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办完岳母的丧事回来后,妻子坐在小凳子上,又一次哭了,声泪俱下:“怎么才能忘掉妈在世时的那些事啊……” </p><p class="ql-block"> 我放下手里心不在焉的书本,把她搀扶到沙发上来,便陪着她默默地落泪。而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岳母健在时,我与妻子每次去,她总是欢喜地忙碌的画面——为我们张罗一餐可口的饭菜。她看我们吃得高兴,就一脸的惬意。我最爱吃岳母做的酸菜,萝卜、藠头、腌菜、辣椒……都是那般味美。我们走时,她总要送到巷弄的转角处。我们劝她:“妈,回去吧。”走出一段路,我们回头,她依然站立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每年冬天,岳母都要给我一罐酱油浸泡的生姜,那是她在自家菜园里种的。她知道我爱吃,年年都惦记着这事。</p><p class="ql-block"> 岳母自幼就失去了父母,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姐弟俩由奶奶辛苦带大,成长的艰辛可想而知。加上岳父从年轻到年老,脾气一直不好,她一辈子受了多少苦楚与委屈!而这些,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默默承受,直到生命终了。</p> <p class="ql-block"> 庚子(2020)年的初春,岳母突然感觉身体不适,便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谁知竟然罹患白血病,一家人都懵了!原本经济就不太宽裕的家庭,几个儿女也不富裕,在这样的疾病面前,又有多少的无奈!也就在这一年,岳母唯一的弟弟,同时确诊身患慢性淋巴癌,她闻知后,不尽哀叹。这一对不幸的姐弟!</p><p class="ql-block"> 她说:“今年这个年,看来我是不能与你们一起过了……”</p><p class="ql-block"> 听了这话,我们都无言以对,暗自伤感。</p><p class="ql-block"> 近一年下来,经过断断续续六个疗程的化疗,终于捱到了腊月,岳母说:“回去过年吧,明年再不来了。”她从南昌回来后,我年前去看她,人是明显地憔悴得不行了。她无力地仰坐在堂前的靠椅上,只是叹气。我出门时,她再也不能起身如从前般送我。那巷弄的转角处,她站立的身影,我想今生是不会再有了。我的生命,也将从此缺少了人间的一份温情。 这个年,几个儿女都过得内心沉重。 </p><p class="ql-block"> 总算是把庚子年熬过去了。翌年正月,岳母的饮食已是越来越少,吞咽都感觉困难,说话也更乏声气,神色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我们也知道这一天不久就会来到,生老病死,这生命的规律谁也无法逃避。但真的面对这样的结果时,我们内心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空落与伤痛,仿佛心中被掏空了一大块,结局的必然与情感的真实承受,中间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生命,既是一场喜剧,因为我们偶然来到这世界;但又是一场悲剧,因为我们必然离开这世界。</p><p class="ql-block"> 人亡物在,看着岳母家厨房里那些坛坛罐罐,哪一件都是她生前所需,都曾经栖息着她双手的温度与对世间的热爱。</p><p class="ql-block"> 二十二年前,我的父亲走了,从此我再也听不见一个人的声音,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那年,我二十七岁。</p><p class="ql-block"> 十二年前,我的母亲走了,从此我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锁。冬天下班回到家里,再也没有那温暖的火炉。那年,我三十七岁。</p><p class="ql-block"> 辛丑年正月廿九日,面对岳母的离世,我的内心又一次被刺痛。这年,我四十九岁。</p><p class="ql-block">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亲人!</p><p class="ql-block"> 原来人生就是一路前行,一路承受着失去,直到有一天,也失去了自己!</p> <p class="ql-block"> 正如古语所云:“一口气在千万念,两眼一闭万事休。”岳母与我们,她的这些儿女子孙,从此阴阳两隔,永远带走了她一生的苦与乐。我们的伤,她再也不能感受;她留给我们的痛,留给我们对她的不尽想念,却要靠时间去慢慢抚平与淡忘。</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那么母亲则是女儿温情的港湾。有母亲在,女儿总感觉仍是个孩子,内心的委屈也总有一处倾诉的地方,母亲永远是女儿的一尊守护神。是啊,妻子的伤心又岂是我所能感同身受的?</p><p class="ql-block"> 夜阑人静,屋外惊蛰节气里的冷风冷雨又起,敲打着窗棂。这人世的寒凉,已然另一个世界里的岳母再也不会感知。生命仿佛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总是走着走着,哪一天就突然消逝在了时光的深处,生者心心念念,逝者无知无觉。</p><p class="ql-block">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站在岳母的墓碑前,这一捧热泪里,点点滴滴诉说的,都是那绵绵不绝的哀思,都是对岳母生前那温暖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