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车

未名

借车

一

一转眼，岳父离开人世已有22个年头了。他是安远县濂江乡上角村人，年轻时离家在外闯荡，几十年后，生命垂危时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他的遗愿是回家乡安葬。

1999年11月的一天，我们一大家人，坐着班车回到了安远，把岳父的骨灰安葬在上角村后的小山上。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也是他入土为安的地方。从那时起，二十多年来，每到清明节，家里人都要回到那座小山，来到他的墓前祭扫，寄托哀思。

赣南的县区中，离赣州比较远的，安远算是一个。印象中，大概有170多公里的路程。那时，去一趟安远还真不容易，走的是国道，路长且弯，不像今天的高速，又快又稳，尤其是信丰到安远这一段，只有两个车道，弯特别多，超车不好超，弯多也开不快。这样的路，坐小车的话，一般要三个小时，熟练的司机也起码要两个半小时。如果选择班车，那就更不好说了。

二

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私家车进入家庭还不太普遍，借一部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每到清明节，我都要为借车的事，煞费苦心。安远有位姓唐的朋友，知道我的情况后，很大气地说：“以后你回安远，找我好了，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帖，没有问题的。”唐先生小我几岁，因朋友介绍而相识，他为人不错，乐于助人，说话容易激动，语气有些急促，总喜欢说没有问题的，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听他说完，我说：“我要借车用，一般都从章贡或赣县考虑，从安远过来太麻烦了，一来二去，要跑两个来回，不划算。”他说：“这个你就不要费心了，只要看得起我，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唐先生的豪爽感染了我，我心想，好吧，下次我就用你一回。说话之间，2002年的清明节来到了身边。清明节前一天，我试着和唐先生联系，说了借车的事，唐先生一如平常，没有半点为难，满口答应，说：“为了让你的家人坐得舒适一点，安全一点，我会和朋友换一下车，他的车绝对没问题的，就这么说，好吧！”

那年的清明节是4月5日。4日上午，唐先生打来电话，说：“开车的是一个姓王的年轻师傅，下午三点就出发，六点前可到赣州。到了赣州，他会和你联系的。”其实之前，我就已经在家里楼下的宾馆给王师傅订了房间，安排好了晚餐。

三

4日下午，我在家耐心等待王师傅的到来。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考虑他正开着车，终于没有打出去。时间已过了6点，还没见王师傅的人影，也没有他的电话。我有些着急，便打了一个电话，王师傅接了电话，说起话来语气有些急促，他说：“今天不巧，刚出安远不久，车子就出了状况，修好后继续往前走，到了信丰又不行了，现在我正在路边一个修车点修车。”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唐先生不是说安排了一部比较好的车吗？怎么老坏呢？”王师傅说：“车是好车，只怪我运气不好，不过你放心，今天一定能赶到赣州的，不会耽误明天的事。”我说：“那就辛苦你了，只能在路上吃晚饭了。到了赣州后，及时和我联系。”

放下电话，我有些担心起来，心想，这是一部什么好车，半天不到就坏了两回。难得唐先生苦心，可车不争气，没办法。

吃完晚饭，我和赣琳下楼去散步。我们一边走一边谈论车的事，赣琳安慰我，说：“不要去想了，车又没什么大毛病，今晚能到就行。”我说：“我担心的就是怕它掉链子，到时候耽误事情。”散步大约花了个把小时，整个过程，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手机，希望它发出光亮，传来佳音。

四

回到家后，时间尚早，我打开电视，索性不去想车的事。两集电视剧之后，时近十一点，手机终于响了，正是王师傅。电话那头，他带着兴奋的声音说：“车总算修好了，十二点半左右可到赣州。”我说：“那就好，真是太辛苦你了。等下，你到赣州后，发个信息给我，直接到我家楼下的宾馆去住，我已经联系好了。”王师傅说：“好的，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出发的时候再碰头。”

问题解决了，似乎不须再担心什么了。可是，毕竟有心事，晚上我睡得并不深，迷迷糊糊的。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惊醒，这回响的不是手机，而是家里的座机，我连忙起来，跑到客厅拿起电话，原来是小王打来的，他说：“哎呀，张科，实在对不起，我现在还在南康。”我一看挂钟，已是夜里一点半，便说：“走了那么久，怎么还在南康，是不是车子又坏了。”他说：“是啊，这边的师傅讲，可能搞到天亮，车子都不一定能修好，我怕耽误你的事，所以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实在是对不起啊！”听完他的话，我的心凉了半截，说是怕耽误我的事，可是现在已经耽误我的事了，这深更半夜的，我到哪里去弄车啊！不过，考虑到事出有因，我并没有对王师傅发气，只是说：“这就麻烦了，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五

放下电话，我有些沮丧。事已至此，怪不得唐先生，人家一片热情。也怪不得王师傅，人家一路辛苦。那么，怪谁呢？当然，怪谁都没有用，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到哪里去找明天早上的车。我首先想到的是班车，可细想，又觉不行！一来班车几点出发不知道，有没有余票也不知道。二来班车太慢，赶不到上午十一点钟开始的祭扫。三来现在通知赣琳的兄妹也不方便，大家都在睡觉。

班车不行，只有借车，那么找谁借呢？我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脑子里把在章贡区、赣县、南康这几个地方朋友过筛一样过了好几遍，最后梳理出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然后，再一个一个去思量，还是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妥，最大的问题就是深更半夜，打扰谁都不方便。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时至凌晨四点，我心里着实有些急。怎么办？怎么办？想着想着，突然急中生智，我想到了S县的洪同学，心想他一定有办法，同学之间，事出无奈打扰一下，应该没有问题。人落实了，事情解决了一半，我的心里也安稳多了，只是眼下人家睡得最正香，还不便打扰。熬到五点半，我终于打通了洪同学的电话，他一接电话，感到很奇怪，说：“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急事？”我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然后说：“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麻烦你了。”他很大气地说：“没有问题，只是司机在睡觉，到了六点，我再联系他。七点赶到你家楼下，没有问题。”听完他的话，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司机果然如期到达，赣琳兄妹几个也赶到了，送走他们后，我看了看表，正好七点整，真是一分钟也没有耽误啊！此时，虽一夜没睡好，但问题解决了，我正兴奋着，全无睡意，考虑到今天还要加班，我就骑上自行车往老地委方向骑去。路上，我在一家小吃店停下来，吃了一碗拌面一碗稀饭。付完钱出来，扶着自行车正要走，手机响了，一看是王师傅打来的，他兴奋地说：“张科，车修好了，半个小时后，我就能到赣州。”我说：“你真是太辛苦了。但昨天这个情况，我不敢等你了，就另找了一部车，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和唐先生。”

借车一事，事虽不大，可一波三折，令我一夜难眠，也令我终身难忘。我想，事情也真怪，唐先生一片好心，却是这样的结果，看来，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用力过猛，往往事与愿违。

2021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