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星星过月”

九月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灾病不断,奶奶看着不让我出门,怕跑出去玩疯了出汗,又怕被风吹了着凉。所以,几乎没有玩伴,人也变得身懒,心懒。也不知玩的乐趣。稍大几岁,见别的孩子成群结队地玩耍,心里也慌得什么似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段时间,常常看小伙伴们玩一种叫“星星过月”的游戏,只要有人从蒙上眼睛的小伙伴面前走过,不说话,他就能猜出是谁。对此,颇感神奇,心中就滋生出兴趣来。</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在清亮亮的月光下,一群被快乐鼓动得一刻也不得安静的小伙伴们,在一阵叽叽喳喳后,被一双脏手或一条散发着酸味的小手绢蒙住双眼,游戏就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是那个被蒙上眼睛人,这并非是小伙伴们欺负我,而是我主动要求的。</p><p class="ql-block"> 从小,我与别人交流,总是给人一种后知后觉、浑浑沌沌的印象。别人说的话我不能懂,又没有去打探、问询的习惯。所以,无论与同龄人,还是与其他年龄段的人群相处,总是被当作局外人,对我不能懂的,我懒问。即使问了,从来也没有人来为我解释。总感觉自己,就是人们心中那个可有可无的人。</p><p class="ql-block"> 喜欢玩“星星过月”,也是想着能让自己变得聪明起来。能逐渐融入到人群,成为与他们一样的、说句话能有人听见的人。</p><p class="ql-block"> 尽管这看似一个微不足道的游戏,对我来说,却包涵着太多太多学问。</p><p class="ql-block"> “星星过月”,在我们这里,就是孩子们之间最平常不过的小游戏。对大多孩子们来说,在这个游戏里都能玩到游刃有余,从中得到无限的欢乐。而我却是在学习、发现,体会别人早已熟知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大家聚在一起,从查点人数开始起</p><p class="ql-block">,到寻找游戏中使用的道具时,我已经在暗中努力了,</p><p class="ql-block"> 姐妹众多的梅,今天晚上在家烧锅了吧!她身上一股浓浓的、微苦的生柴烟味。也可能急着出来玩,柴火放的急了,没等炉里的柴燃尽,又加了生柴进去;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弟弟的民,今天肯定又帮妈妈擀油馍了。他手臂挥动时,袖口上散发出一阵阵盐葱花的香味;胖玲玲吃过晚饭,口袋里又鼓鼓囊囊地装了一些花生,她边走边吃,这个嘴巴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小胖子啊;不用说也知道,小刚放学后一定又去放羊了,而且还抱了小羊羔,与他擦肩时,他满身的羊膻味直钻鼻孔;娇生惯养的独生女云,气喘吁吁地一路跑着赶过来,她奶奶在后面紧追,看到我们,她奶奶才转身回去。这又是在追着喂饭了吧?我能想像得出云奶奶追着云喂饭的情景,“乖,吃一口,就一口,再吃一口,最后一口了啊!”,这样幸福的画面,却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云的悲哀,连吃饭多少都不能选择。</p><p class="ql-block"> 以上这些,通过嗅觉。和仔细的观察,我基本上已经熟知了。蒙上眼睛前,我把这些,牢记在心里,甚至通过他们脚步声的轻重缓急,我也能大致猜出是谁,做到了心中有数。</p><p class="ql-block"> 按游戏规则,我猜对了谁,谁就要顶替我蒙上双眼,可我却固执地不肯让人替换,一个晚上,哦!不,是很多个晚上,我都是被蒙上眼睛了的。</p><p class="ql-block"> 同伴们,或双手做成吹喇叭状,或用手指星星,或假装手握酒杯喝酒状,或叉腰或蹦跳着从我面前走过,每经过一个人,我身旁负责报节目的人,就会高声叫喊:</p><p class="ql-block"> “吹喇叭的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爱喝酒的人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指星星的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则要说出经过我前面人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大家乐此不疲,我身边和面前的角色不停变换。唯有我,被蒙着眼睛,站在月光下,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p><p class="ql-block"> 由于我对这个游戏的痴迷,渐渐地,这,又被当成另一种犯了痴的症状,遭到大家的嘲笑。假如他们只是嘴上说说,我也许还能接受,毕竟我天生就不是个机灵的孩子。最严重的一次,让我彻底厌烦了“星星过月”这场游戏。</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月亮白晃晃地笼罩着我们这个不足百十口人的小村庄。夜风里已有了颇深的凉意。村子中间那户人家的屋后,一棵老枣树像一位年事已高的驼背老人,树身向东方伸展过去,然后微微下垂,树身的弧度,弯成一座桥的模样。这棵老枣树,就成了我和同伴们晚饭后、闲暇时的聚集地。</p><p class="ql-block"> 那天,小伙伴们经过新一轮吵吵嚷嚷后,都安静了下来,我的双眼被梅脏兮兮的,泛着酸臭味的小手绢蒙着。那天夜里,鸡和狗没有像往常那样,总是发生着不休的争吵。连羊圈里追着妈妈讨奶吃的小羊也好像睡着了。我身边报节目的人,也异常地沉默,我甚至没有闻到所期待的气味,没有听到轻巧或笨重的足音。</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风吹在老枣树枝头,发出哭泣般的哨音,我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可还是强忍着恐慌,猜想着是什么原因延误了游戏的开始呢?对于大家不发出任何声音一事,平日里玩木头人时也常有发生,但是今天分外异常。</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风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瘦弱的身体都快被冻僵了,我还十分执着,不肯摘下手绢,不肯离开。</p><p class="ql-block"> 直到街上传来奶奶唤我小名的声音,我这才急急地扯下蒙在眼上的手绢,寒风里,弯成一座桥的老枣树下,除了我,竟一个人都没有,心中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和屈辱充斥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奶奶蹲下来,把我揣进她宽大、温暖的衣襟里,我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在奶奶怀里不停地淌着泪,奶奶心疼地把衣襟裹了又裹。</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玩过“星星过月”这个游戏。而且,我从不让人再以任何借口、用任何东西蒙住我眼睛,来阻碍我的视线。</p><p class="ql-block">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放弃了与同龄一起玩耍的愿望,读书几乎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内容。见我嗜书如命,父亲每次从他工作的单位回来,总会带来一、两本书籍给我,每每拿到书的欢喜,远远超过了“星星过月”给我带来的快乐与伤害。</p><p class="ql-block"> 在学校,每周五我写的作文,也总是被当作范文拿上讲台去读。听着老师在课堂上大声阅读自己写出的文字,我嘴上不敢出声,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不与同伴一起玩耍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似乎更加充实了。</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后的今天,我静下心来,写出这些文字。心中仍有当年我专心辨别气味、倾听足音的快乐感,和那晚留在我心底的恐惧与寒凉。</p><p class="ql-block"> 当年陪我玩“星星过月”的小伙伴们,早已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一粒粒,一粒粒散落在异地或家乡,扎根,重新生长,开花、结果。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曾经的那个夜晚,被你们捉弄过的那个迷瞪虫,是你们无心的伤害,几乎造成了她一生拒绝与群体为伍的性格,也使她养成了读书写字的爱好和习惯。回忆过往岁月,不由想起诗经里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小伙伴啊,如果没有你们那次不负责任的顽劣,也许就没有今天气定神闲、醉心于文字的九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