，不能设色也，淡之至也。《邑钱侯直指疏荐序》句: 夫今之黄童白颠，犹昔氓也；高冠长裾，犹昔士也；阳侯之波非偶恬，而穷奇之腹非有厌也。羁鞯络绎，不减于前；钱谷簿书，不缩于后。。。夫皎皎者近刻，而优优者近庸，倜傥者自用，而博取者人用之。《庐山募缘小引》句: 余往入山，有白首不能名一丘者，少年上人独能耽心水石，此一快也。《龚惟学先生》句: 优游二三长者之间，课山水之奥，结当来之缘，种花赋诗，随口即讴，此亦生人之至乐。《与友人》句: 果于任，则易视天下事；而浅于几，则易视天下人，处世者之深忌也。昔苏翁之论张德远也，曰：「明于知君子，暗于知小人。」此古今高士通病，然自是不学之过。学则眼开，眼开则自不受瞒，可以应世，可以济世，可以出世。《与曹进士平子》句: 坐听松阁，限叠韵诗，沈飞霞持粉版作书，书成而墨濡鼻上，此光景可念也。《德山麈谭》句: 曾子之洁矩，孔子之忠恕，是平心的样子。故学问到透彻处，其言语都近情，不执定道理以律人。。。儒家之学顺人情，老、庄之学逆人情。然逆人情，正是顺处。故老、庄尝曰因，曰自然。如「不尚贤，使民不争」，此语似逆而实因，思之可见。儒者顺人情，然有是非，有进退，却似革。夫革者，革其不同，以归大同也，是亦因也。。。常见初学道人，每行人难行之事，谓修行当如是。及其后，即自己亦行不去，鲜克有终。可见顺人情可久，逆人情难久。故孔子说：「道不远人，远人不可为道。」索隐行怪，吾弗为之。夫难堪处能堪，此贤智之过也。。。孔、孟教人，亦依人所常行，略加节文，便叫做理。若时移俗异，节文亦当不同。。。有聪明而无胆气，则承当不得；有胆气而无聪明，则透悟不得。胆胜者，只五分识可当十分用；胆弱者，纵有十分识只当五分用。。。既悟时，触处皆真。如待人平易，固无人我相，即与人争竞，亦非人我相。永嘉云：「不是山僧逞人我，修行恐落断常坑。」是也。《文漪堂记》句: 夫天下之物，莫文于水，突然而趋，忽然而折，天回云昏，顷刻不知其几千里。细则为罗縠，旋则为虎眼，注则为天绅，立则为岳玉。矫而为龙，喷而为雾，吸而为风，怒而为霆。疾徐舒蹙，奔跃万状。故天下之至奇至变者，水也。。。极江海之奇观，尽大小之变态，而后见天下之水，无非文者。。。取迁、固、甫、白、愈、修、洵、轼诸公之编而读之，而水之变怪，无不毕陈于前者。或束而为峡，或回而为澜，或鸣而为泉，或放而为海，或狂而为瀑，或汇而为泽。《瓶史》句: 夫幽人韵士者，处于不争之地，而以一切让天下之人者也；惟夫山水花竹，欲以让人，而人未必乐受，故居之也安，而据之也无祸。。。夫花有喜、怒、寤、寐、晓、夕，浴花者得其侯，乃为膏雨。淡云薄日，夕阳佳月，花之晓也，狂号连雨，烈焰浓寒，花之夕也，唇檀烘日，媚体藏风，花之喜也，晕酣神敛，烟色迷离，花之愁也，欹枝困槛，如不胜风，花之梦也，嫣然流盻，光华溢目，花之醒也。晓则空庭大厦，昏则曲房奥室，愁则屏气危坐，喜则欢呼调笑，梦则垂帘下帷，醒则分膏理泽，所以悦其性情，时其起居也。。。嵇康之锻也，武子之马也，陆羽之茶也，米颠之石也，倪云林之洁也，皆以僻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气者也。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 ★袁中道(1570-1626)《一瓢道人传》句: 古之诸佛，固有隐于猪狗中者，况人类乎？予与余何足以知之哉！《陈无异寄生篇序》句: 以山色言之，四时之变化亦多矣，而惟经风霜冰雪之余，则别有一种胜韵，澹澹漠漠，超于艳冶浓丽之外。春之盎盎，百花献巧争妍者，不可胜数，而梅花独于风霜冰雪之中，以标格韵致为万卉冠。《清荫台记》句: 槐之下，筑一台。台为青槐所覆，日影不能至，因名之曰清荫，而招客以乐之。虽无奇峰大壑，而远冈近阜，郁郁然攒浓松而布绿竹，举凡风之自远来者，皆宛转穿于万松之中，其烈焰尽而后至此，而又和合于池上芰荷之气，故虽细而清冷芬馥。至日暮，著两重衣，乃可坐。俯观鱼戏，仰听鸟音，予意益欣欣焉。大呼客曰：“是亦不可以隐乎？”《爽籁亭记》句: 泉畔有石，可敷蒲，至则跌坐终日。其初至也，气浮意嚣，耳与泉不深入，风柯谷鸟，犹得而乱之。及瞑而息焉，收吾视、返吾听，万缘俱却，嗒焉丧偶，而后泉之变态百出。初如哀松碎玉，已如昆弦铁拨，已如疾雷震霆、摇荡川岳，故予神愈静，则泉愈喧也。泉之喧者入吾耳而注吾心，萧然冷然，浣濯肺腑，疏瀹尘垢，洒洒乎忘身世而一死生，故泉愈喧，则吾神愈静也。。。乃谋之山僧，结茅为亭于泉上，四置轩窗，可坐可卧。亭成而叹日：是骄阳之所不能驱，而猛雨之所不能逐也。与明月而偕来，逐梦寐而不铲，吾今乃得有此泉乎。且古今之乐，自八音止耳，今而后始知八音外别有泉音一奇，世之王公大人不能听，亦不暇听，而专以供高人逸士陶写性灵之用，虽帝王之咸英韶武，犹不能与此冷冷世外之声较也，而况其他乎！《游西山十记》句: 出西直门，过高梁桥，杨柳夹道，带以清溪，流水澄澈，洞见沙石，蕴藻萦蔓，鬣走带牵，小鱼尾游，翕忽跳达，亘流背林，禅刹相接，绿叶浓郁，下覆朱户，寂静无人，鸟鸣花落。过响水闸，听水声汩汩。至龙潭堤，树益茂，水益阔，是为西湖也。每至盛夏之月，芙蓉十里如锦，香风芬馥，士女骈阗，临流泛觞，最为胜处矣。憩青龙桥，桥侧数武，有寺，依山傍崖，古柏阴森，石路千级。山腰有阁，翼以千峰，萦抱屏立，积岚沉雾。前开一镜，堤柳溪流，杂以畦田，丛翠之中，隐见村落。降临水行，至功德寺，宽博有野致，前绕清流，有危桥可坐。寺僧多习农事，日已西，见道人执畚者插著带笠者野歌而归。有老僧持杖散步胜间，水田浩白，群蛙偕鸣。噫，此田家之乐也，予不见此者三年矣，夜遂宿焉。（一）。。。门有渠，天雨则飞流自山颠来，崖吼石击，涛奔雷震，直走原麓，洞骇心目。刹后石路百级，有禅院，四周皆茂树，左右松柏千株，虬曲幽郁，无风而涛，好鸟和鸣。（六）《回君传》句: 夫人生无事不苦，独把杯一刻，差为可乐，犹不放怀，其鄙何如？古人饮酒，惟恐不舒，尚借丝竹歌舞，以泻其怀，况有愁人在前乎！回则不然，方其欲酒之时，而酒忽至，如病得药，如猿得果；如久饿之马，望涯芳草，蹄足骄嘶，奔腾而往也。耳目一，心志专；自酒以外，更无所知，于于焉，嬉嬉焉，语言重复，形容颠倒；笑口不收，四肢百骸，皆有喜气，与之饮，大能助人欢畅。。。予饮较多，已大酣，恍惚见二十余人皆拜堂下。时月色正明，相携步斗湖堤上，见大江自天际来，晶莹辉朗，波涛激岸，汹涌滂湃，相与大叫，笑声如雷。《游岳阳楼记》句: 九水愈退，巴江愈进，向来之坎窦，隘不能受，始漫衍为青草，为赤沙，为云梦，澄鲜宇宙，摇荡乾坤者八九百里。而岳阳楼峙于江湖交会之间，朝朝暮暮，以穷其吞吐之变态，此其所以奇也。《游石首绣林山记》句: 大江自三峡来,所遇无非石者,势常约结不舒。。。以水战石，则汗汗田田滹滹干干，劈之为林，蚀之为窍，锐之为剑戟，转之为虎兕，石若不能无少让者。而以石战水，壁立雄峙，怒狞健鸷，随其洗磨；簸荡之来，而浪返涛回，触而徐迈，如负如背；千万年来，极其力之所至，止能损其一毛一甲，而终不能啮骨理而动龈齶。于是，石常胜而水常不胜，此所以能为一邑砥柱而万世赖焉者也。。。已而见山下石磊磊立，遂走矶上，各据一石而坐。静听水石相搏，大如旱雷，小如哀玉。而细睇之，或形如钟鼎，色如云霞，文如篆籀。石得水以助发其妍而益之媚，不惟不相害，而且相与用。予叹曰：“士之值坎禀不平，而激为文章以垂后世者，何以异此哉！”《江行日记》句: 夜雪大作。时欲登舟至沙市，竟为雨雪所阻。然万竹中雪子敲戛，铮铮有声，暗窗红火，任意看数卷书，亦复有少趣。自叹每有欲往，辄复不遂。然流行坎止，任之而已。鲁直所谓﹕“无处不可寄一梦”也。★沈守正（1572-1623）《爽阁书目序》句: 暏泉石花鸟丝竹者，韵人也。进而为金石篆籀之嗜，清矣。★杨涟(1572－1625)《狱中血书》句: 孔子（实为曾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劾史继偕疏》句: 从来权臣坏人国家莫毒于恣睢无上，而实酿于一念之敢为，欺莫恶于笑骂由人，而实惯于一事之不知畏，未有明辱大典而居之不疑，蔑视公论而悍然罔顾。★张鼐（号侗初1572-1630）《程原迩稿序》句: 南高峰下，松梢乱云，竹影蔽日。刳竹引泉，其声潺潺，出于涧底。啼鸟上下，与行人唱和，境过清，非韵士不能耦而居，非胸中夙有烟霞者不能耦其文章之灵气。。。惟天下名山水, 高人韵士, 与奇文章相逼而来, 领此趣者觉神魂飞动, 手足鼓舞。盖游不奇不旷，交不奇不王也。文章之借灵于湖山，如草色之借润于酥雨；其于朋友之助，如鸟逆风而鱼沫水也。。。吾归山中，晨起见远烟一抹，起玳瑁源上，九峰隐隐在西楼可数者，不觉旷然远览，有南峰之怀焉。《赠海盐胡尔音即同居叙》句: 遥望蓬岛十洲，恍惚有无，一望无际。怒涛雷惊，彻于枕上。朝日沐浴，光怪万状。渔子牧儿，不能领其奇胜，而通人慧士居其间者，可以开眼目，荡心胸，拓其咏歌笔墨之气。若夫掩关却轨，一室无尘；夜绝余喧，八总通明；藏书在架，案无冗牍，笔床楚楚，楮墨惟良，浏览会心，信手拈句，山花自笑，禽语相悦；倦起行乐，临水望云，或开尊引觞，或对客清话，不闻儿女之声，不近糠秕之气；处则了心见性，出则应世济民；斯亦人生一大快，而千古豪杰，其能领此者几人也？丈夫灵气，多从清虚来，取势于海，取情于山；然终日望溟渤而未旷大观，一生居幽谷而不具远体；要在我心能自得之耳。《题王甥尹玉梦花楼》全文: 辟一室，八总通明。月夕花晨，如水晶宫，万花谷也。室之左构层楼。仙人好楼居，取远眺而宜下览平地，拓其胸次也。楼供面壁达摩，西来悟门，得自十年静专也。设蒲团，以便晏坐。香鼎一，宜焚柏子。长明灯一盏，在达摩前，火传不绝，助我慧照。《楞严》一卷，日育一两段，涤除知见，见月忘标。《南华》六卷，读之得齐物养生之理。此二书，登楼只宜在辰巳时，天气未杂，讽诵有得。室中前楹设一几，置先儒语录，古本《四书》白文，凡圣贤妙义，不在注疏，只本文已足，语录印证，不拘窠臼，尤得力也。北总置古秦汉韩苏文数卷，须平昔所习诵者，时一披览，得其间架脉。名家著作通当世之务者，亦列数篇卷尾，以资经济。西牖广长几，陈笔墨古帖，或弄笔临摹，或兴到意会，疾书所得。时拈一题，不复限以程课。南隅古杯一，茶一壶，酒一瓶，烹泉引满，浩浩乎备读书之乐也。《与姜箴胜门人》句: 朝夕对扬重瞳（《史记》：“舜目重瞳。”代指皇帝。），须留一段光明于胸中，即不宜轻发以逢时忌，而因事陈规，婉词微讽，当有旋转妙用，莫负此千载曹逢也！吾辈口不宜快，而心固不可不热，二疏已收，速去为幸，扁舟已买江上矣。《夜坐自述贻自南上人》句: 转念堕落，涓涓江河，决坊谁砥？是今日客子冷落，大为一身苦海矣。★张大龄(1573-1620)《晋五胡指掌》句: 夫天下之祸，每伏於所忽，惟智者能睹其未萌。★曹学佺 (字能始1574－1646)《尹恒屈诗序》句: 风景不同，山川如昔，怀人天末，扣舷而歌，予知又有不容已于言者矣。《春风楼记》句: 余一夕与云将泛小艇问其处，西山霞气蒸人，中流闻箫鼓声渺渺自空堕，回视春风楼如在蓬岛，而我辈已神仙中人矣。 《叶君节秋怀诗跋》句: 秋之韵长，与相属者谁也？则非丈夫士不能，而非妇人女子所能辨也。★钟惺（字伯敬1574-1624） 《诗归序》句: 真诗者，精神所为也。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寂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与陈眉公》句: 朋友相见，极是难事。鄙意又以为不患不相见之无益耳。有益矣，岂犹恨其晚哉？ ★冯梦龙1(1574-1646)《智囊一·上智》〔智囊自叙〕句: 昔者梁、纣愚而汤、武智；六国愚而秦智；楚愚而汉智；隋愚而唐智；宋愚而元智；元愚而圣祖智。。。吾向者固言之：智犹水，然藏于地中者，性；凿而出之者，学。。。吾品智非品人也。不唯其人唯其事，不唯其事唯其智。。。吾一以为蛛网而推之可渔，一以为蚕茧而推之可室。譬之谷王，众水同归，岂其择流而受！〔上智序〕句: 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忤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圣人不易。。。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见大卷一〕句: 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开篇）。。。今世密于防奸而疏于求贤，故临事遂有乏才之叹。（胡世宁）。。。圆若用智，唯圜善转，智之所以灵妙而无穷也！（王猛）。〔远犹卷二〕句: 谋之不远，是用大简；人我迭居，吉凶环转；老成借筹，宁深毋浅。（开篇）。。。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司马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而还之。”方知秦皇、汉武之愚。（司马光）。。。是非心不可不明，亦不可太明。立身全交，两得之矣！（唐肃）〔通简卷三〕句: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唯通则简，冰消日皎。（开篇）。。。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于为朝廷安民而已；今则不然，无事弄做有事，小事弄做大事，事生不以为罪，事定反以为功。人心脊脊思乱，谁之过与？（龚遂）。。。气犹火也，挑之则发，去其薪则自熄，可以弭乱，可以息争。（文彦博）。。。奇章公牛弘有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可作脯。”冷然一语，扫却妇人将来多少唇舌！睦伦者当以为法。（牛弘）〔迎刃卷四〕句: 危峦前厄，洪波后沸；人皆棘手，我独掉臂。动于万全，出于不意；游刃有余，庖丁之技。（开篇）。。。鬼道而人行之，真能务民义而不惑于鬼神者矣！（子产）《智囊二·明智》〔明智序〕句: 有宇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知微卷五〕句: 圣无死地，贤无败局；缝祸于渺，迎祥于独；彼昏是违，伏机自触。（开篇）。。。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欤？是故管子亦以浅辅之。。。（卫姬、管仲、东郭垂）物贵极征贱，贱极征贵，凡事皆然。至于极重而不可复加，则其势必反趋于轻。居局内者常留不尽可加之地，则伸缩在我，此持世之善术也。（申屠蟠）。。。大抵冒越之利，鬼神所忌；而祸福倚伏，亦乘除之数。（陈良谟）〔亿中卷六〕句: 镜物之情，揆事之本；福始祸先，验不迴瞬；藏钩射覆，莫予能隐。（开篇）〔剖疑卷七〕句: 讹口如波，俗肠如锢。触日迷津，弥天毒雾。不有明眼，孰为先路？太阳当空，妖魑匿步。（开篇）〔经务卷八〕句: 中流一壶，千金争挈。宁为铅刀，毋为楮叶。错节盘根，利器斯别。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开篇）。。。昔唐人目台中坐席为“痴床”，谓一坐此床，骄倨如痴。今上官公坐皆“痴床”矣，民间利病，何由上闻？（刘大夏）。。。以恶钱出而以良钱入，出价厚而入价廉，民谁甘之？故曰：“君子平其政。”上下平则政自行矣。（高郁）。。。夫不为国家图万他，而自快其私，以贻后世噬脐之悔，斯不忠之大者矣。（虞诩）。。。兵之变，未有不因朘削激成者；民之变，未有不因势豪激成者。（张肖甫）《智囊三·察智》〔得情卷九〕句: 口变缁素，权移马鹿；山鬼昼舞，愁魂夜哭；如得其情，片言折狱；唯参与由，吾是私淑。（开篇）〔诘奸卷十〕句: 王轨不端，司寇溺职；吏偷俗弊，竞作淫慝。我思老农，剪彼蟊贼；摘伏发奸，即威即德。（开篇）《智囊四·胆智》〔胆智序〕句: 胆不足则以智炼之，胆有余则以智裁之。智能生胆，胆不能生智。〔威克卷十一〕句: 履虎不咥，鞭龙得珠。岂曰溟涬，厥有奇谋。（开篇）〔识断卷十二〕句: 智生识，识生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开篇）《智囊五·术智》〔委蛇卷十三〕句: 道固委蛇，大成若缺。如莲在泥，入垢出洁。先号后笑，吉生凶灭。（开篇）。。。纣为长夜之饮而失日，问其左右，尽不知也。使问箕子，箕子谓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国皆不知，而我独知之，吾其危矣！”辞以醉而不知。凡无道之世，名为天醉。夫天且醉矣，箕子何必独醒？观箕子之智，便觉屈原之愚。（箕子）〔注:读此长掩卷，欲哭却无泪！！！〕〔谬数卷十四〕句: 似石而玉，以鎛为刃；去其昭昭，用其冥冥；仲父有言，事可以隐。〔开篇〕。。。桓公好服紫，一国之人皆服紫。公患之，访于管子。明日公朝，谓衣紫者曰：“吾甚恶紫臭，子毋近寡人。”于是国无服紫者矣。（管仲）。。。君子之智，亦有一短。小人之智，亦有一长。小人每拾君子之短，所以为小人；君子不弃小人之长，所以为君子。（王振）〔权奇卷十五〕句: 尧趋禹步，父传师导。三人言虎，逾垣叫跳，亦念非仪，虞其我暴。诞信递君，正奇争效，嗤彼迂儒，漫云立教。〔开篇〕《智囊六·捷智》〔捷智序〕句: 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然而一息固百年之始也。。。今有径尺之樽，置诸通衢，先至者得醉，继至者得尝，最后至则干唇而返矣。叶叶而摘之，穷日不能髡一树；秋风下霜，一夕零落：此言造化之捷也。。。呜呼！事变之不能停而俟我也审矣，天下亦乌有智而不捷，不捷而智者哉！〔灵变卷十六〕句: 一日百战，成败如丝。三年造车，覆于临时。去凶即吉，匪夷所思。（开篇）。。。小白不僵而僵，汉王伤而不伤。一时之计，俱造百世之业！（汉高祖）〔注: 小白齐桓公也。译文为小白受管仲一箭，本来没有怎么伤，却佯作伤死；刘邦受项羽一箭，已经重伤，却佯作无事。两人都因一时机敏应变，成就日后百年基业。〕。。。山尽水穷处，忽睹天台、雁荡、洞庭、彭蠡，想胸中有走盘珠万斛在。（某教谕）〔应卒卷十七〕句: 西江有水，遐不及汲。壶浆箪食，贵于拱璧。岂无永图，聊以纾急？〔开篇〕〔敏悟卷十八〕句: 剪彩成花，青阳笑之。人工则劳，大巧自如。不卜不筮，匪虑匪思。〔开篇〕《智囊七·语智》〔语智序〕句: 智泽于内，言溢于外。《诗》曰：“唯其有之，是以似之。”此之谓也。（开篇）〔辩才卷十九〕句: 侨童有辞，郑国赖焉；聊城一矢，名高鲁连；排难解纷，辩哉仙仙；百尔君子，毋易繇言。（开篇）〔善言卷二十〕句: 唯口有枢，智则善转。孟不云乎：言近指远。组以精神，出之密微。不烦寸铁，谈笑解围。（开篇）《智囊八·兵智》〔不战卷二十一〕句: 形逊声，策绌力；胜于庙堂，不于疆场；胜于疆场，不于矢石。庶可方行天下而无敌。（开篇）。。。《传》云：“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然过威亦复偾事。（李光弼）〔制胜卷二十二〕句: 危事无恒，方随病设。躁或胜寒，静或胜热。动于九天，入于九渊。风雨在手，百战无前。（开篇）〔诡道卷二十三〕句: 道取其平，兵不厌诡。实虚虚实，疑神疑鬼。彼暗我明，我生彼死。出奇无穷，莫知所以。〔开篇〕〔武案卷二十四〕句: 学医废人，学将废兵。匪学无获，学之贵精。鉴彼覆车，借其前旌。青山绿山，画本分明。（开篇）。。。北虏马生驹数日，则系骒马于山半，驹在下盘旋，母子哀鸣相应，力争而上，乃得乳。渐移系高处，驹亦渐登，故能陟峻如砥。今养马宜就高山所在放牧，亦仿其法，马自可用。又，倭国每生儿，亲朋敛铁相贺，即投于井中。岁取锻炼一度，至长成刀，利不可当。（习马练刀法）《智囊九·闺智》〔闺智序〕句: 夫祥麟虽祥，不能搏鼠；文凤虽文，不能攫兔。世有申生，孝己之行，才竟何居焉？〔集哲卷二十五〕句: 匪贤则愚，唯哲斯尚，嗟彼迷阳，假途闺教。（开篇）。。。谚云：“智妇胜男。”即不胜，亦无不及。吾于赵威后诸人得“见大”焉，于崔敬女、络秀诸人得“远犹”焉，于柳氏婢得“通简”焉，于侯敏、许允、宰宪英妇得“游刃”焉，于叔向母、伯宗妻得“知微”焉，于李新声、潘炎妻等得“亿中”焉，于王陵、赵括、柴克宏诸母得“识断”焉，于屈原姊、娄江妓得“委蛇”焉，于王佐妾得“谬数”焉，于李文姬得“权奇”焉，于陶侃母得“灵变”焉，于张说女得“敏悟”焉。所以经国祚家、相夫勖子，其效亦可睹已！（湖州妓）〔雄略卷二十六〕句: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行不逾阈，谟能致远；睹彼英英，惭余谫谫。（开篇）《智囊十·杂智》〔狡黠卷二十七〕句: 英雄欺人，盗亦有道；智日以深，奸日以老。象物为备，禹鼎在兹；庶几不若，莫或逢之。（开篇）〔小慧卷二十八〕句: 熠熠隙光，分于全曜。萤火难嘘，囊之亦照。我怀海若，取喻行潦。（开篇） ★冯梦龙2《古今谈概》（即古今谭概、古今笑史）句: 此无他，彼自以为真富贵，而旁观者亦遂以彼为真富贵，孰知荧光石火，不足当高人之一笑也。一笑而富贵假，而骄吝忮求之路绝；一笑而功名假，而贪妒毁誉之路绝；一笑而道德亦假，而标榜倡狂之路绝；推之一笑而子孙眷属亦假，而经营顾虑之路绝；一笑而山河大地皆假，而背叛侵凌之路绝。即挽末世而胥庭之，何不可哉，则又安见夫认真之必是，而取笑之必非乎？非谓认真不如取笑也，古今来原无真可认也。无真可认，吾但有笑而已矣。无真可认而强欲认真，吾益有笑而已矣。（自序）。。。进士曹奎作大袖袍。杨衍问曰：“袖何须此大？”奎曰：“要盛天下苍生。”（怪诞）。。。谬误原无定名，譬之郑人争年，后息者胜耳。（谬误〔《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郑人有相与争年者，一人曰：‘吾与尧同年。’其一人曰：‘我与黄帝之兄同年。’讼此而不决，以后息者为胜耳。”〕）。。。贾岛有《哭僧》诗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唐人谓“烧杀一活和尚”。（苦海）。。。张丞相好草圣。一日得句，索笔疾书，满纸龙蛇飞动。使侄录之。当波险处，侄惘然而止，执所书问曰：“此何字？”丞相熟视久之，恚曰：“何不早问？”。。。沈孟渊性好客，每日设数筵酒食以待；若无客，则令人于溪上探望，唯恐不至。（癖嗜）。。。百围之木，不于枝叶取怜。士之跅弛自喜、不拘小节者，其中尽有魁杰骏雄、高人才子。。。皇甫亮三日不上省。文宣亲诘其故。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佻达）。。。谦者不期恭，恭矣；矜者不期嫚，嫚矣。达士旷观，才流雅负，虽占高源，亦违中路。（矜嫚）。。。贫者，士之常也，俭者，人之性也。贫不得不俭，而俭者不必贫，故曰“性也”。然则俭不可乎？曰：吝不可耳。夫俭非即吝，而吝必托之于俭。俭而吝，则虽堆金积玉，与贫乞儿何异？。。。邻人每夜闻击物声，达旦不辍，穴隙视之，乃知寒冻齿相击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恒钻其核。京师有李，名“牛心红’，核必中断，相传是王戎钻核遗迹。可见吝到至诚处，亦能感通造化。（贫俭）。。。隋虞孝仁性奢侈。伐辽之役，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以自给。。。孙晟每食不设几案，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亦号“肉台盘”。杭州别驾杜驯，亦有“肉屏风”事。。。严世蕃吐唾，皆美婢以口承之。方发声，婢口已巧就。谓曰“香唾盂”。（汰侈）。。。汉主龑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谓之“水狱”。。。晋史：武帝太子恶舍人杜锡亮直，置针于锡坐毡中，刺之流血。俗云“如坐针毡”本此。。。梁邵陵王纶为南徐州刺史。尝微服游市里，问卖鳝者曰：“刺史何如？”答言“躁虐”。纶怒，令吞鳝以死。。。靖康丙午岁，金狄乱华，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钱。全躯暴以为腊。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汛海到钱塘，有持至行在充食。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为“美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兵荒之惨，即此三条已不忍道。彼无识狂生，少不得志，辄拍几思乱，何哉！。。。齐勇者，一居东郭，一居西郭。途遇而饮，索肉不得，乃笑曰：“子，肉也，我，肉也。何别求肉为？”因抽刀割肉，相赠啖之，肉尽而死。（鸷忍）。。。南荒有兽，名曰猈，见人衣冠鲜采，辄跪拜而随之，虽驱击，不痛不去，身有奇臭，唯膝骨脆美，谓之“媚骨”，土人以为珍馔。余谓凡善谄者皆有媚骨者也。汲黯不拜大将军，大将军贤之；王祥不拜司马晋王，晋王重之；朱序不拜苻坚，苻坚宥之；薛廷珪不拜朱温，朱温礼之；张令濬私拜田令孜，卒为所轻；陶榖拜赵检点，竟遭摈弃。谄人者亦何益哉？（容悦）。。。天下极无耻之人，其初亦皆有耻者也。冒而不革，习与成昵。生为河间妇人，死虽欲为谢豹，亦不可得矣。（颜甲）。。。古云“稚子弄影，不知为影所弄”。然则弄人即自弄耳。虽然，不自弄，将不为造化小儿弄耶？傀儡场中，大家搬演将去，得开口处便落便宜，谓之“弄人”可，谓之“自弄”可，谓之“造化弄我”、“我弄造化”，俱无不可。（儇弄）。。。谑浪，人所时有也。过则虐，虐则不堪，是故雅之为贵。雅行不惊俗，雅言不骇耳，雅谑不伤心。何病乎唇弄？何虞乎口戒？何惮乎犁舌地狱？。。。魏王知训陪烈祖曲宴，引金觞赐酒曰：“愿我弟千岁！”魏王引他器匀之，进曰：“愿与陛下各享五百！”（雅浪）。。。古人戒如簧之舌，岂不以巧哉！然“谈言微中，可以解纷”，夫独非巧言乎？如止曰谐谑而已，功与罪两不居焉，则诸公口中三寸，真有天孙机杼在矣！。。。一士人家贫，与其友上寿，无从得酒，乃持水一瓶称觞曰：“君子之交淡如。”友应声曰：“醉翁之意不在。”（巧言）。。。常州府同知吴、通判董，至无锡饮红白酒而醉。吴出对云：“红白相兼，醉后不知南北。”董云：“青黄不接，贫来卖了东西。”。。。泰兴令胡瑶嬖一门子，忽见一掾挑之与密语，以为嫌，问掾何语。掾急遽曰：“渠是小人表弟，语家事耳。”令即出一对曰：“表弟非表兄表子。汝能对，免责。”掾应声曰：“丈人是丈母丈夫。”令笑而觞之以酒。（谈资）。。。夫是非与利害之心交明，其术不得不出乎此，余于《春秋》定、哀之际三致意焉。（微词）。。。老人、贵人、妇人各有数反。夜不卧而昼睡；子不爱而爱孙；近事不记而记远事；哭无泪而笑有泪；近不见而远却见；打却不痛，不打却痛；面白却黑，发黑却白；如厕不能蹲，作揖却蹲。此老人“八反”也。夜宜卧而饮宴；早当起而高卧；心当逸而劳，身当劳而逸；当使钱处不使，不当使处却使；无病常服药，有病却不肯服药；人未做时争做，人皆做时却不做；请人必欲人来，人请却不肯去；买贱物不嫌贵，买贵物必要贱；美妻妾不甚爱，平常侍儿却爱。此贵人“八反”也。不爱长子而爱少子；不爱子而爱女；不信人而信鬼；惜小钱而不借大钱；为姑时定怨嫂，为嫂时却嫌姑；最忌讳，却最咒诅；最伯不到老，又最怕人说老；丈夫举动，最善防闲，丫环淫奔，却不介意。此妇人“八反”也。。。今世人事亦有相反者。达官不忧天下，草莽之士忧之；文官多谈兵，武官却不肯厮杀；有才学人不说文章，无学人偏说；富人不肯使钱，贫人却肯使；僧道茹荤，平人却多持素；闾阎会饮却通文，秀才却粗卤；有司官多裁，势豪乡官却把持郡县；官愈尊则愈言欲退休，官愈不达则愈自述宦绩。（杂志）★文震孟(1574-1636) 《洞庭游记序》句: 游有四快，而天时之宜，风月之美，眺览之奇不与焉。。。昔人有言，山水之神情，恒与幽人畸士相亲昵。然非言语文章之妙，不足以发潜而疏远。。。文人不遇，岂非山水之甚幸哉！况洞庭灵奇，夙标震旦。惟护之以风涛，布之以险阻，即具逸情远胜者，亦未能时时酬对。一朝不偶，相得益彰，山灵恺豫，又复何如！《题李流芳画册》句: 桃源之乐。乐在不知有汉耳。渔郎一人，稍悉汉魏间事，满腹愤盈，如何送日？。。。对绝代佳人，弹琴著书，风流不朽。不遇汉武，便不草《封禅书》，不遇文君，便妻梅子鹤矣。《邢布衣传》句: 诗有之：“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又曰：“独寐寤言，永矢弗谖。”此则幽人隐士之概也。★李流芳 (字长蘅1575-1629)《沈雨若诗草序》句: 夫诗者，无可奈何之物也。长言不足，从而咏歌嗟叹之，知其所之而不可既也，故调御而出之，而音节生焉。《题断桥春望图》句: 往时至湖上，从断桥一望，便魂消欲绝！还谓所知：湖之潋滟熹微，大约如晨光之着树，明月之入庐，盖山水相映发。★王思任（字季重1575－1646）《钓台》句: 夫兰桂之味，以清口出之则芳；以艾气出之则秽。《游敬亭山记》句: 嗟乎，昼夜相半，牛山短而蕉鹿长，回视霭空间，梦何在乎？游亦何在乎？又焉知予向者游之非梦，而梦之非游也。《游焦山记》句: 焉见《瘗鹤》之字，不出蜗牛之庐，而必借美于换鹅之手耶？。。。是夕，月明如昼，微风不兴，水天一片，人语杳然，而城头漏三岩矣，此“大江流日夜和，客心悲未央”时也。《徐伯鹰天目游诗记序》句: 伯鹰曰：“色易衰，书易倦，无敌无妒，世间惟山水。吾偶思天目，即抽胫诣之，以雨蒙故，仅放双眼。。。所愿一眼如天，一眼如海。”问曰：“何须恁底睁大？”曰：“不但看山水，亦看伊也。”《名园咏序》句: 忽然而呼我于亿万千字之中，执认一二，梦寐不讹，所谓名也。。。善园者以名，善名者以意，其意在，则董仲舒之蔬圃也，袁广汉之北山也，王摩诘之辋川二十景，杜少陵之空庭独树也，皆园也，无以异也。。。余力不能园，而园之意已备，上自云烟，下及圊溷，皆有成竹于胸中矣，特未及解衣泼墨耳。五楹水阁，青亦不了，残夜月明，天际甚远，迅侯咏不之及？何耶？是犹规规于瓦堆中也。以此讨迅侯，其何以春秋对乎？《东山》句: 出东关，得箬舟。雾初醒，旭上望虞山一带。。。何物少年轻薄！然致语大是晓语，可以唤起文靖，不必多憾。。。白天布曳，直入大海，浩然不疑，独琵琶一洲，宛作当年掩袂态，古今人岂甚相殊，那得不为情感？。。。吾安能倒决曹江之水，一为洗清两字冤也。山可矣，去其东而可矣。《小洋》句: 由恶溪登括苍，舟行一尺，水皆汗也。。。将亦谓舟中之子，既有荡胸决眦之解，尝试假尔以文章，使观其时变乎？。。。嗟乎，不观天地之富，岂知人间之贫哉。。。圣之清者，在花木曰梅，在禽鸟曰鹤。孤山处士终身不娶，以鹤为妻，而梅且妾之。喜客，喜僧，喜茶，喜蔬酌，喜吟，喜游，喜放浪，喜独岭上探梅、亭中放鹤，人皆知之，不知其孤山之妙。湖心亭宜月，宜雪，宜烟雨，宜晚霞落照。《游杭州诸胜记》句: 西湖之妙，山光水影，明媚相涵，图画天开，镜花自照，四时皆宜也。。。观大士场，水则南海，而山则上天竺，在北高峰麓，风气团结，龙虎会合，窒其香灯之盛也。《重修庐山白鹤观记》句: 且夫天地之间，有情者俱妄，无情者乃真，是故莫寿于古松流水，而道士与羽客皆短。日长境静，恍惚古初，不闻人声，但闻落子，非禅非玄，髯得之矣。《游唤序》句: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事毕矣。而又必生人，以充塞往来其间，则人也者，大天、大地、大山、大水之所托以恒不朽者也。人有两目，不第谓其昼视日、夜视月也。又赋之两足，亦不第欲其走街衢田陌，上长安道已也。瓦一压，而人之识低；城一规，而人之魄狭。天之下，三山六水，土处一焉。一土之中，蠕蠕攘动，以尽其疆埸，是恶能破蜂之房，而出蚁之穴耶？。。。吾欲七千由旬中贤者共识其大，无被尘土竟埋其眼足也。《孤屿》句: 秃秃鹤放，一舸纵还，稳坐天上。眼花虽乱，绝无金焦片浪之忧。正人来止，文人言集，酒人肠洽。然则水中之山，除讫蓬莱，抑孤嶼也哉!《游北固山记》句: 以镜为江，古树老菁，撑持数万，得读书坐卧此中，即痿蹶不下山足矣。《游金山记》句: 惟是山之味，气豁概雄，止印公坡老数年领取。彼其虮虱龙象之眼，视崩涛为大陆，碎虚空以一拳，衲不在戏，带不在输，只宜时时叫哀綯歌，把酒问青天耳。山之大观，匪一览所茹。其岩洞云腥，蒨密雨绿，雕径庵楼，妙在檐蔔深处，须布袍野侣，鸥没其中旬日，乃可而一敦之。《游满井记》句: 一国惑狂，予与张友买酌苇盖之下，看尽把戏乃还。 ★吴从先（约1576，与陈继儒1558-1639交厚）《小窗自纪》句: 以看世之青白眼，转而看书，则圣贤之真见识；以论人之雌黄口，转而论史，则左、狐之真是非。。。夫处世至此时，笑啼俱不敢；论文于我辈，玄白总堪嘲。。。读书霞漪阁上，目之清享有六：溪云初起，山雨欲来，鸦影带帆，渔灯照岸，江飞匹练，村结千茅。远景不可象描，适意常如披画。。。峨眉春雪，山头万玉生寒；洞庭秋波，风外千秋呈媚。。。三家村里，任教牛斗蚁鸣；一笑风前，不管水流花谢。。。天下极神奇极壮丽极鲜美文字，多在道藏。偶检一二，眼界遂异。运思运笔，率尔改常。。。任你极有见识，着得假，认不得真；随你极有聪明，卖得巧，藏不得拙。。。千载奇逢，无如好书相遇；一生清福，无如幽事相仍。。。圣贤不白之衷，托之日月；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谐友于於天伦之外，元章呼石为兄；劳奔走于世途之中，庄生喻尘以马。。。无根器者，不可与谈道；无灵心者，不可与论文。故修慧是人生第一义。。。点破无稽不根之论，只须冷语半言；看透阴阳颠倒之行，惟此冷眼一只。《赏心乐事五则》句: 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鉴；读子宜伴月，以寄远神；读佛书宜对美人，以挽堕空；读《山海经》、《水经》、丛书、小史，宜倚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无垠之游而约缥缈之论；读忠烈传宜吹笙鼓瑟以扬芳；读奸佞论宜击剑捉酒以销愤；读《骚》宜空山悲号，可以惊壑；读赋宜纵水狂呼，可以旋风；读诗词宜歌童按拍；读神鬼杂灵宜烧烛破幽。他则遇境既殊，标韵不一。。。弄风研露，轻舟飞阁。山雨来，溪云升。美人分香，高士访竹。鸟幽啼，花冷笑。钓徒带烟水相邀，老衲问偈，奚奴弄柔翰。试茗，扫落叶，趺坐，散坐，展古迹，调鹦鹉。乘其兴之所适，无使神情太枯。冯开之太史云：“读书太乐则漫，太苦则滥。”三复斯言，深得我趣。。。大凡读短册，恨其易竭；读累牍，苦于艰竟，读贬激则发欲上冲，读轩快则唾壶尽碎。读滂沛而襟拨，读幽愤而心悲。读虚无之渺论而谲诞生，读拘儒之腐臭而谷神死。读遁照者欲尽相以穷神，读岨峿者期妥贴以惬志。读阙文而思补，读朦胧而思参。读寂寞者非燥吻不开，读奇藻者非清华则靡。故每读一册，必配以他部，用以节其枯偏之情，调悲喜愤快而各归于适，不致辍卷而叹，掩卷而笑矣。。。斋欲深，槛欲曲，树欲疏，萝薜欲青垂。几席栏干窗窦欲净澈如秋水。榻上欲有烟云气。墨池笔床欲时泛花香。读书得此护持，万卷尽生欢喜。嫏嬛仙洞，不足羡矣。★刘宗周(1578—1645)《与周生书》句: 嗟乎，时事日非，斯道阻丧，亟争之则败，缓调之而亦败。虽有子房，无从借今日之著，直眼见铜驼荆棘而已！《易》曰：“小人剥庐，终不可久也。”此曹何利之有？吾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万物一体，亦会为此曹著忙。《答方孩未巡关》句: 今日国家祸败，止缘士气萎靡，人心瓦解。庙堂之上，既以观望为局面，疆场之外，又以萎缩为良图，尚堪吾丈说苦说病耶?丈须竖起脊梁，为天下倡明忠义之气，以固河西之人心。因不固天下之人心，而丈亦必以平乱为朝天之期，庶几人人有感动而兴起者，则救时平乱之首务也。★姚希孟(1579-1636)《山中嘉树记》句: 寅朝曦，攀夕照，邀清晖于明月，漱爽籁之清风。即水远不闻湍濑，僧懒不习鼓钟，而树杪生涛，山空响梵，划然而者一，则松台孤松也。。。天王寺古本一株，百馀年物矣。枝枝向佛，若合十皈依者。玄奘归而松枝转，孰谓无情不说法也？《游洞庭诸刹记》句: 游资庆，睹黄叶纷飞，又疑水月银杏。然斜阳映其上，如苍髯老翁，脸昙微酣，不独棱棱霜气。山同树，树同时，而借朝暾夕曛之态，各自为姿容，犹人之含颦带笑，闪忽致颜，岂可以一貌尽哉。★陈仁锡 (字明卿1581—1636)《昭华琯序》: 文字,山水也;评文,游人也。夫文字之佳者,犹山水之得风而鸣,得雨而润,得云而鲜。《剡溪记》句: 临江一壁独出，江流八百，束如驾马而斗。一松两巢，如承露盘。小浦藏舟，绿树为家，遥闻声而思。《纪游》句: 及登金之妙高台，焦之吸江亭，北固之三山楼，青冥落地，龙江无色，不知一片热世界，失在何处。。。日始升，则回视日所瞩处，隐曜晦显，远近浓淡之奇，毕在林峦相错时。及返照，静看落鸦帆影出没长江之致，不全在丹金五色为奇也。。。春时，花未发，先课数诗，商拟开时景色。及烂漫，离花数百武，择危楼杰构，置酒凭栏，与客指点霞封绮错之奇。秋则山水本色，譬犹病客乍痊，动定闲静；又如醉士卧起，七碗茶后也。奇石露奇，怪木呈怪；江之形，澄以远；泉之响，悠以调；真堪歌李青莲绝句数首消之。此盖三山之胜场，古今游之所不及也。《听僧说瀑记》（即《听僧说福胜石梁幽溪大龙湫五洩瀑记》）句: 福胜观自华顶分支，源石门，经三井，其来也长，沿厓飘曳。初下也，如决蒲昌之巨洪；怒激也，如奔太仆之万马。远观也，如悬匹练于万绿丛中；近观也，如倒雪山于无热池内。隔林响一天骤雨，远林撼万树秋声。若夫溅万斛之珠玑，茸百花于一石，既因崖而作势，因仄以旋舞。于人则奇男子，烈丈夫，磊砢不平，怒气横胸，防风氏可戮，而东山可征，桀纣可伐，而少正卯可诛，秦项可灭，而胡元可驱。发可冲其冠，戈可挥其日，气可冲牛斗，怒可裂目眦。。。若夫雁宕大龙湫之瀑，自雁湖分支，源白云庵顶，经龙湫尾闾。其来也短，悬空飘舞，因风为力。初下也，倾银河于卮口；将半也，洒灌沬于喷壶。前之左之右之，睨而视之，若理千丝于机轴；下之后之逆之，仰而观之，如撒斛珠于虚空。有时映日化作虹霓，有时乘风变为云雾，此有起伏，无顿挫之瀑势也。于人则美丈夫，艳女子，可以乘羊车，可以执尘尾，可以连白璧，可以映明珠。班伯惭其丽，何晏媿其美。似陈平而冠玉，若董偃而卖珠。亦可方之西子，比之南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望流风之回雪：又侣乎河洛之宓妃。。。若曰两龙争壑不知夜，一石横空岂度人：此为瀑写来源，树铿锵也。若曰银汉倒垂双涧合，惊涛怒起万山空：此为瀑写峥嵘，形气要也。若曰银河放溜黄牛峡，雪浪翻车白马津：此为瀑比顿挫，喻翻覆也。若曰崖从瀑布声中断，桥自青山尽处连：此为瀑道汹涌，言冲突也。若曰瀑流半作天边雨，片石全惊海上虹：此为瀑扬河润，赞霖霡也。若曰石桥未到先闻瀑，盖竹初开别有天：此为瀑开堂皇，形广大也。若曰翻湫何限不平气，津济苍生意蔼然：此为瀑举抱负，摅愤郁也。。。其高也不啻千仞，其出也何止百湍。始出潭以为瀑，复积瀑以为潭，瀑瀑相承，潭潭相继，潭上危石蒙千年之怪木，石上怪木萦百折之枯藤。或向绿树裳茸中而窥其崩雪，或于巨石嶻蘖处而睹其流云。或始则昄落于树头，或次则树生于泉上。忽流之左，而又流于右；倏观之东，而又移之于西。下一潭有一潭之胜，登一厓有一厓之奇。真目送之不暇，实洗耳之可怡。。。其立地也高，其遗世之远，缥缈云端，与白云而作伍，依稀月下，与明月以为俦。居百层而崖百层，疑轩辕神，而亦疑姑射仙。★张明弼(1584-1652)《避风岩记》句: 余年少有志，养二龙于水壑，调一鹤于中峰，与羽服思玄之徒，上烟驾，登月馆，以望四海三山，如聚米萦带; 而心为时夺，至堕俗网，往返数千里，徒以充厮养之役，有才无时，甘于下人。今日见此水石，若见好友，犹恐谆芒、卢敖诸君，诋余以井甃之识，而又何事愁苦于兹岩之下乎?★黄道周(1585-1646)《论杨嗣昌疏》句: 治天下之道无它，不过正纲纪、审法度、汰浊扬清、举直错枉，当于民心而已。★谭元春（字友夏1586-1637）《诗归序》句: 法不前定，以笔所至为法。趣不强括，以诣所安为趣。启不准古，以情所迫为词。才不由天，以念所冥为才。《秋寻草自序》句: 天下山水多矣，老子之身不足以了其半，而辄于耳目步履中得一石一湫，徘徊难去。。。天以此时新其位置，洗其烦秽，待游人之至。而游人者，不能自清其胸中，以求秋之所在，而动曰：“悲秋”。予尝言宋玉有悲，是以悲秋；后人未尝有悲而悲之，不信胸中而信纸上，予悲夫悲秋者也。《退寻诗三十二章记》句: 予对松久，私谓松之神，栗然宜寺，松之响，缕然宜枕，松之烟，愤然宜晨，松之状，矫然宜楼，松之影，澹然宜月，独未察盛雪时，想当宜耳。《自题湖霜草》句: 细而察之，意绵绵于空翠古碧之中，逢客来而若断，目恍恍于衰黄落红之下，触松色而始明。众阜欣欣，借红叶为魂魄，六桥历历，仗明月以始终。。。夫哲人早悟，入山水而神惊，士志多忧，闻黄落则气塞。况乎望山陟岭，杳然无极，泊岸依村，动必以情。有西湖幽映其外，不待十里而步步皆深，有两高环照其上，寻至千里而层层欲霁。。。任野人之所之，朝在山而夕在水，度才力之所及，书一卷而诗一章，则西湖二漾之间，足吾生济吾事矣。。。乐铠忘返，往来小筑间，自勾盟以之于红落，自霜雪以之于炎歆，自喧杂以之于无人，静观一年之消息，默审百物之去来，其为弘益，岂诗文而已耶。。。苟不惮精魂之微，年载之久，游于其上，立于其中，映于其外，将使人荡荡默默而不自得。《渚宫草序》句: 古之人，即在通都大邑，高官重任，清庙明堂，而常有一寂寞之滨，宽闲之野，存乎胸中，而为之地。《游南岳记》句: 由寺后上祝融峰顶，新庵旧祠，仙往客来，四顾止有数人，数人止，各据一石，晴漾其裹，云缝其外；上如海，下如天；幻冥一色，心目无主，觉万丈之下，漠漠送声，极意形状之，转不似。 ★徐霞客(1587-1641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游黄山日记后》句: 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俱可手擥同揽。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直黄山绝胜处！《浙游日记下》句: 又里许，得冰壶涧，盖朝真下坠之次重矣。洞门仰如张吻，先投杖垂炬而下，滚滚不见其底；乃攀隙倚空入其咽喉，忽闻水声轰轰。愈秉炬从之，则洞之中央，一瀑从空下坠，冰花玉屑，从黑暗处耀成洁采。水坠石中，复不知从何流去。复秉炬四穷，其深陷逾于朝真，而屈曲不及也。《江右游日记一》句: 过旁罗，南望鹅峰，峭削天际，此昔余假道分水关而趋幔亭之处，转盼已二十年矣。人寿几何，江山如昨，能不令人有秉烛之思耶！《楚游日记》句: 至郡衙西，又一里，出北门，遂北登石鼓山。山在临蒸驿之后，武侯庙之东，湘江在其南，蒸江在其北，山由其间度脉，东突成峰，前为禹碑享，大禹《七十二字碑》在焉。其刻较前所摹望日亭碑差古，而漶漫模糊殊甚，字形与译文亦颇有异者。。。二石柱，旁支以石，上镌对联，一曰：“临流欲下任公钓。”一曰：“观水长吟孺子歌。”非石鼓也。两过此地，皆当落日，风景不殊，人事多错，能不兴怀！。。。又北五里，泊于柳州滩，借邻舟拖楼以宿。是晚素魄指月亮独莹，为三月所无，而江流山色，树影墟灯，远近映合，苏东坡承天寺夜景不是过也。永兴以北，山始无回崖突石之观，第夹江逶迤耳。《粤西游日记》句: 漓水至是已极汪洋，北自皇泽湾即虞山下。转而南，桂林省城东临其上。。。此山昔名卧龙，故因而祀公，以公德业在天下，非以地拘也。今顶祠已废，更创山麓。从其上东俯宫衢，晚烟历历，西瞰濛绪，荷叶田田，近则马留山倒影，远则侯山诸峰列翠，虽无诸葛遗踪，亦为八桂胜地。。。过龙门塘，江流浩然，南有山嵯峨骈立，其中峰最高处，透明如月挂峰头，南北相透。。。漓江自桂林南来，两崖森壁回峰，中多洲渚分合，无翻流之石，直泻之湍，故舟行屈曲石穴间，无妨夜棹；第月起稽缓，闇行明止，未免怅怅。。。佛力司之南，山益开拓，内虽尚余石峰离立，而外俱绵山亘岭，碧簪玉笋之森罗，北自桂林，南尽于此。闻平乐以下，四顾皆土山，而巉厉之石，不挺于陆而藏于水矣。盖山至此而顽，水至此而险也。。。江之东涯，多危岩突兀。其山南岩窍，有水中出，缘突石飞下坠江，势同悬瀑。粤中皆石峰拔起，水随四注，无待破壑腾空。。。中夜仰视，萤阵烛山，远近交映。以至微而成极异，合众小而现大观，余不意山之能自绘，更无物不能绘也。。。五里之云梯杳蔼，自大寺来，约有五里。千秋之鹤影纵横，非有栖霞餐液之缘，谁得而至哉！。。。由右江口北望，其内俱高涯平陇，无崇山之间；而左江南岸，则众峰之内，突兀一圆阜，颇与众山异矣。〔注: 1972年夏，曾随部队从南宁上船沿右江溯游而上，历时近10个小时抵达百色，两岸之美难以名状！间歇之际时而下船畅游与江水搏击，痛享时光和天意的赐予，岂不快哉！〕。。。自南宁来至石埠墟，岸始有山，江始有石；过右江口，岸山始露石；至杨美，江石始露奇；过萧村人新宁境，江左始有纯石之山；过新庄抵新宁北郭，江右始有对峙之岫有岩洞之山。。。不特石山最胜，而石岸尤奇。盖江流击山，山削成壁，流回沙转，云根指岩石迸出，或错立波心，或飞嵌水面，皆洞壑层开，肤痕穀绉，江既善折，岸石与山辅之恐后，益使江山两擅其奇。余谓阳朔山峭濒江，无此岸之石，建溪水激多石，无此石之奇。虽连峰夹嶂，远不类三峡；凑泊一处，促不及武彝；而疏密宛转，在伯仲间。至其一派玲珑通漏，别出一番鲜巧，足夺二山之席矣。。。江东岸石根突兀，上覆中空，已为幻矣。忽一转而双崖前突，蛩石高连，下辟如阊阖宫门中通，上架如桥梁飞亘，更巧幻中雄观也。但恨舟过其前而不得一登其上。。。削壁千丈，轰列云表。。。西南五里，江西岸回崖雄削，骈障江流；南崖最高，有三洞东启；又南一峰稍低，其上洞辟尤巨。洞右崖石外跨，自峰顶下插江潭；崖右洞复透门而出，其中崆峒，其外交透。自舟望之已奇，若置身其内，不知胜更何若矣！又南二里，东岸石壁亦然，此地峰壁交映，江潆其间，更为胜绝。又一里，转向西行，又五里，渐转南行。已而东折，则北岸双崖高穹，崖半各有洞南向；南岸矶盘嘴叠，飞石凌空，无不穿嵌透漏。二里，转向西南，上银瓮滩，滩始有巨石，中横如坝。滩东，尖崖耸削绝壁，有形如瓮。。。江空岸寂，孤泊无邻，终夜悄然。。。水入江处，有天然石坝横绝水口如堵墙，其高逾丈，东西长十余丈，面平如砥，如甃而成者。水逾其面，下坠江中，虽不甚高，而雪涛横披，殊瀑平泻，势阔而悍，正如钱塘八月潮，齐驱下坂，又一奇观也。。。舟中仰眺，蛩水边石若连云驾空，明如皎月透影，洞前上下，皆危崖叠翠，倒影江潭，洵神仙之境，首于土界得之，转觉神州凡俗矣。。。又北一里，东岸临江，焕然障空者为银山，劈崖截山之半，青黄赤白，斑烂缀色，与天光水影，互相飞动，阳朔画山犹为类大者耳。。。崖下有上下二洞，门俱西向。上洞尤空邃，中悬石作大士形，上嵌层壁，下濒回潭，无从中跻，其北纷窍甚多，裂纹错缀树间，吐纳云物，独含英润焉。《黔游日记》句: 又西下半里，则盘江沸然，自北南注。其峡不阔而甚深，其流浑浊如黄河而甚急。万山之中，众流皆清，而此独浊，不知何故？天色以云幕而余三见此流：一在武宣入柳江，亦甚浊；一在三镇北罗木渡，则清；一在此，复浊。想清乃涸时也。。。余所遇恶人，如衡阳劫盗，狗场拐徒，并此寓窃钱去者，共三番矣。此寓所窃，初疑为骑夫，后乃知为符主也。人之无良如此！夫劫盗、拐徒无论，如南宁梁冲宇、宝檀僧，并此人，俱有害人之心。余以万里一身，脱其虎口，亦幸矣！。。。天乃大霁，忽云破峰露，见西南有山甚高，土人称为黑山。云气笼罩，时露一班，直上与天齐。望而趋五里，大河之水，已渐坠深堑，似从西北坼峡去。。。又一里，复逾岭而西。是岭自木容箐杨金山北走翠峰，复自盘龙南走高坡，又南至此，始转而北，其东西相距，数里之内，凡三曲焉。余一日三过之，何遇之勤而委曲不遗耶！。。。薄暮，雨意忽动，中夜闻潺潺声。二十六日晨起，饭后，雨势不止，北风酿寒殊甚。待久之，不得已而行。但平坡漫陇，界东西两界中，路从中而南，云气充寒，两山漫不可见，而寒风从后拥雨而来。。。次第滇中诸洞，当与清华、清溪二洞相为伯仲。而惜乎远既莫闻，近复荒翳，桃花流水，不出人间，云影苔痕，自成岁月而已！。。。出峡之水，坠其西南；其下东南坞中，平坠甚深，中夹为箐，丛木重翳，而轰崖倒峡之声不绝。。。余自二月十三从鹤庆度大脊而西，盘旋西南者半载余，乃复度此脊北返，计离乡三载，陟大脊而东西度之，不啻如织矣！。。。又半里，即见壑东危崖盘耸，其上一瀑垂空倒峡，飞喷迢遥，下及壑底，高百余丈，摇岚曳石，浮动烟云。虽其势小于玉龙阁前峡口瀑，而峡口内嵌于两崖之胁，观者不能对峡直眺，而旁觑倒瞰，不能竟其全体；此瀑高飞于穹崖之首，观者隔峡平揖，而自颡额头及趾，靡不有所遗。故其跌宕之势，飘摇之形，宛转若有余，腾跃若不及，为粉碎于空虚，为贯珠于掌上，舞霓彩虹裳色彩绚烂而轻盈飘曳的长裙而骨节皆灵，掩鲛绡而丰神独迥，不由此几失山中第一胜矣！。。。观其灵泉，不出于峡而出于脊，不出崖外而出崖中，不出于穴孔而出于穴顶，其悬也，似有所从来而不见，其坠也，似不假灌输而不竭，有是哉，佛教之神也于是乎征矣。何前不遽出，而必待结庐之后，何后不中止，而独擅诸源之先，谓之非“功德水”可乎？★宋应星(1587年—约1666年)《天工开物自序》句: 天覆地载，物数号万，而事亦因之，曲成而不遗，岂人力也哉？。。。万事万物之中，其无益生人与有益者，各载其半。《野议》句: 夫朝议已无欲讷之人，而野复有议，如世道何？虽然，从野而议者无恶，于朝议何伤也。人生胆力颜面，赋定洪钧。尝思欲伏阙前，上痛哭之书，而无其胆；欲参当道，陈忧天之说，而无其颜。则斯议也，亦以灯窗始之，闾巷终之而已。（自序）。。。语曰：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自有书契以来，车书一统，治平垂三百载而无间者，商家而后，于斯为盛。。。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毋以乘除之数自沮惑也。（世运议）。。。风俗，人心之所为也。人心一趋可以造成风俗；然风俗既变，亦可以移易人心。是人心、风俗交相环转者也。（风俗议）《谈天》句: 泰山末千仞，东海以东，当泰山之冲者，岂无比肩相并，昂首相过者乎？有之，皆足以蔽初旭，何一登临而显见若是？《论气》句: 大圆之内为方，五万里中凡重译之可至者，其人出世而苦行精进，与入世而勘乱治民、佐使君臣，才德皆相仿佛。（自序）。。。人身闻性识神，其气系于胆，经游于耳窍。声之美恶，良知生而辨之，故圣人制乐以养之。天地间声有疏者、厉者，则必有婉者、和者；有庞者、哗者、俗者，则必有清者、理者、雅者；有惊惧怖畏者，则必有悦乐亲昵者。（气声）。。。鱼生于水，人生于尘。人俯视知为水，鱼不知也；鱼仰视知为尘，人不知也。立于百仞之上、清虚之间而观之，尘水一也。（水火）。。。天上有人焉，俯以察之，一如山河大地之形之不齐也。夫惟超乎形者，乃能乘虚而见气。噫，亦微矣！（水尘）★顾若璞(女 1592-1681)《与胞弟》句: 日月渐多，闻见与积，圣经贤传，育德洗心，旁及《骚》、《雅》，共诸词赋，游焉自焉，冀以自发其哀思，舒其愤闷，幸不底予幽忧之疾。而春鸟夏虫，感时流响，率尔操觚，藏者笥箧，虽然，亦不平鸣耳，讵敢方古班、左诸淑媛，取邯郸学步之诮也。★刘侗（1593-1636）《水尽头》句: 草至不可族，客乃门以花。采采百步耳，互出，半不同者。然春之花，尚不敌其秋之柿叶。叶紫紫，实丹丹，风日流美，晓树满星，夕野皆火。《西堤》句: 荷,风姿而雨韵。姿在风,羽红摇摇,扇白翻翻;韵在雨,粉历历,碧琤琤,珠溅合,合而倾。★吴麟徵（1593-1644）《家诫要言》句：秀才不入社，作官不入党，便有一半身分。。。人心止此方寸地，要当光明洞达，直走向上一路。。。打扫光明一片地，囊贮古今，研究经史，岂可使动我一念。。。功名之上，更有地步，义利关头，出奴入主，间不容发。。。人品须从小作起，权宜苟且诡随之意多，则一生人品坏矣。。。士人贵经世，经史最宜熟，工夫逐段作去，庶几有成。。。 ★洪应明（1596在世）《仙佛奇踪》句: 或问：“何以不爱飞升？”答曰：“天上未必乐于人间也。”（卷一）。。。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卷四·录清静经）。。。忘于目则光溢无极，泯于耳则心识常渊；两机俱忘，众妙之门。（卷四·录洞古经）。。。大道无相，故内不摄于有。真性无为，故外不生其心。如如自然，广无边际。。。对境忘境，不沉于六贼之魔。居尘出尘，不落于万缘之化。（卷四·大通经录）。。。目视雕琢者，明愈伤；耳闻交响者，聪愈伤；心思皆妙者，心愈伤。（卷四·文始经录）。。。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眠。（卷四·冲虚经录）。。。大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柔弱为本，清净为基。。。薄滋味以养气，去嗔怒以养性，处卑下以养德，守清净以养道。（卷四·白玉蟾文录）。。。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不怒，百神和畅。不恼，心地清凉。不求，无谄无骄。不执，可圆可方。不贪，便是富贵。不苟。何惧君王。味绝，灵泉自降。气定，真息自长。。。心死，方得神活。魄灭，然后魂强。转物，难穷妙理。应化，不离真常。至精潜于恍惚，大象混于渺茫。（卷四·司马承祯坐忘论文录）。。。师不知何许人，居天台山国清寺。剪发齐眉，衣一布裘，人问佛理，止答以“随时”二字。（卷七）。。。白云淡泞（沱）,出没太虚之中。万法本闲，而人自闹。。。镜照诸像，不乱光辉。鸟飞空中，不杂空色。。。十世古今，终始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卷八·佛经录）《明刻菜根谭》句: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附权势者，凄凉万古。。。君子闲时要有吃紧的心思，忙处要有悠闲的趣味。。。为学无甚增益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超圣境。。。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吉人无论作用安详，即梦寐神魂，无非和气。。。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宜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宜严，待庸众之人，当宽严互存。。。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须防失意之悲。。。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平民肯种德施惠，便是无位的公相；士夫徒贪权市宠，竟成有爵的乞人。。。士君子持身不可轻，轻则物能挠我，而无悠闲镇定之趣；用意不可重，重则我为物泥，而无潇洒活泼之机。。。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之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窟也。。。衰飒的景象，就在盛满中；发生的机缄，即在零落内。。。故君子居安，宜操一心以虑患；处变，当坚百忍以图成。。。惊奇喜异者，无远大之识；苦节独行者，非恒久之操。。。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作人无点真恳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段圆活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心无可清，去其混之者，而清自现；乐不必寻，去其苦之者，而乐自存。。。交市人，不如友山翁；谒朱门，不如亲白屋；听街谈巷语，不如闻牧唱樵歌；谈今人失德过差，不如述古人嘉言懿行。。。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己则独诚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能脱俗便是奇，作意尚奇者，不为奇而为异；不合污便是清，矫情求清者，不为清而为激。。。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等念头，今人学之，便是一点生生之机。无此，便所谓土木形骸而已。（注: 此念非执念，实为表达人道的缘起！）。。。心体便是天体，一念之喜，景星庆云；一念之怒，震雷暴雨；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何者所感，只要随起随灭，廓然无碍，便与太虚同体。。。君子不近恶事，亦不立善名，只要和气浑然，才是居身之宝。。。达士以心拂处为乐，终由苦心换得乐来。（前集）。。。谭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烟霞具足。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澈，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会得个中趣，五湖之烟月，尽入寸里。破得眼前机，千古之英雄，尽帰掌握。。。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从冷视热、然后知热处之奔驰无益。从冗入闲、然后觉闲中之滋味最长。。。延促由于一念，寛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广者，斗室寛若两间。。。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水流而境无声，得处喧见寂之趣；山高而云不碍，悟出有入无之机。。。山林是胜地，一营恋变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欲境是仙都；心有系恋，乐境成苦海矣。。。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衮冕行中，著一藜杖的山人，便增一段高风；渔樵路上，著一衮衣的朝士，转添许多俗气。。。竹篱下，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芸窗中，雅听蝉吟鸦噪，方知静里乾坤。。。徜徉于山林泉石之间，而尘心渐息；夷犹于诗书图画之内，而俗气潜消。。。读易晓窗，丹砂研松间之露；谈经午案，宝馨宣竹下之风。。。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胸中即无半点物欲，已如雪消炉焰冰消日；眼前自有一段空明，时见月在青天影在波。。。意所偶会便成佳境，物出天然才见真机。。。斗室中万虑都捐，说甚画栋飞云珠帘卷雨；三杯后一真自得，唯知素琴横月短笛吟风。。。风花之潇洒，雪月之空清，唯静者为之主；水木之枯荣，竹石之消长，独闲者操其权。。。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者一任天机。（后集）《清刻菜根谭〔注: 明刻与清刻有小半重复〕》句: 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时时检点，到得从多入少、从有入无处，才是学问的真消息。。。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须是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才见处一化齐之妙。。。面上扫开十层甲，眉目才无可憎；胸中涤去数斗尘，语言方觉有味。。。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出此入彼，念虑只差毫末，而超凡入圣，人品且判星渊矣。人胡猛然转念哉！。。。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开万善之门，无如寸心挹损。。。（修身）。。。无圆机则触物有碍，何以成旋乾转坤之经纶！。。。士君子之涉世，於人不可轻为喜怒，喜怒轻，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窥；于物不可重为爱憎，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值利害得失之会，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则起趋避之私。。。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图垂成之功者，如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应酬）。。。吞吐六合，上下千古，事来如沤生大海，事去如影灭长空，自经纶万变而不动一尘矣。（评议）。。。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闲适） ★张岱(1597-1680)《陶庵梦忆》句: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湖心亭看雪全文）。。。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祁止祥癖）。。。漏仲容为贴括名士，常曰：“吾辈老年读书做文字，与少年不同。少年读书，如快刀切物，眼光逼注，皆在行墨空处，一过辄了。老年如以指头掐字，掐得一个，只是一个，掐得不着时，只是白地。少年做文字，白眼看天，一篇现成文字挂在天上，顷刻下来，刷入纸上，一刷便完。老年如恶心呕吐，以手扼入齿哕出之，出亦无多，总是渣秽。”此是格言，非止谐语。（噱社）。。。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后有经典描述暂略）。。。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西湖七月半）。《自为墓志铭》句: 穷石崇，斗金谷，盲卞和，献荆玉，老廉颇，战涿鹿，赝龙门，开史局，馋东坡，饿孤竹，五羖大夫，焉肯自鬻？空学陶潜，枉希梅福，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石匮书自序》句: 太史公其得意诸传，皆以无意得之。不苟袭一字，不轻下一笔，银钩铁勒，简练之手，出以生涩。《快园道古》句: 圣人遇极儿戏之事，必存一分正经，用以持世。（盛德）。。。径而趋之与迂其道而至者，其所至则一。孔子辨萍实而归之楚谣，辨肃慎之矢而归之世史。盖不欲以生知废学问也。（学问）。。。话说：邱琼山过一寺，见四壁俱画西厢，曰：空门安得有此?僧曰：老僧从此悟禅。问：从何处悟?僧曰：老僧悟处在“临去秋波那一转”。〔注：《西厢记·赚煞》有一句“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自此便引得无数骚客以其述文。著名者除本文还有清尤侗（1617-1704）的名篇《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其语有“彼知为秋波一转，而不知吾之魂梦有与为千万转者。”云云。〕《夜航船》句: 欧陽率更见索靖碑，初看曰：“浪得虚名。”次日看，曰：“名下定无虚士。”坐卧其下，十日不能去。阎立本见张僧繇画，亦然。俱见《宣和书画谱》。（考古）。。。梁武帝平齐,获侍儿千余,郗后愤恚成疾。左右曰;“《山海经》云,食鸧庚止妒。”后食之,妒果减半。。。姜太公初娶马氏，读书不事产业，马求去。太公封于齐，马求再合。太公取水一盆倾于地，令妇收水，惟得其泥。太公曰：“若能离更合，覆水岂难收？”。。。徐伯珍少孤贫，以箬叶学书，杜门十九年，淹贯经史，累召不出。兄弟四人俱白首，时称四皓。。。陆与弟恭之，并有时誉。洛一陽一令见之，曰：“仆已年老，幸睹双璧。”。。。汉贾逵通经，来学者不远千里，广有赠献，积粟盈仓。或云：“逵非力耕，乃舌耕也。”。。。韩昌黎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自愈殁后，其学盛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陶元亮诗叙：“停云，思亲友也。”故称知交谓之停云。。。言旧交者乃旧雨也。杜工部云：“卧病长安旅次，多雨，寻常车马之客，旧，雨来，新，雨不来。”〔注: 其后张炎有《长亭怨》：“故人何许？浑忘了江南旧雨。”范成大有《丙午新正书怀》：“人情旧雨非今雨，老境增年是减年。”〕。（伦常）。。。杜诗：“冰壶玉鉴悬清秋。”姚元崇所作《冰壶》，言其洞彻无瑕，澄空见底。杜诗清廉，有类于是。（政事）。。。谢灵运曰：“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奇才博识，安定继之。。。司马光常以圆木为警枕，少睡则枕转而觉，即起读书，学无不通。。。梁散骑员外周兴嗣犯事在狱，梁王命以千字成文，即释之。一夕文成，须鬓皆白。。。张籍爱杜甫诗，取其集，焚取灰烬，副以膏密，顿饮之，曰：“令吾肚肠从此改易。”。。。李衡初隐庐山，有窃其诗以登第者。衡后亦登第，见其人问曰：“‘一一鹤声飞上天’在否？”答曰：“此句知兄最惜，不敢偷。”衡曰：“犹可恕也。”。。。郑虔好书，常苦无纸，遂于慈恩寺贮柿叶数屋，逐日取以学书，岁久乃尽。。。怀素喜学书，种芭蕉数万株，取其叶以代纸，号其所曰：“绿天庵”。。。李白少时，梦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文学）。。。周瑜妙于音律，虽三爵之后，少有阙误，瑜必举目瞠视。时人语曰：“曲有误，周郎顾。”（礼乐）。。。晋褚裒字季野，桓彝目之曰：“季野皮里陽秋。”言其外无臧否，而内有褒贬也。（容貌）。。。祖逖与刘琨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马喜逆风而奔，牛喜顺风而奔，故北风则牛南而马北，南风则牛北而马南。故曰风马牛不相及也。。。犹之为兽,性多疑。闻有声,则豫上树,四顾望之,无人,才敢下。须臾又上,如此非一。。。《北史》：塞上翁匹马亡入一胡一，人吊之。翁曰：“安知非福乎？”后马将骏马归。人贺之，翁曰：“安知非祸乎？”后其子骑，折髀，人吊之，翁曰：“又安知非福乎？”后兵，出丁壮者，免其子，以跛相保。。。秦赵高欲专权，乃先设验，持鹿献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也，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默，或言。高陰中言鹿者以法。（四灵）《四书遇序》句: 古人见道旁蛇斗而悟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笔法大进，盖真有以遇之也。★郑元勋（1598-1645）《媚幽阁文娱自序》句: 读书不求解，犹訾食不肥体也，不如勿读，即解以求得，已不胜不解之苦，何如不假钻味，美好盈眸。听乐闻看，矇人亦知称善，斯为快事。。。文以适情，未有情不至而文至者。侠客、忠臣、骚人、逸士，皆能快其意而显掳之，故能谈欢笑并，语怨泣偕。彼有隐约含之，不易见者，进则为圣为佛，退则一顽钝者之不及情而已。吾以为文不足供人爱玩，则六经之外俱可烧。六经者，桑麻菽粟之可衣可食也；文者，奇葩文翼之怡人耳目、悦人情性也。若使不期美好，则天地产衣食生民之物足矣。。。爱摘其尤，汇为兹集，密尔怡悦，初不以持赠人。但念昔人放浪之际，每著文章自娱，余愧不能著，聊借是以收其放废，则亦宜以娱名。★朱之瑜(字舜水1600－1682，与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颜元一起被称为“晚明清初中国五大学者”。)《庚寅年陷难告天文》句: 乃者身陷大泽，进退皆触网罗；今日舟荡洪波，前后都无畔岸。吐吞鲸穴，玩弄虎牙。之瑜一身不足惜，深明于「生寄死归」；刘文高等七人其何辜，乃使之为善蒙祸！保残贼而弃忠良，歼信义以长奸宄；窃恐降监乖而两仪敝、人心死而三纲绝矣！李靖有言曰：『倘三问而不对，亦何神之有灵』！诚哉！是言也。三月初七日，焚香盥手，书附龙王水府诸神、值日功曹、符勒使者上达天听。倘之瑜获罪于天，伏乞立敕风雷倾舟破楫；船中无舵师、乏篙工，毋作此梦梦，罔有视听也！《上监国鲁王辞孝廉疏》句: 止梦渡河而呼，捐糜应尔；未痛黄龙之饮，视息徒然！即使肤发自全，宁遂士人奇节！《安南供役纪事·坚确赋》句: 形凄影其何对月兮三人！己独人皆存流风乎一我。。。吾游夫确定之神，逝者如斯而未尝往，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祁彪佳(1602－1645)《寓山注序》句: 每至路穷径险，则极虑穷思，形诸梦寐，便有别辟之境地，若为天开。。。四时之景，都堪泛月迎风；三径之中，自可呼云醉雪。此在韵人纵目，云客宅心，予亦不暇缕述之矣。★张溥 (1602-1641)《五人墓碑记》句: 嗟夫！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卓人月（1606-1636） 《新西厢序》句: 天下欢之日短，而悲之日长；生之日短，而死之日长，此定局也。且也欢必居悲前，死必在生后。。。似乎悲极得欢，而欢后更无悲也；死中得生，而生后更无死也，岂不大谬耶！。。。生与欢，天之所以鸩人也，悲与死，天之所以玉人也。。。★陈子龙(1608-1647)《安雅堂稿》句: 径天路之高玄兮，庶白日之回光。思后期之旷敞兮，常焭焭而永望。。。忽相辞于俄顷，见长河之漫漫。曾灵违之几时，欲自达而无端。神惝恍以若失，循泽畔而盘桓。（湘娥赋）。。。唯万汇之寄形，固周流而非一。运纷纠以难期，时飘摇而易失。。。理幽昧以旷邈，欲齐情而每失。闻升降其回环，独斯人之违吉。（感逝赋）。。。词足以发意而境若浑成，色足以扬声而气无浮露。。。夫词莫工于初唐，而气极完;法莫备于盛唐，而情始畅。近体之作，于焉观止。（熊伯甘诗选序）。。。古人之诗也，不得已而作之。今人之诗也，得已而不已。夫苏、李之别河梁，子建之送白马，班姬明月之篇，魏文浮云之作，此境与情会，不得已而发之咏歌，故深言悲思，不期而至。（青阳何生诗稿序）。。。夫子野之乐，即古先王之乐也，奏之而雷霆骤作，风雨大至，岂非时为之乎。诗则犹是也。（宋辕文诗稿序）。。。学甫者近拙，学白者近俗，学颀者近弱。要之体兼《风》、《雅》，意主深劲，是为工耳，此一难也。（六子诗序）。。。大美能不惑于流俗，而以体格矜，重可与立矣。矧其志芳而情沉，寄托思怨，引绪深遥，《风》、《雅》不熄，能无于大美是望乎。（宣城蔡大美古诗序）。。。词者，乐府之衰变，而歌曲之将启也。然就其本制，厥有盛衰。（幽兰草词序）。。。盖以沉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沉永之趣，则用意难也。。。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王介人诗余序） ★方以智(1611-1671)《东西均》句：用形之义详于东，而托形之声出于西。清静音闻，谁耳顺乎？(开章)。。。天地惟有阴阳、动静耳，非可以善恶、是非言也。(反因)。。。天地以奇予人，而不能知天地之所以奇；人当以庸安于天地间，而并不能自知其所以庸。知其所以为庸人者，真奇人矣。(奇庸)。。。天之劘人以吻，使之自咀，走之以声，相尽于不可以已。(全偏)。。。佛之心止欲人出生死、利害之家耳。泥其桑下马麦之迹，则近于墨子之“天下不堪”矣。。。惟我独尊之弊，可以知白守黑之药柔之，是谓以老救释。(神迹)。。。夫岂知一张一弛、外皆是内之真易简，绝待贯待、以公统私之真无碍乎？夫岂知华严一乘，即别是圆，无一尘非宝光，无一毛非海印乎？。。。圣人言先，洞翻三谛而藏于缘，因直日之天地适中以前民用者哉？(道艺)。。。人情莫微于喜，莫危于惧。毁誉、生杀，动天下之风雷也。(名教)。。。大抵入深则出高，入险则出奇。通彻之人，忘其所存，而无所非法。(兹燚黈)★陆世仪(1611-1672)《思辨录》句：静坐中意味最长，人只忙碌过一生，不知掉却多少义理也。。。学问从致知得者较浅，从力行得者较深，所谓躬行心得也。。。凡事物到面前只看外一层便是玩物丧志，能看里一层便是格物致知。。。今人之悟与古人之悟不同，古人有教有养从幼自天理中飬出，偶然违背，不久反正。。。人能识得韩欧文字中客气处，可与语文可与语道矣。。。古诗有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著书立言君子之事也，著书而使传之四方垂之后世。。。诚意之敬如有物在彼而把镜照之，正心之敬如明镜在此而物来自照。。。心静始能知白日，眼明方许看青天，能知此义方可语鸢飞鱼跃。。。天地之气犹人身之脉，脉乱则其人亡，气乱则其国坏。。。知当然之理者可与立，知所以然之故者可与权。。。殊观天地间万物真是千竒百怪，又却是一理浑然。。。山东趵突泉喷薄而上，高且数尺亦终必归于就下。问趵突泉之义何居?曰：气激之耳，如人之津唾便溺，皆能激而使高气为之也。。。人性中无所谓善恶，只有中与过不及。同一喜怒哀乐，中便是善，过不及便是恶。故圣人尽性只是致中和。。。今人只不识气质两字，气天也质地也，万物皆一阴阳。故凡物皆有气质，气质中间所具之理则谓之性。。。盛世则君子多福而小人多殃，衰世则小人多福而君子多殃，此不足怪，即易否泰阴阳消长之理也。。。人多自矜其所长，多喜从熟处走，只是所习在此。由此观之，习之功大矣，可不慎欤！《论小学》句：诸凡正本清源。防微杜渐。以至随时引掖。俾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胥可见之施行。而不为迂远阔情之论。★叶小鸾（女1616-1632） 《汾湖石记》句：是石之沈于水者可悲，今之遇而出之者，又可喜也。若使水不落，潮不涸，则至今犹埋于层波之间耳。石固亦有时也哉！★张煌言(1620-1664)《复郎廷佐书》句：每毡雪自甘，胆薪弥厉，而卒以成功。古令以来，何可胜计！★夏完淳(1631-1647)《狱中上母书》句：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大道本无生，视身若敝屣。但为气所激，缘悟天人理。★陈元素（明末）《作客苦乐》句: 为乐为苦，吾不能自主矣。至于人情山川，风波盗贼，奴仆骄蹇，种种攻心，居平惯尝，非必作客。★周铨（明末）《英雄气短说》全文: 或者曰，儿女情深，英雄气短，以言乎情，不可恃也。情溺则气损，气损则英雄之分亦亏。故夫人溺情不返，有至大杀而无馀。甚矣，情之不可恃有如是也！周子曰：非也。夫天下无大存者，必不能大割；有大忘者，其始必有大不忍。故天下一情所聚也。情之所在，一往辄深：移以事君，事君忠；以交友，交友信；以处事，处事深。故《国风》许人好色，《易》称归妹见天地之心。凡所谓情，政非一节之称也，通于人道之大，发端儿女之间。古未有不深于情，能大其英雄之气者。以项王喑哑叱咤，为汉军所窘，则夜起帐中，慷慨为诗，与美人倚歌而和，泣数行下。汉高雄才谩骂，呼大将如小儿，及威加海内，病卧床席，召戚夫人与泣曰：“若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数阕，一恸欲绝。嗟夫！此其气力绝人，皆有拔山跨海之概，乃亦不能不失声儿女子之一！他若如姬于魏信陵，夷光于范少伯，卓文君于司马相如，数君子者皆飘飘有凌云之致。乃一笑功成，五湖风月，与后之自着犊鼻，与庸保杂作，涤器于市，前后相映。呜呼！情之移人，一至是哉！余故谓：惟儿女情深，乃不为英雄气短。尝观古来能读书善文章者，其始皆有不屑之事，后乃有不测之功。触白刃，死患难，一旦乘时大作，义不返顾，是岂所置之殊乎？竭情以往，亦举此以措云尔。余故曰：天下有大割者，必有所大存，盖不系于一节而言也。乃后世有拥阿娇，思裈金屋，曰：“吾情也。”噫！乌足语此！★卫泳(明末)《悦容编·寻真（1626，又称鸳鸯谱）》全文：美人有态有神有趣有情有心。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瞋，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泣之态。鬓云乱洒，胸雪横舒，睡之态。金针倒拈，绣屏斜倚，懒之态。长颦减翠，瘦靥消红，病之态。惜花踏月为芳情，倚阑踏径为闲情；小窗凝坐为幽情，含娇细语为柔情。无明无夜，乍笑乍啼，为痴情。镜里容，月下影，隔帘形，空趣也。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逸趣也。酒微醺，妆半御，睡初回，别趣也。风流汗，相思泪，云雨梦，奇趣也。神丽如花艳，神爽如秋月；神清如玉壶水，神困顿如软玉，神飘荡轻扬如茶香，如烟缕，乍散乍收。数者皆美人真境。然得神为上，得趣次之，得情得态又次之，至于得心难言也。姑苏台半生贴肉，不及若耶溪头之一面。紫台宫十年虚度，那堪塞外琵琶之一声。故有终身不得而反得之一语，历年不得而反得之邂逅。厮守追欢浑闲事，而一朝隔别，万里系心。千般爱护，万种殷勤，了不动念，而一番怨恨，相思千古。或苦恋不得，无心得之。或现前不得，死后得之。故曰：九死易，寸心难。态之中吾最爱睡与懒。情之中吾最爱幽与柔。趣则其别者乎，神则其顿困者乎，心则却以不得为大幸矣。客曰：痴心妇人负心男子。其来也，一非日矣。负心吾不忍为之，痴心又不能禁也。自此缘情深重，展转爱恋，交互缠绵，流浪生死海中，何时出头？不若暂时笼鸟瓶花点缀光景，到头来各奔前程，大家不致担误。何如何如？说至此，亦自知杀风景极矣。然不能不杀风景也。昔日袁中郎在天兰大士前祝曰：但愿今生得寿夭，不生子，侍妾数十人足矣。极得此意，固知中郎自是慧人，然不可与俗人共赏鉴也。★程登吉（明末） 《幼学琼林（幼学求源、幼学须知。典故颇丰）》句：蜀犬吠日，比人所見甚稀；吳牛喘月，笑人畏懼過甚。。。心多過慮，何異拓人憂天；事不量力，不殊夸父追回。。。得物無所用，曰如獲石田；為學已大成，曰誕登道岸。。。松柏節操，美其壽元之耐久；桑榆晚景，自謙老景之無多。。。口中雌黃，言事而多改移；皮裡春秋，胸中自有褒貶。。。毛遂片言九鼎，人重其言；季布一諾千金，人服其信。。。馋口交加,市中可信有虎;众奸鼓衅,聚蚊可以成雷。。。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扬汤止沸，不如去火抽薪。。。羔酒自劳,田家之乐;含哺鼓腹,盛世之风。。。管城子、中书君，悉为笔号；石虚中、即墨侯，皆为砚称。。。山川之精英，每泄为至宝；乾坤之瑞气，恒结为奇珍。。。宋人以燕石为玉，什袭缇巾之中；楚王以璞玉为石，两刖卞和之足。。。孟尝廉洁，克俾合浦还珠；相如忠勇，能使秦廷归璧。。。以小致大，谓之抛砖引玉；不知所贵，谓之买椟还珠。。。贫士之肠习黎苋，富人之口厌膏粱。石崇以蜡代薪，王恺以饴沃釜。范丹土灶生蛙，破甑生尘；曾子捉襟见肘，纳履决踵，贫不胜言。子路衣敝褴饱，与轻裘立；韦庄数米而炊，称薪而爨，俭有可鄙。总之饱德之士，不愿膏粱；闻誉之施，奚图文绣？。。。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皋鱼增感；与其椎牛而祭墓，不如鸡豚之逮存，曾子兴思。故为人子者，当思木本水源，须重慎终追远。。。竞尚佳章，曰洛阳纸贵；不嫌问难，曰明镜不疲。。。士人入学曰游泮，又曰采芹；士人登科曰释褐，又曰得隽。。。藏世界于一粟，佛力何其大；贮乾坤于一壶，道法何其玄。。。鸡有五德，故称之曰德禽；雁性随阳，因名之曰阳鸟。。。无肠公子，螃蟹之名；绿衣使者，鹦鹉之号。。。妄自称奇，谓之辽东豕；其见甚小，譬如井底蛙。。。鲋鱼困涸辙，难待西江水，比人之甚窘；蛟龙得雲雨，终非池中物，比人大有为。。。齐景公以二桃杀三士，杨再思谓莲花似六郎。。。★佚名《古今事通》句：老圃云：“芙蓉花根三年不除，杀人。”李白诗：“昔为芙蓉花，今为断肠草。”《西轩客谈》句：人之智勇，贵乎慎，所发使人有所不能测，可也。。。鱼日游泳于洪波，鸟日翱翔于太虚，不复自知其居于空水也。使知其飞于空，则堕；浮于水，则溺。何哉？以其无心也，有心则费力。《元旦》句: 山居之士，负暄而坐，顿觉化日舒长，为人生一快耳。《雪》全文: 天工剪水，宇宙飘花，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铺，匀也；洞窗辉映，明也。宜：长松修竹，老梅片月。怪石崚嶒，深林窈窕。寒江远浦，断岸小桥。古刹层峦，疏篱幽径，老叟披蓑垂钓，骚人跨蹇寻诗。小酌清谈，高楼长啸。船头茶灶飘烟，座上黛眉把盏。老僧对坐，韵士闲评。披鹤氅，纵步园林；御貂裘，登临山水。如此景况，何必峨嵋千尺。《名贤集(南宋-明)》句: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肚里蹊跷，神道先知。。。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人欲可断，天理可循。。。官满如花谢，势败奴欺主。命强人欺鬼，时衰鬼弄人。。。但得一步地，何须不为人。人有十年壮，鬼神不敢傍。饶人不是痴，过后得便宜。。。时间风火性，烧了岁寒衣。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平生正直无私取，问甚天公饶不饶。猛虎不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青山只会明今古，绿水何曾洗是非。 长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月过十五光明少，人过中年万事和。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增广贤文》句: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晴天不肯去，只待雨淋头。成事莫说，覆水难收。。。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常将有日思无日，莫把无时当有时。。。好言难得，恶语易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将相胸前堪走马，公候肚里好撑船。。。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须用恶人磨。。。但有绿杨堪系马，处处有路透长安。。。无钱方断酒，临老始看经。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但存方寸土，留与子孙耕。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记得少年骑竹马，看看又是白头翁。。。平生只会量人短，何不回头把自量。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司守谦（生卒不详）《训蒙骈句》句：芳满春园，红杏有颜清露洗；雨过秋谷，玄关无锁白云封。。。云锁巫山，墨翰饱滋天外笔；池涵列宿，玉盘乱布水中棋。。。春暖泥融，燕语风光浮草际；夜清云散，鹃啼月色映花梢。。。雨过池塘，到处青蛙鸣碧草；晴看陂泽，有时白鸟浴红荷。。。梁上燕，井中蛙。守株待兔，打草惊蛇。断猿号绝壑，归雁落平沙。。。春去如何，已见飞残堤柳絮；夜来多少，不知开遍海棠花。。。孟尝门下三千客，小范胸中百万兵。。。鲁阳倒戈，薄暮指回三舍日；渔父泛棹，清霄摇动一湖星。。。林泉偶坐堪留客，竹院相逢却话僧。。。沽酒帜，读书灯。。。庠序闲人，茗碗香炉对古史；江湖散客，笔床茶灶载扁舟。。。风起寒江，密雪乱堆渔父笠；月斜古路，闲云深护老僧庵。。。秋老风寒，乱飘红叶落山路；夜深雪急，故伴绿梅穿户檐。。。炉上酒香，对月几回频举盏；案前书满，临风一笑却开缄。 ★章懋（1436—1521）《枫山语录》句：人之進學，不在於志氣進鋭之時，而在於工夫有常之後。。。秉史筆者，當以是非論，不當以成敗論。以成敗論人，天下無全人矣。。。世之傳人物者，徃徃有取於竒節偉行以驚世動俗；而於庸行之善者，則以為常事。。。天下之不能有君子而無小人，猶造化之不能有陽而無隂也。。。直道難行而羣吠紛紛，古之君子所不能免，惟求無愧於吾心而已。。。天下之事有常有變，而處事之術有經有權。。。法無古今，便民者為良法；論無當否，利民者為至論。 ★田艺蘅（1524- ）《玉笑零音》句: 心全者，以身为朽骨。神超者，以心为死灰。魄玄合者，以神为碍影。。。五府灵而中天之台以建，六府流而方寸之地乃空。。。笑之频者，泣必深。生之急者，亡必疾。。。鹏运扶摇，不知游于天外。虱逃缝絮，不求出乎裈中。居化有宜，适真各得。。。雷无偏击，日无私烛。。。文胜而周衰，清谈而晋败，道学盛而宋亡，国无实也。。。拘儒不可与谈玄，腐儒不可与论道。。。猛虎之势，奋于一扑。三军之气，作于一鼓。。。仲尼击槁而歌焱风，仁可以充饥也。曾参曳履而歌商颂，义可以御寒也。。。祭葬厚而奉养薄，末世之孝子也。承顺过而弼拂微，末世之忠臣也。事生，孝之先。犯颜，忠之大。。。君子寝义而梦荣，小人寝利而梦辱。是故寝薄冰者，梦溺；寝积薪者，梦焚。。。江河若决，神禹不能挽其流。井田既开，周公不能复其界。地利有宜，人事有时。。。以道为阱，则士游祥麟。以德为笼，则士来瑞凤。以功为罟，则士投猛虎。以利为薮，则士奔狂狗。。。接与陆通免，捶杖正平殃。五子歌不慧，仲尼思中行。 《春雨逸响》句: 天地之气，乱于春秋之世，而正于孔子之身。 ★李鼎(1593在职) 《偶谭》句：万壑疏风清两耳 , 闻世语 , 急须敲玉磬三声 ; 九天凉月净初心 , 颂真经 , 胜似撞金钟百下。。。大道玄之又玄 , 人世客而又客。直至忘无可忘 , 乃是得无所得。。。扫地焚香 , 愧作佛前之弟子 ; 草衣木食 , 永为世外之闲人。。。意在笔先 , 向包羲细参易画 ; 慧生牙后 , 恍颜氏冷坐心斋。。。青牛西去 , 白马东来 , 万里间关 , 寸步不离孔矩 ; 圆盖上浮 , 方舆下奠 , 四时往复 , 真机只在人心。。。三徙成名 , 笑范蠡碌碌浮生 , 纵扁舟负却五湖风月 ; 一朝解绶 , 羡渊明飘飘遗世 , 命巾车归来满架琴书。。。游鱼不解五音 , 鼓琴出听 ; 顽石未深四谛 , 闻法点头。。。破万卷而下笔有神 , 即接拾遗供奉之武 , 终鲜性灵。 ★袁黄(1533－1606，名表、黄，字庆远、坤仪、仪甫，号学海、了凡。） 《了凡四训》句: 即命当荣显，常作落寞想；即时当顺利，当作拂逆想；即眼前足食，常作贫窭想；即人相爱敬，常作恐惧想；即家世望重，常作卑下想；即学问颇优，常作浅陋想。(立命之学)。。。春秋诸大夫，见人言动，亿而谈其祸福，靡不验者，左国诸记可观也。。。千年幽谷，一灯才照，则千年之暗俱除；故过不论久近，惟以改为贵。(改过之法)。。。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又根心者真，袭迹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皆当自考。。。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人之无过咎而横被恶名者，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凡有财有势者，其立德皆易，易而不为，是为自暴。贫贱作福皆难，难而能为，斯可贵耳。。。吾辈处末世，勿以己之长而盖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敛才智，若无若虚；见人过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则令其可改，一则令其有所顾忌而不敢纵，见人有微长可取，小善可录，翻然舍己而从之；且为艳称而广述之。凡日用间，发一言，行一事，全不为自己起念，全是为物立则；此大人天下为公之度也。。。何谓爱敬存心？君子与小人，就形迹观，常易相混，惟一点存心处，则善恶悬绝，判然如黑白之相反。。。圣贤之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爱合敬，而安一世之人，即是为圣贤而安之也。。。何谓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掷则瓦砾，追琢则圭璋。。。大抵人各恶其非类，乡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善人在俗，亦难自立。且豪杰铮铮，不甚修形迹，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败，而善人常得谤；惟仁人长者，匡直而辅翼之，其功德最宏。。。(积善之方)。。。人之有志，如树之有根，立定此志，须念念谦虚，尘尘方便，自然感动天地，而造福由我。(谦德之效)《祈嗣真诠》句：君子宁身受恶名，不可使人有逸行。好洁己者，常不顾人，此天下之大恶，鬼神所不佑也。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宜细思之。机有浅深，亦有美恶。借之以济世，则为仁术；因之以陷人，则为恶机。。。耽染情尘，私行不义，谓人不知，傲然无愧，将日沦于禽兽而不自知矣。世之可羞可愧者，莫大乎此。(改过)。。。发一言行一事，全不为自身起念，全是为物立则，此大人天下为公之度也。(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