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箱底旧文一篇

虫子读书

想起很早很早之前不知道从哪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段黑暗的日子需要你自己走过。

当时之所以对这句话留心，或许是因为它刚好契合我当时的某种心境。也许每个人都有那种时候，但这其中又各不相同。

我见过一些人，仔细思量的话，会觉得难以理解。

比如某个同学的同学，大一时，说，我要有个女朋友。于是马上选定一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写了封情书给这女生。（这所谓情书居然是在宿舍征求大家意见，广征博取，综合而来。）然后，这女生拒绝。然后，马上，立刻，他说，她旁边那个也不错。追，再被拒。然后，另一个。再另一个。

不到一个月，班里的女生竟然被他追了一遍，无一幸免。然后，隔壁班，排着来，一个个来。

整个过程中，这同学居然每天笑呵呵，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如此万事不经心的人？也许是没什么真正触及他内心，也许过去，或者未来，总有某事某人也能牵动其情思，谁知道呢！但可以确定的是，人与人确实如同面目，各不相同。

有个女生在大三时，男朋友要跟她分手，立刻泪流满面，一副哀恸欲绝的样子。晚上在宿舍也哭，同宿舍的同学都不停劝解，但好像丝毫不能减轻其悲痛。然后，熄灯后，女生停止哭泣，自己爬起来点上蜡烛，风卷残云般吃了同学给她准备的、之前劝了无数遍也难以下咽的饭，睡了。

我所以知道的很详细，因为当时有女性朋友跟这女生一个宿舍。

还说这女生。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当天中午去餐厅的路上我亲眼见到她大声笑着跟同学开玩笑。

当时也怀着一种惊异和不解聊过她这种白云苍狗般的骤雨骤晴，最后只能归结为这个女生心大。但心大心小，终非草木，这件事不可能真就一点痕迹不留地过去吧。

确实如此。后来听说，会有某些时候，因为某些特定的环境和心境，触景伤情，这女生会突然哭起来，不管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当然，也还是，哭过就完。

也可以理解，不管是谁，只要用心过的人或事，绝不可能在你心里来去无痕。前边那个男生也一样，虽然不知道，但猜想以后某时，如果真正有入心的人或事，他也很难像昔日校园里那般放诞无忌漫不经心吧？

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但树叶都是树叶。没有两颗相同的心，但人心都是血肉的人心。

都有些记忆，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不同的是怎样看待怎样面对。这或许就是有人看起来快乐，有人看起来不快乐的原因。不快乐的人不是更倒霉，只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只是有些任性，有些过于娇宠自己的情绪，过于放纵自己的心。

小时候看射雕，记得有段对话，忘了是什么人，或者是郭靖本人，记不清了，问黄蓉，如果郭靖死了，她会怎么办？黄蓉答，那也没办法，如果是被别人害死的，我得想办法给你报了仇。然后过我的日子。就这样。问，还嫁人吗？答，会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有你，无论如何也嫁你，你死了，我也只能嫁别人。大意如此。

在金庸小说里，正面人物的爱情，无不生生死死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这样的问答显得很突兀，特别在一个少年的心中，所以错愕之余印象较深。

但奇怪的是，你不会因此觉得黄对郭的感情更浅更薄。你不会觉得黄蓉的感情输于任何人。这只是如何面对这份感情如何面对自己的问题，并不是感情深浅的精确显示。生活中有某些理性的人也有这种倾向，只不过没有黄蓉那样极致而已。

不是忘了，不是薄情寡义，只是面对的方式不一样。

另一个极端就是龙杨二位。龙杨之间无所顾忌任性到底的爱情让人动容。但之所以动人，我觉得主要是源于读者某种不自觉的代入感。

每个人都有种源于本能的放纵和任性，但理性的藩篱规制着这种本能，使人下意识地将本能的冲动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这样不行。

而龙杨惊世骇俗的爱情，决绝到底，任性到底，其实是放纵了这种被社会规则和理性标准限制了的潜意识。

根底上，人们不是在感慨爱情，是在为自己哭泣。是把自己代入故事里让自己任性一回。然后留下眼泪，留下所有积郁，带着干净的心情，继续自己的生活。像那个女生一样，在去餐厅的路上开怀大笑。

痛哭是真的，大笑也是真的。千回百转缠绵如茧的纠结是一颗热心的反应，一晚的痛哭也同样是一颗热心的反应。纠结于其中是本能反应，但过于纠结过于牵缠就是徒然自苦了。谁都明白，但总有些心过于任性，在明白里仍然不能自拔。

如果说破了，如果逼自己一下，会不会更好些呢？也许会。

任性会有种很奇异的苦中之甜，让人沉迷，就像沉迷于龙杨的故事里一样沉迷于某种情绪中。知道无益，却甘愿沉迷。

如果有意识地告诫自己，刻意让自己排斥这种沉迷，会不会更好一些？也许会。

要么就让自己沉溺到底，就像看小说的人让自己的意识随着龙杨的故事彻底沉溺一番一样，也是自我解脱的办法。

高中时听收音机，有人给主持人发短信说别总放些悲苦歌曲，因为他自己很郁闷，越听越伤心。

主持人说，如此，我建议你找些最最悲苦最最伤心的歌来听，而且听的时候要极力让自己投入，把自己往伤心处想，越厉害越好。这样，很快便可触底反弹，然后你也就解脱了。

他说的我觉得就是这意思。但这办法或许不适合太柔软的心。有点猛。不如抬起眼睛，往远处看看，努力让自己往前走，随着生活的不断展开，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走远了，隔着许多事，隔着许多时间，再回头看时，一切也许就没那么重要了。就像看远处的山水，风景而已，并不能牵动内心的大悲大喜。

2006.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