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la Mujeres，女人岛

本杰明·寂

Isla Mujeres，女人岛 　　（一）　　Isla Mujeres，穆赫雷斯岛，因早年西班牙人发现岛上有许多陶制的玛雅女神像，因而以女人岛闻名。 　　穆赫雷斯，本意女神，译为女神岛也无妨。　　传说西班牙船长爱上了岛上美女，而美女冷落船长，船长郁闷而死；当地人为赞颂美女之贞洁，故称该岛为女人岛。 　　女人岛，距坎昆很近的小岛，在坎昆东北约13公里的加勒比海上，属墨西哥的Quintana Roo；Quintana Roo，金塔纳罗奥，墨西哥东南部州。　　女人岛是坎昆旅游者必去的景点之一。　　岛上著名景点有诺拉广场（Playa del Norte）、椰子广场（Playa Los Cocos）、海龟养殖场（Turtle Farm）、加拉丰海岸公园（Garrafon Marine Park）。　　岛不大，租借一辆高尔夫电瓶车可以在二小时内绕岛一圈。旺季租电瓶车要等很久，那么散步也行，上午去，将主要景点看罢，下午可返回坎昆。 　　从坎昆的酒店区往返女人岛，可乘帆船，但大多数游客乘渡轮。从坎昆到女人岛，坎昆通常有三个渡口，A、B、C。　　靠近住处，海龟海滩（Playa Tortugas），有一渡口，乘渡轮ULTRAMAR，往返女人岛。　　若能在女人岛上住一夜，傍晚闲逛琳琅满目的小摊后，喝着啤酒、鲜汁，黄昏看夕阳落下，清晨看朝阳升起，恰是惬意人生。 　　其时写道：　　龟滩至女人岛，艇快风烈发飘。　　海涛声里安眠，曦阳红中苏醒。　　陶一支烟，醉一杯酒，或忘了世间，或为吹帘的风心动？　　接着，洗趾沙浪，还是埋首枕梦好呢？ 　　夕阳降海，乐声响起，别了，隔着海峡朝向古巴的小岛。 　　（二）　　Isla Mujeres，女人岛，加勒比海近坎昆海岸的一颗珍珠；得名因西班牙人发现岛上的的女性玛雅陶制像。　　因而在女神岛上听浪闻潮、访沙问岩、走街串巷、看壁摩画，尝一尝地方小吃、翻一翻手工艺品，甚至试图透过袒臂露而过的人流寻找背后的玛雅遗迹。　　那些草屋、那些涂鸦、那些五颜六色的面具和呲牙空穴的骷髅……可曾告诉我百年前、千年前的故事？ 　　只是这里早已是墨西哥领域，这里早先已西班牙化……一种文明虽不能替代另一种文明，但日渗月透，或者岁月风化，掩盖或者融化不可避免。　　一些当地的墨西哥人，自称土著，自称玛雅后裔；可从他们的英语或西班牙语谈笑中，从他们的混血特征里，怎么也看不出玛雅的符号。 　　然而我自己，大致数了数，近一年来，大大小小豆腐干文章，提到玛雅的文字至少有三十三处；也找了玛雅若干年了，可哪里又有真正的玛雅呢？　　例如：　　不同角度的流溢和色彩，如同不同情景的人物和事件，何止仅仅平静或瞬间闪光……　　我只能说，我迷幻你，玛雅，从加勒比海角，至彩虹桥二岸，如同我爱……双虹，短暂迷幻，而又延续三生三世。　　(❁´◡`❁)　　当年一半为她而来，另一半为玛雅，如今吾上下求索后路依然修长而漫漫。　　别后近三十年，吾老矣，女神永远年轻模样……　　“天气不太好……在蓝天白云下她更美丽。”　　不要女神美丽，只要玛雅美丽。　　我习惯了遇见女神天气不太好。　　我与女神有隔阂，少小未接近时想她最美丽。　　等遇见美丽加坚强后知道任何事物近身不如远观。　　梦幻和真实。玛雅和女神。　　(❁´◡`❁)　　旧时光早就流逝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走遍世界，满街新人新物，满目沧桑变幻，世事莫测，人生无常。　　只是问过，茉莉哪里去了，玛雅何在？　　……　　上午在车上剥莲蓬，新鲜的莲子第一次品尝。　　剥着吃着，一不小心把莲肉连莲皮丢了，却把细细嫩嫩的莲心塞入口中。　　莲心是苦的。　　青青荷叶，白白莲子，莲心是苦的。　　……　　下午，在车上睡着了。莲心撒了一地。　　梦里，茉莉甜甜笑着，而玛雅找到了。　　虽然玛雅的舌尖意味着闪电和濒临死亡之潮。 　　余若孤鹜，子若落霞。　　我们只是在梦里齐飞。　　而莲心偏偏落了一地。　　(❁´◡`❁)　　所谓象征，仿佛正在途中，窗外，黑暗离得是那么近。　　黑暗里又有许多萤火虫和星星，忽远忽近，明明灭灭。　　又仿佛想像，黑暗里一位美女……真正意义上的美女，并非现世的泛称。　　她穿紧身的毛衣，相对窗外的冰天雪地，显得温暖和柔软；长发，虽不及腰，披散于肩，妩美而隐约地遮着耳垂，盖着锁骨窝；眉毛哪，是细细长长的，弯和梢分别有一点柳絮般的飘渺和春色；唇线，精巧灵秀，偏偏唇线上方撒着一粒难辨的痣，只要你看见并确认，你的喉结便一阵耸动；颊，我就不说了，免得桃花的颜色将你眼睛映红。　　我叫她茉莉，或者玛雅。 　　（三）　　女人岛上若干地方，如诺拉广场、椰子广场，海滩的沙，远看白白的、绝世而离尘，近观细细的、依然含黄。　　来往女人岛港和坎昆海岸的渡轮，有中型、小型和仿古若干种。　　偏喜那三根桅杆的帆船，虽实是机动轮，杆上也不再挂帆，但悬的方帜，准确说是供游客观赏的彩旗，甚是好看，尤在远景中的骑跨高楼衬托下，显得古远而缥缈。 　　女人岛这名字，比女神岛更合大众口味。　　相对凡夫俗子或大多数男人而言，女神是高高在上的、冷冷的，崇敬无非敬而远之；即便近了，拜于尘土，至多跪舔鞋尖矣。 　　而偏喜妩媚、小鸟依人的，你若风骚一些、引蜂惹蝶亦无妨；读西汉乐家李延年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怎么也无“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之感，大概不喜“绝世”女神吧。　　女神是应附于帝王或高人的，其采随势，犹如李延年的妹子便是汉武帝宠妃李夫人。　　延年与司马迁一样，受过腐刑。　　腐刑即宫刑，男子去势，女子闭幽。　　不同的是，迁原为太史令，刑后闷头写《史记》；延年原出倡门，一曲“北方有佳人”献与武帝。　　只是帝王之心难测，延年先被宠，终被武帝下诏灭族。 　　前世的种因，后生才结果。 　　因此，宁随波逐流，早晨替平凡女子梳头；而非同床异梦，空对女神。　　膜拜有余，亲近不足，伤的是双方。 　　好在我们于和平年代，可自由选择，选择普通的女人还是女神。　　在女人岛上，可见芸芸众生，女人百媚千娇，陪伴女人的男人们万种戆态。　　夕阳西下，在加勒比海上，最戆的我，逐浪沉浮，眼看着落日渐渐沉落于碎银，醉了的红，仿佛要煮滚、飘香，不由痴了。　　而痴了的我，想着替你梳梳头、洗洗脚。 　　(❁´◡`❁)　　李延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延年是后世五言诗的开创者之一，《佳人曲》为证。） 　　（四）　　我一直在想怎么将加勒比海与女人岛的关系捋顺，照道理加勒比海是母亲，女人岛是她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但又觉得加勒比海是时而温情时而狂暴的大丈夫，女人岛则是他静默守候而温顺美丽的一个女人。比如西班牙人来了又走了，虽然传说中的船长为了岛上那个美丽而冰凉的女神坚决留下但郁郁寡欢而死。　　我们无数的游客只是走一遭，探索或享受一番便离开，甚至都不会留下一点曾经喜爱的痕迹；而女人岛仿若女神般伫立在原点，无论风雨如磐，无论日升日落，时光流至尽头；也只有大海的潮汛之臂、浪花之手，环绕、抚慰着她，始始终终。　　实际上，女神敞开着她的怀抱，你来你走，她一贯不动声色地迎送。　　天若有情天亦老，而有情的这面，便是港湾。 　　记得上世纪末有个擦肩将过的小女子，用饱经沧桑的语调微笑着说：我如同一艘闯遍大洋的船，此刻早已累了，多么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　　我因“港湾”一词而心动，却差点陷入劫波而覆灭。　　但想像中的港湾，最终留下潜驻在心底，每当看见夕阳下实实在在美丽的港湾时，便浮游上来，随着最后一抹红色沸滚。 　　更早之前，我在大学毕业留言录上写着一首诗“同桴”： 　　多年浮于海你我同桴　　那以后去彼岸邂逅你成了我珍藏的浪漫　　雨晨漫步　　滂沱下蓝鸟 　　子曰同而不和　　和而不同　　而你，是否能忆起遗落于海底的几络共同语言 　　百年后，我只是忍不住叹了你一声　　唉，我的子哟　　你何时复活　　何时将点燃的欲望，闪亮我潮退潮涨之心 　　（五）　　如果我说，我是来加勒比海渡假的，我是来女人岛旅游的，那么渡假和旅游有区别吗？　　于你，可能并无实质区别，大多数时候，旅游便是渡假；于我，却在文学意义上有特殊的不同。　　就像女人岛与加勒比海不同、女人岛与女神岛不同，甚或女人与女神也是不同的；当然，这些不同，只是在文学眼里，浏览或夜思中展开。 　　渡假中夜读，从岛海穿越到古东方，仿佛在夜光中看到了古文明中的女子，与西方的女神有惊人的相似处，于是写到：　　中唐李贺，念一声“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又道一番“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鬟，妇女梳于头上或额旁的环形发髻，犹杜甫言“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髻，将头发挽结于头顶的发式，也称结、玠；鬟、髻，均指发式，此处示美女就枕发姿。　　古时女子之发亦作“青丝”、谐音“情思”，视若神圣；若定情，女子绞一缕青丝送男子。　　睡新足，咿哑的辘轳声，把美人（以芙蓉代指美人）惊醒了，睡觉刚刚充足。新足，刚好、及时、未过；过犹不及，故非久旧之足。　　足，充足，非美人之足。　　然而，美人之足也是完美象征。 　　犹如香鬟、堕髻，玉足、细趾，于晨曦中袅袅展开，腾云漓雨，其初醒慵懒含望之姿，若清照语“昨夜雨疏风骤”。　　再若夜晚，沐浴完璧之美无过濯足之细节，譬如下雨和恋爱，一场与一场不同；倘若与佳期兮夕张，倘若初见触电颤栗；亚里士多德意，濯足急流非前水矣。　　而翻遍史料，踏破红尘，却找不到替美人洗脚的诗词。 　　南宋郑起的樵歌三首，唯剩其一，“茅檐洗脚月又明，明朝早入芙蓉城”；能与陆游之“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相比？　　有句“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是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中的，直赞三寸；联下句“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不敢说无趣，但自金莲想起裹腿，既臭又长……　　哎，还是由金莲转想小潘吧，醉闹葡萄架……“朝随金谷宴，暮伴红楼娃。休道欢娱处，流光逐暮霞”。　　又道是，“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 　　且慢，人或问，西施不是女神吗？　　喔，吾亦不知，越灭吴后，西施是否随范蠡泛五湖，终成女神。　　史记，越王勾践采文种计，教西施、郑旦二人歌舞礼仪……习土城，临都巷，三年学成后使范蠡献于吴王夫差。　　施夷光在溪边浣纱，恰巧范少伯经过。　　浣纱，就是普普通通的洗衣服，竟然因西施浣纱于浦阳江得名，后用作词牌名，浣溪沙。可见普通事件可以神化。　　西施浣纱于若耶溪，鱼羞而沉底，故有沉鱼之说。这又是神化。 　　猜范起了色心……让少伯动心的，倒不是沉鱼，而是夷光之足。　　黄昏，溪水里洗洗，小丫的脚，清香白嫩……　　范大户这样的，吃惯了大鱼大肉……转念一想，献给大王勾践多好……勾践这时心思，不如把少女献与夫差。　　那年代，百姓苦于战争和战后的生活，夷光即便有点姿色，但生活中平常的女子，有几多选择？ 　　神，本是人，只是自选、人选、时选，阴差阳错成神。 　　夕阳，大海，小岛……据说女人岛之北另有一小岛，Isla Contoy。　　鹈鹕于小岛上红树林中繁殖。　　即便不再逐浪沉浮，即便落日不再渐落于银碎、桃红……在红林中，依然将痴痴坐等。　　而痴了的八戒，想着鹈鹕、想着海鸥，想着高老庄……想着替你梳发、濯足。 　　我信，在时间长河中，你我拥有无数个瞬间，有些是共同的，譬如擦肩而过的瞬间。　　前世五百次的悄悄回眸，换来今生相逢的一笑。 　　(❁´◡`❁)　　李贺：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纡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妆成婑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　　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　　（李贺是中唐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　　(❁´◡`❁)　　郑起：　　上山斸山山丁登，下山嵌山山棱层。　　秋残日暮归来晚，茅檐洗脚月又明，明朝早入芙蓉城。　　(❁´◡`❁)　　兰陵笑笑生：　　芳姿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　　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伙点樱桃。　　露来玉笋纤纤细，行步金莲步步娇。　　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