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随想

虎啸山林

　　这个周末没有返渝，呆在房内又实在憋闷，即便下着小雨也撑着伞走到离住处不远的南湖消遣心情，顺带一觅景色。

　　初春的雨柔柔的，落在脸上已无寒意。古诗中“天街小雨润如酥”描写的即是对这个时节春雨的感受，令人生出一份心境和趣味。

　　南湖地处府河、江安河两条成都母亲河的交汇处，内有森林、湿地、二江寺等自然和人文景观，由于周边小区多，离华阳镇也近，平日游人熙熙攘攘，或是遛娃的大爷大妈、或是遛狗的青年男女，更有吹笛拉琴敲鼓的老人组成乐队，所奏曲目多为“北京的金山上”一类老曲，声调混杂，不成琴瑟。老人们自娱自乐也碍不了他人多少，不耐听走远些也就罢了，今日便不见了踪影清静了许多。

　　园内春已浓。堤岸和水面密密的野迎春星星点点，吐着细小的黄蕊，红色的贴梗海棠在枝杆上结成一束，煞是热烈，粉白色的垂丝海棠落英缤纷，撒落了满地的乡愁，白色的杜鹃灿烂中透着喜悦，雨滴下盎然无比惹人怜爱。

　　沿着路径随性走着，临着湖边寻得一处茶肆，院内七七八八的方桌散落在空地上，桌前一把大伞即蔽荫又挡雨。蓉城的茶馆凡是依着水边大多在室外，这等茶馆一般不为品茗，多为休息和闲聊之所，大多也会备上麻将，约上三五好友，一下午的时光便轻快了许多。

由于雨天又或许时间尚早，只有三两客人。难得清静，便坐下要了一杯竹叶青，划着抖音喝着茶。

实际上我对华阳镇很熟悉。11岁以前在四川南充生活，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那是石油部四川油建指挥部的留守处，也就是石油人“随军家属”们的基地，上百户家庭几百个孩子生活在一个大院里，清一色的“单亲”家庭。院内设有学校、幼儿园、卫生所、被服厂（劳保厂），母亲们根据学历、专长被分配在各个岗位，诺大的院子几百个孩子，好不热闹。1973年指挥部选址新建基地后，陆续将四个大队分别安置在华阳香山、自贡大山铺、泸州瓦窑坝、垫江大雷四个地方，1974年便随家人搬到了离华阳4公里附近的香山上，1979年参加工作便去了外地，1980年父亲调动工作后，父母家便搬到了市里，华阳也就很少来过了，不成想工作的最后几年，又机缘巧合的回到了这里。

那时的华阳只有一条极为残破的小街，十来米宽的石板路面，两侧多为一二层瓦房，一侧街道后面即是府河，每逢一、四、七时日，河滩就成了赶集时的农贸市场，附近的乡民背着自家的时令瓜果疏菜和农副产品来换点现金，再买回必需的生活用品。小镇虽然不大但已是周边数公里范围内最热闹的场所了。我们那时虽小，却也时常走路去瞧个热闹，后两年才逐渐有了自行车。二千年以后再回华阳时，已找不到一丝当初的景象。

抖音上偶的翻到一段小提琴曲“下雨的时候”，合着这样的环境，心情忽地被撩起，清澈又迷离，舒缓柔美的旋律，悲伤而优雅，缥缈而纯净，让你的内心如此平静又波澜泛起。

在这热烈的春天，我的青春已然逝去，从前的少年去了哪里？记得几年前写过一首诗，也许更象歌词：

风儿掠过水面，我们奔跑在田间，

青春的气息正弥漫，迷醉了谁的眼，

在这个最后的夏天，

是谁陪你度过花季少年，

可曾许下诺言，

永不再来的从前。

知了永不疲倦，我们奔跑在田间，

阳光下跳动的秀发，拔动了谁的心弦，

在这个最后的夏天，

跟着你的脚步走了很远，

却没有说再见，

永不再来的从前。

回不去的从前，抹不掉的怀念，

流动的时间，改变了容颜，

不变的是思念，

永不再来的从前……

靠在圈椅上，香烟在指间跳跃，我抽一半风抽一半,倏忽间半世已过。不止一次和老婆规划过退休后的生活，不外乎驾车四下走走。“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喜欢主动的人，虽然灵魂有趣，但不爱表达，死倔，也慢热，遇到懂的我的人是幸运，遇不到也是正常了，沉默，喜欢独处，三观正，比你想象的深情，也比你以为的冷漠。”这是贾平凹先生给自己的评语，于我也再贴切不过，没有多少事会激起很大的兴致，这也常常被老婆责骂。

雨更密了一些，水滴的声音开始噼啪作响，湖中涟漪层层，残败的荷叶聋拉着枝杆心有不甘的支立着，不过几个月后又将是一派生机。

总结半生，儿童时期的60年代所记不多，70年代-欢乐时光；80年代-求学成婚；90年代-育儿养家，以后便是离家打工，为家人为自己，如今鬓已霜，所幸离退休不远。这期间遇到的人多是朋友和贵人，有的还在交往，有的已远离。如何遇见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告别。有些人，没有在一起也好，当回忆时心里仍旧生出温暖，那终究是一场善缘，所以我宁愿我们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愿是手足分离的知己。

猛的又记起宋人蒋捷的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少年风流、壮年飘零、老年孤冷的蒋捷或是已参透“悲欢离合总无情”，我等看透了多少呢？

不觉间，院内人已生出许多，嘈杂中合着麻将机启动的哗啦声，该是回走了。

雨还飘着，冥冥中，听见罗伊·克里夫特在吟哦：“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懂，你也懂。

 2021年3月于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