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好的……

芳言

　　时间就是一条流淌着过往的河流。在永不止步奔向未知前方的同时，也永不停息地留下了往日的痕迹，让我们去回忆。

想一想，感觉好像昨日才写完公公百日祭的感慨，这么快，公公的周年祭就又到了。

真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又是最宝贵的东西。

它的脚步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似的走动着，而我们只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会突然心头一颤一惊，恍然才发现它，发现它走得真快，快得令人质疑，快得令人害怕。

先生曾对我说，他得大醉个三天三夜，才能淋漓尽致的写篇关于父亲的祭文。

我想，这就是男人情感的常态，浑厚深沉，深藏心底，往往不露声色，往往不善表达，并不是用哭几声，喊两嗓子就能诠释清楚，释放出来的。

我知道，他对父亲的思念，对父亲的遗憾，众多复杂情绪，仍在胸腔压抑着。

而我，对于公公的感情，当然和先生不同。还不到他把我当亲女儿，我把他当亲父亲一样的地步，但随着他的离世，随着时间的流淌，我对他的理解，对他的怀念，对他的感谢，却越来越多。

公公是个文人，作家。著作等身，却鲜为人知。他不迎合时代和大众的口味，只写自己想写的文字，嬉笑怒骂，言辞犀利，不留余地。

喜欢他的人，视他为标杆，不喜欢他的人，视他为敌人。

我当然因为先生，才接触到他的父亲——我的公公。

我的公公，在先生眼中就是石光荣式的“法西斯”父亲，说一不二，事业永远高于生活。所以，先生从年轻时，就一心想要挣脱父亲的束缚，逃离父亲的身边。

而我，从19岁离家，孑然一身，在江湖漂泊，尝够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相思苦。于是，每到周末，不理会先生的意愿，就喜欢拉着先生去他父母家，享受一下有父母在身边的惬意之感。

认识之初，公公对我说：“我儿子别人给介绍过的女朋友，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我，窃窃地笑，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啊。

他当然是在夸张，极度的夸张。他把儿子的优秀，儿子的好，囊括成一句话，给我这个女朋友一个他认为最好的下马威。

后来，公公又对我说：“我就怕他把你带坏了。”

我，依旧，窃窃地笑，依旧，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

同样的夸张手法，用一句貌似无意，其实有心的话，带着对我的认可，就将儿子的未来，传递到了我这个媳妇手上。

公公就像先生的外婆说的那样：“像个老母鸡，随时随地，把儿女们都护在自己的翅膀底下。”

公公他们那代人，事业永远排在第一位，生活上，怎么节俭怎么简单，怎么来。吃穿用度，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在我们相处的十几年时间里，我的印象只给他做过一件上衣，也只见他穿过一次，就不再舍得穿了。吃的方面更是简单俭朴。

记得有次公公的好友来家里，赶上饭点。我急忙多做了两三个菜。公公看到后，当着客人的面，带着怒气，大声对着我便说：“浪费，这简直就是浪费，眼大肚子小，能吃的完嘛？”

我委屈地小声解释道：“不是有客人来了嘛。”

“什么客人，都是老朋友，不讲这虚的假的，你们就是改革开放后，最会破坏，最会浪费，最会享受，最会玩乐的一群废人......”

公公出身贫苦，跟着共产党解放全中国，眼见着新中国建设，欣欣向荣，开放后，很多扭曲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他眼中就是逆天的罪恶。

可看似不近人情的公公，当然也有他温情的一面。

在婆婆生日宴上，公公拉着婆婆的手，对我们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你们妈妈高兴。”，我又惊又喜，这样的公公简直少见。

还有一次在年饭席上，看着我准备的多种肉食菜肴，也曾对我说：“因为有你，我们过了这辈子最丰盛的年。”，真情涌动，让我们彼此都感动不已。

公公对他认可的人，可以倾尽所有，包括智慧和钱财。他宁可自己不出书，少写文章，也要扶持帮助有同样观点，同样爱好的其他人，掏钱为其出书，出力为其写文。

为了让我们这群儿女，每个人的未来都好好的，他思虑多多，尤其对我和我先生，考虑安排的最多。

他的思想，如今只能从他留下的文章书籍中，去找，去发现，去感悟了。

我一直认为，公公这个人太过严厉，随时会骂人发脾气，便常常怕他，躲着他。每每接触，总是埋头干活，少说话，多做事，就能少出错，以免挨训。现在想来，和他交流的太少。

后悔不迭，晚矣！而今，两个世界，阴阳两隔。在活着的世界里，是个孤儿的公公，作为一名被排挤被监视的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在那个死去的世界里，与父母团聚，让温暖总包围着您吧。

您和我们，都好好的，就是一切都好！感谢一路上有您！

（以上写于2018年3月的一篇文字，到如今公公已去世四年之久。只要想起他，我都依然感谢感恩他为我们所做所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