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木洪》二十三

鞠旭照

第二十三集《城府与悟觉》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欢喜悲哀，许许多多。顺境称心如意的事情能记得起，逆境困苦潦倒的日子，也会不时地泛上心间，随情随景萦绕在脑海中的记忆，就会受到大脑皮层的刺激，刹那间浮在眼前。

劳改系统的干部们心中的烦恼，和共和国的成长，运动的频繁，息息相关，谁也不能置身度外，不受羁绊。

公安部原计划在二五期间，逐步分批调15万至20万名犯人支援青海经济建设。事实上从鲁、豫、皖、浙、苏、陕、川、粤、沪等省市调犯95万余人。（摘自青海省志•劳动改造志）。一时间，青海的押犯人数占全国总数的四分之一。调犯增多，劳改干部也增多，五湖四海南腔北调齐聚青海高原，更兼之陕西关中地区干部组建青海省公安厅在先，领导岗位先入为主，自然而然产生地域乡党，人际分类，亲近疏远。还有中央各部委，尤其公安部的直接下放干部，正是在这样复杂的大环境下，恰似大浪淘沙，沉浮搅拌，跌宕起伏人生的轨迹，向着似乎注定的目标，漫然开去。

青海省公安系统的陕西帮，是那时候中央定了性的宗派，

这个宗派害了很多劳改系统的干部，最终陕西帮这条线上的人也成了受害人。前时提到的小薛和亚萍的父母，都是张贵德手下的处长。小薛的父亲在不惑之年娶了不及二十岁的关中女学生，在小薛两岁时父亲被逮捕入狱，小薛母无奈改嫁再婚，都是经历劳改局机关和公安二校的人，小薛母见到鞠旺丰时，总是泪眼沥沥，她是一位多愁的人。亚萍的父亲告亚萍的母亲偷看保密文件，一些处长密级的文件，执意离婚的，是这条线上的处长也遭逮捕。还有许多。

在香日德农场招待所有个打扫卫生的老人赵国宝，不知那里得知鞠旭照是鞠旺丰赵玉箴的二儿子，偶然相遇便打开他的话匣子，非要讲他的故事，个子很矮的陕北口音老者，说自己1933年入党，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白如冰是他的表弟，陕西省委书记马文瑞是他的战友，说小鞠你爸妈在劳改局时受苦了。他为什么这样说?回到诺木洪，鞠旭照和父母提起赵国宝，母亲赵玉箴的脸色即可变了型，露出不悦的神情。赵国宝是那时的劳改局机关管理科长，赵玉箴退职时，是他天天辇着腾房子。父亲鞠旺丰补充到，被国民党逮捕过，别的都死了，唯独他活着出来，时任陕北的一个县委书记。赵国宝的历史就成了说不清的疑案，于是他在招待所打扫卫生，看来父亲鞠旺丰在劳改局公安二校，作为基层书记，对一些人的历史是知道的。。

鞠旭照大学毕业后进入陕西咸阳师范学院教学，后考入西北大学地理系硕士研究生，接触了陕西人陕西文化，才知道秦腔熏陶出的陕西人，性格的急躁不亚于山东人，才明白鞠旺丰在劳改局陕西人的圈子内，不被调教整治，那才是奇了怪的。你说你参加革命资格老，能老过陕西人。

古代陕西人，傲视东方群雄，气吞大河上下。

周文王姬昌陵墓在陕西。周陵位于咸阳市周陵镇，它是周公姬旦的寝陵。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位于西安临潼区。汉武帝刘彻的茂陵位于咸阳市西侧。鞠旭照初到咸阳，误将这在塬上高高隆起山体，当成黄土高原怎样的地貌类型，有一天被人点破是陵墓，为之震撼。虽是黄土堆砌，其规模宏达，堪比尼罗河岸边的金字塔。

还有李世民唐太宗的昭陵，卧于礼泉县九嵕山。

武则天，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宏伟的

乾陵，合葬着唐高宗与武则天。

这些古代墓穴工程，聚集宝藏都不会逊色于埃及图腾卡盟的陵墓。

为保存玄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修建了大雁塔。

西安的钟楼位于西安市中心，明城墙内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交汇处，建于明太祖洪武十七年。

闯王李自成从陕西一路打进北京紫金城。

党中央、毛主席在陕北十三年。

陕北红军是北方最大的红军力量，涌现出众多的高级将领。

这许多许多，注定陕西人，是王者风范，是霸主气势，当他们有组织有团体进入青海后，其领导地位天然顺成，其主位座次牢牢奠定。尚有不慎外来介入者，定会落败倒地，早已找不到自我。鞠旺丰被安排在劳改局筑路支队，似乎就是这种情景。

河南的文化不同于山东和陕西人。寻古喻今，是中原谋略制胜老秦人和齐鲁人的文明，城府很深。

河南人多心机，善谋略，历史上的范蠡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吴国，鬼谷子出高徒，纵横家苏秦联六国抗秦，商鞅变法强秦国，李斯助始皇帝统一秦帝国，张良辅佐刘邦，荀攸，郭嘉助曹操，司马懿堪比诸葛亮，晋代曹。长孙无忌是唐太宗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凌烟阁大才人。这些都是河南人。从劳改局筑路支队滚爬出来的鞠旺丰，进入劳改局西宁砖瓦厂又遭河南人的算计。

在格尔木农场时，才提为生产科长，来自河南南阳劳改大队的生产股长张枚路，解放战争参加工作，其资历不及鞠旺丰，在砖瓦厂是党委书记。不知何年何月何运动，就和鞠旺丰结上梁子，运动中没少整治鞠旺丰。

文革时期张枚路被打倒了，挨批斗了。时年刚满十岁的鞠旭照，在砖瓦厂，一个和煦明媚阳光的早上，听到家属院西北隅，人声躁动，一些家属在张枚路的家门口，喊着口号。小孩子喜欢凑热闹，鞠旭照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小孩嘛个子小，自然地从人缝隙往前挤，就挤到最里边，围着的家属都是左右四邻，都认识，她们都群情激奋在声讨着什么。此时身旁一个阿姨拽着鞠旭照的小胳膊，指着被三面围住的高个子坡脚的女人，一个比张枚路小十多岁的女人，他的老婆，说，就是他们家整你爸的。

原来家属们自己有话找张枚路家说，却把小鞠旭照当枪子，第一个给放了出去。此时鞠旭照看到张枚路那婆姨，掂着她那坡脚的腿，伸不直打着弯，俯下身两手护着她的五六岁的儿子，把恶狠狠的目光摔向鞠旭照，在激愤的家属中，找到一个最小的弱者，予以反击般地先发制人。多少年后，那个恶狠的眼神，始终在鞠旭照的脑海中依存，怎么也散不尽。后来鞠旺丰调走了，离开了十几年工作的砖瓦厂，临行的那日，鞠旺丰领导的病号队，一些老弱的犯人，都自发地跪下给鞠旺丰送行，很感人，这一跪，对鞠旺丰是福是祸不得知，按政策犯人不该跪，按人伦常理，那些年长的犯人下跪鞠旺丰，会使鞠旺丰折寿的。犯人们忘不了，是鞠旺丰第一个在监舍内盘起了火炕，让老弱的睡在炕头。自古监舍哪有火炕的。饥荒年代是鞠旺丰领着一些犯人，进山里捡拾牧民丢弃的牛羊骨头，洗净后给犯人熬汤喝，能救很多人的命。

来到诺木洪，政工科长是河南人，在张枚路的授意下，或多或少羁绊着鞠旺丰，中学在鞠旭照入共青团上也是这样。

河南人真是有城府的人。

一次鞠旭照和香日德农场付场长谭毅独处时，他对鞠旭照说，你爸和张枚路不对付。这都传到那里了。

这几个河南人城府很深。

鞠旺丰在诺木洪另一个苦恼，是和原国民党起义军官，现在的劳改干部同事们，甚至领导，发生的磕磕绊绊。鞠旺丰心理别扭，人家也不尊重他。有时自己在家生闷气。

张贵德陕西帮整过人，也被整治了。渊源相报都有头。这是悼念他的文字：

匿名

张贵德爷爷希望你在天堂一切都好，不会在有压迫和政治斗争。爷爷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是你的孙子，贵德爷爷，你是陕西省旬邑太村镇张家村人氏。很小就出去参加革命，当年旬邑国民党县长郝登阁也是在你的策反下起义，你是我们心中不灭的英雄，是我们张家人的骄傲。当年你在青海做局长的时候受到那些别有心计分子的迫害，我们对那段历史也铭记在心，忘记历史等于背叛。

悼念文毕。

鞠旭照看到后觉得，人啊要反思自己，才有悟觉。

下集预告

第二十四集《农场的未来》

张贵德 1920-2003

原青海省公安厅付厅长劳改局长。

1962年9月20日被捕，1980年4月3日被释放，1981年11月31日平反。

头条文章《怀念爷爷们》风尚潮歌889，2022-12-1 17:49 · 来自陕西

张连荣(1907-1938.4)旬邑县太村镇张家村人，1927年参加革命，曾任旬邑县太峪镇抗敌委员会委员，1938.4月牺牲。

烈士弟弟的故事。

1939年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从游击队员，交通员，到指导员，后来回村还带上他的几个发小，有的在地方，有的在机关，他一直待在作战部队，去陕南和四川剿匪，跟着部队解放三原，山东，东北，和去朝鲜。

他跑了半个中国最后到了东北，也从一野转到了四野。

63年转业地方回陕西老家。从此尽心尽责，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在新的岗位上工作到80年代中期离休。1986年，那年他的发小，亲密战友也回来了，一个有着超越坚强意志力的战士，不平反，18年坐在监狱不刮胡子不理发，原青海省公安付厅长（劳改局局长），相见后，难得的高兴还专门去照了相。

2011年94岁去世。

作者注：是1917年生人，工作到80年代中期，应是1925年左右生人。张连荣的弟弟应是解放战争入伍。此片段信息印证张贵德最早不早于1939年参加革命，或解放战争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